第50节
作者:故筝      更新:2023-03-14 07:04      字数:3962
  外面的确雨很大,伞遮了跟没遮是一样的,还是坐马车回去来得好。
  安父很快命下人备马车去了。
  安喜左看看右看看,出声道:“我也要一起送长亭。”
  安父极为宠他,此时自然不会拒绝,当即就抱着安喜一块儿出门了,撑着伞上马车的时候,安父自己大半个肩背还被淋在了雨里头,安喜则被护得很好。
  马车很快驶离了安家,等将陆长亭送进屋,陆长亭也就顺带请安父在屋中用了点茶水。
  这还是安父头一次到陆长亭的家中,他打量一圈,有些惊讶。
  “这里可是不容易买到的。”安父感叹道。
  陆长亭也不遮遮掩掩,点头道:“这里是燕王令人准备的。”毕竟朱棣已经不在跟前了,陆长亭便也未再开口称四哥,不然总让他有一种诡异的炫耀感。
  安父并不惊讶,他就料到陆长亭和燕王是不可能闹翻的,若是真得罪了一个王爷,陆长亭能活得这样好吗?那自然是不可能!那些人实在太会揣测了,却忽略了许多细节。而此时安父再看这座宅子,也不得不打心底里称赞,陆长亭虽然年纪轻,但的确是奇人啊!
  能做到宠辱不惊,丢开手时半分也不留恋。莫说他了,怕是比他年纪大上许多的人,都未必能做到。
  陆长亭若是知晓安父心中所想,定然会忍不住道,你看见我宠辱不惊,那是因为我的舍不得早就表现过了,只是你没见着而已。
  安父因为肩背打湿的缘故,并没有停留太多,他带着安喜坐着马车回家去了。
  陆长亭则是炖了锅热汤,然后放了些蔬菜进去。再翻出点心来。虽然不多,不过能顶上这一阵了。
  他舒舒服服地加了个餐,然后等消了食,便裹着被子窝在床上继续拾起许久未曾看的话本了。
  听着外面的雨声,陆长亭看得很是满足。
  其实这样的日子就够了。
  看看风水,赚点小钱,身边有两个朋友,虽然都蠢了点儿。毕竟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可发愁的啊,就算外面的流言说得再厉害,也都影响不到他半点。
  他就不去给朱棣拖后腿了。
  陆长亭合上话本,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然后便窝在床上睡着了。
  半夜雨停了几个时辰,谁知晓待他第二日醒来,却又是下起了雨,趁着晨起时分雨还不算太大,陆长亭便匆匆拿上伞出门采购食物了。他总不能饿死在屋里吧?寻常人家都还好,换做他,他虽能吃苦,但他不会种菜啊,因而那小院子里除了两三朵小花,和两棵大树,别的什么也没栽种。
  既然不会种菜,那便只有靠买了。
  等买了菜和点心以及一些热食回来,雨便下得大了。
  陆长亭看了看天空,初步推断这几日应当都是大雨,既如此,那他便不往安家去了,风水自然就更不会去看了。就留在家中休息,倒也快活舒坦。
  而这一场雨也的确没出陆长亭的意料,大雨下了足足四天。
  可想而知雨停之后,城中城外有农田的百姓,又该是如何一片哀嚎了。陆长亭看了看院子里湿漉漉的泥地,心底升起了点隐忧。农田遭殃,可就不单单是百姓的苦痛了,他这个全指着从菜农那里买菜的,万一没得吃,那也会倍觉苦痛啊!
  陆长亭又在家歇了两日,随后便出门买食物去了,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还能采购到他想要买的食材。陆长亭松了一口气,提着到手的食材便欲往回走。
  而这时候,中都城却不知为何突然乱了起来。
  有人一边奔走,一边口中叫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两旁有人听见,忙出声问道:“谁死了?谁死了啊?”
  陆长亭微微皱眉,总不会是有什么杀人犯跑到街上来了吧?他犹豫了一下,随后加快了脚步,这样的时候是万不能掺合进去的。
  随后,有人更惊慌地跑过来了,路人忙问道:“怎么回事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人道:“安家庶子死了!”
  安家?
  陆长亭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字,于是他的步子一下子就停住了。安家?这中都之中,除了那一个安家,哪里还有第二个安家?陆长亭的心紧了紧。安家庶子,是安青。安青死了?
  陆长亭是当真没想到,几天前那一次竟是他见到这个模样清秀,会羞涩脸红的青年,的最后一面。
  那安喜呢?安喜有没有受伤?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人?陆长亭咬了咬唇,还是没敢直接过去。
  陆长亭叫住那疯跑过来的人,问:“报衙门了吗?”
  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已经、已经有人去报了。”
  陆长亭便退到路边去静静等候了。等衙门的皂隶前来,他再跟随他们一同前往安家,这样便稳妥多了。陆长亭此刻是很牵挂安家的安危,但他更有自知之明,不会冲动之下就去做没头脑的事。
  皂隶来得倒是很快。
  谁让安父可是粮长呢?皂隶如何敢怠慢?他们带了兵器,小跑着走过了街道。陆长亭也立即拔腿跟上,幸亏他这几年功夫没有白练,这会儿要跟上去倒是轻松得很。
  没多久,他们就跑到了安家的大门外,下人们仓皇地跪了一地,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趁着皂隶们不注意,陆长亭从门边溜了进去。
  现在他已然可以判定,里面应当没什么大碍,不然下人们早就四下逃窜了。但既是如此,那安青是如何死的?
  陆长亭焦灼极了。
  此时皂隶也紧跟着跨门进来了,领头的皂隶高声道:“人呢?死的人在哪里?”
  “在、在里头。”下人颤抖着道。
  陆长亭便只有跟着继续往二门里走。
  一进二门,陆长亭便听见了女子哭泣的声音,低低的,仿佛有什么情绪被压抑着。陆长亭知道那应当是安家的姨娘。这个向来深居简出,很少能见到模样的女人,此时已经陷入到了极度的悲痛之中。
  陆长亭仔细听了听,却又听见了另一个女声,哭得更难受,哭得更大声,她的嗓音陆长亭很是熟悉。
  这不是安夫人吗?
  难道……安喜也出事了?
  陆长亭强忍住了拨开皂隶冲上前去的欲.望。
  皂隶们进了小院子,于是陆长亭也跟着进去了。
  这一进去,陆长亭便看见了摆在院中的安青的尸首,面色隐隐发紫,头发散乱湿透,看上去像是刚从池子里捞出来似的。见他这般模样,陆长亭便猜到,他多半是淹死的了。
  陆长亭心底有点儿说不出的难受。
  原本是熟识的人,而安青为人又一向不错,怎么落水呢?方才那些口呼杀人的,说的是谁杀了人?
  陆长亭的视线调转,看向了院中的其他人。
  姨娘被丫鬟扶着,哭倒在地上,面容惨白,而安夫人却比她哭得更为厉害,一手搂着一脸吓傻了的安喜,口中哭喊道:“安喜,你怎能如此啊?安喜……现下该怎么办啊?安喜……”
  陆长亭心底一凉,莫名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此时皂隶开口了,“安夫人,安夫人,这是如何一回事啊?这,这三公子为何会毙命呢?”
  安夫人却只是一味搂着安喜哭泣,并不说话。
  皂隶虽然心急,但也不敢催促。皂隶们惯是见风使舵的人物,这安家的夫人他们当然得小心陪着。
  “安夫人……这……您若是不肯开口,我们也实在不好办差啊……”皂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安夫人身后的丫鬟忙上前扶住了她,又递了手绢给她拭擦眼泪。
  安夫人接过手绢,道:“……此事、此事不得外传……”
  陆长亭站在一旁,心更紧了,他甚至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幸而此时院子里正乱着,根本没一个人注意到他。
  可越是这样,陆长亭的心就越沉了。
  因为就连安喜都没注意到他,安喜的目光全然呆滞,完全被吓傻了。
  这个模样的安喜,哪能算好呢?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听着安夫人柔柔的嗓音,陆长亭有种不自觉想要打寒颤的滋味儿。
  “罢了。我便告诉你们吧……”
  “今日……”安夫人深吸一口气,细细道了来。
  雨早已经停了,日头也出来了,但此时站在采光充足的院子里,陆长亭却觉得浑身发寒。
  安夫人口中讲述的是,方才,安家两个兄长欲带着幼弟出门,结果途经池塘边上的时候,安青和安松友发生了口角,安喜为了保护长兄,便将安青推下池塘了,刚好前几天大雨,池塘里的水最是深不过,也最是冷不过,安青下去便没了动静,待下人们赶上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陆长亭听得胸中登时积蓄起了一股怒气。
  安喜将安青推下去?
  不可能!
  他与安家打了几年的交道,他能不知晓这兄弟三人的性子吗?安喜脾气好,又天生有两分痴傻,何况安喜跟着他和朱樉读了不少书呢,安喜也是知道好坏的,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的。
  若说做出推安青下水的事,安松友倒是更有可能一些。
  但是偏偏安喜表现得吓傻了,而安松友也是一脸悲色不似作假,再有安夫人的证词。
  此时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安喜的嫌疑已然是最大。
  果然,那皂隶闻言变了脸色,忍不住频频向安喜看去。由安夫人,安喜的亲生母亲说出来的话,那自然是没错的。可他们也都知晓,安父最是疼宠这个小儿子不过。他们怎么能就这样将人带走呢?等安父回来了,那岂不是要结仇?
  安松友咬了咬牙,出声道:“不如……不如让我代安喜走吧?”
  安喜似乎也听见了这句话,他嘴角抽动了一下,而后两行眼泪滑落了下来,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皂隶也很是为难。
  这都是安粮长的儿子,他们能绑谁走啊?谁也不敢绑走!
  “不如、不如还是去请安粮长回来吧?”有皂隶出声提议道。
  安夫人咬了咬唇,摇头道:“他在外已经极为忙碌了,若是突然闻得此噩耗,还不知晓要出什么事,不能告诉他。不能……”说着安夫人又柔声哭了起来。
  而此时安家的姨娘已经呆坐在那里,傻傻地望着儿子的方向,哭也哭不出来了。她艰难地扶着丫鬟的手臂,从下人手中扯过了衣袍,面容麻木地往尸首上遮盖,因为衣袍终究没有人身那样长,便只能勉强遮住头脸和身体。姨娘颤抖着扯了扯衣袍,不断调整着,想要将安青整个人都裹住。
  陆长亭不自觉地咬住了牙。
  回过头来,安夫人还在哭泣。
  皂隶们手足无措。
  反倒是没人去关注死了的安青和悲痛欲绝的姨娘了。
  陆长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的脑子里挤满了各种信息,到底是哪里,是哪里不对?
  陆长亭咬了咬牙,干脆快步走上前去,“安喜!”他沉声叫道。
  皂隶们被这道声音惊了一跳,忙回过头来,便见陆长亭走上前来了。因着近年县太爷和刘师爷对陆长亭的态度起了变化,这些皂隶们自然就更没什么眼光,也没什么保留了,他们见了陆长亭,便忍不住轻嗤一声,道:“闲人勿要插手!”
  陆长亭冷了冷脸色,根本不搭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