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中微子
  让钟梓星来说, 她不觉得视频里的黑袍人影有多少辨识度——艾瑞丝提供的视频足够清晰，但能透露出来的信息也不那么多。
  和他的作风不太一样，视频里的凶手看起来不像有精神问题，他从头到脚都包裹在巫师袍里, 如果不是夏洛克的断言, 钟梓星很难判断对方的性别。
  ——但这只是对外行人而言。
  显然凶手短暂的露面已经足够了，夏洛克微微眯起眼，凝神注视视频中凶手在施咒后短暂的踟蹰。片刻后，他的嘴角挂上了习惯性的自信笑容。
  “谢谢你钟小姐。”他难得彬彬有礼。
  “我会向提供者转达你的感谢的。”钟梓星收起手机，“还需要什么吗？”
  得到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没找到期待的乐趣, 侦探先生决定回家继续躺尸，钟梓星目送着他钻进出租车, 衷心希望被留在家里的以太不要被可能的枪声吓到。
  小蜘蛛似乎在沉思，一时间没开口，须臾才从思索中脱离, “接下来？”
  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手机壳, 礼节性的笑容渐渐淡去, 钟梓星闭了闭眼再睁开, 回头扬起笑容。
  “去逛逛面包店。”
  她交叉十指呼出一口气, 惬意地做了个拉伸的姿势, 顺手把手机递到彼得面前。
  ——屏幕上显示着“欧达面包店”的搜索页面。
  五月花号的来客从欧洲带来了魔法的气息，但在美洲，更为传统的巫术也不是没有市场——超凡力量都是有共通之处的，总有人愿意去钻研那些古老的学问。
  钟梓星和傲罗聊天时了解到美洲其实隐藏着许多更趋向于巫术而不是魔法的巫师, 他们普遍精通草药与符咒，擅长占梦与诅咒。如果要说芬克斯妖精草——制造这种虫蛹效果的植物——最有可能的来源，最近的大概就是纽约的黑巫术商店。
  “那你们有去搜查吗？”
  “我们有，但是施莱辛格是个大滑头。”傲罗耸耸肩，语带嘲讽，“他不会对我们透露什么的，如果凶手是从他那里获取妖精草的话就更不可能说了，他还要做生意呢。”
  趋利避害，欺软怕硬，安于现状，小富即安。
  钟梓星一边听一边做笔记，寥寥几笔在脑海里勾画出施莱辛格的形象，然后问出了这位巫师现在的位置。
  “施莱辛格先生表面上是开面包店赚钱，私底下也做点贩卖草药和通灵昆虫的小生意，”钟梓星给彼得介绍，“如果面对傲罗他肯定什么都不会说，毕竟他做的生意不算很合法。”
  小蜘蛛记下这些信息：“那我们去他就会说了？”
  钟梓星：“不会。”
  彼得：“……”
  “我们只是普通人，他更不可能说了，”钟梓星语重心长，忽地粲然一笑，“但是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呀，傲罗毕竟是公职人员，有些事情不能明着做……不过我觉得施莱辛格先生也不会因此向官方抗议，对吧？”
  ……面对她灿烂的笑容，小蜘蛛握着手机，吞了吞唾沫，默默地向后挪了一点。
  面包店的位置在居民区的一角，远远地就看见人群从商店延伸出来，排成了曲折的长龙，偏偏所有人都笑容满面，没有半点不耐的意思。
  “那边，我们去后厨出口等着。”小蜘蛛指向前方的一条巷口。
  钟梓星嗯了声，刚要迈步，忽然又停了下来。
  她四顾无人，凑到小蜘蛛耳边小小声说：“等会你负责装逼，我充充门面。”
  小蜘蛛：“……？”
  虽然心里想的是威逼利诱，但是钟梓星想想觉得自己是在办不来出面商讨的那部分，社交障碍决定了她不是很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主动开口更是没可能，哪怕有迫切需要，对方只要一拒绝，她就会乖乖放弃了。
  这种时候就需要话唠上线。钟梓星严肃地想。
  话唠在她期待的视线里三秒投降。
  从兴高采烈的钟梓星手里接过墨镜戴上，彼得很明显地叹了口气，揉揉脸端出最高冷的姿态，站在后厨门口目不斜视：“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当然。”
  钟梓星跃跃欲试地提起衣袖，调低像素，嘿咻一掌拍在后厨门上。
  在她的手触碰到后厨门的刹那，钟梓星感受到自己撞上了某种无形的屏障，但屏障没有阻碍她丝毫，就被她连同门板一起击碎。
  “哗啦！”
  半面墙在她手下坍塌成一块块立方，骨碌碌从台阶上滚下来，墙后的后厨里，一整个厨房的人都定在那里，呆滞地看着她。
  搞定。
  钟梓星淡定地收回手。
  似乎她的一掌击碎了某种幻术屏障，厨房里的异象显然毫无遮掩地展露在他们面前。高高低低的架子上栖息着冰蓝闪光与灰棕眼纹翅膀的蝴蝶，甚至有许多仪器看起来就像是蝴蝶在操控，厨师们的面前的料理碗里蠕动着色彩鲜艳的蝴蝶幼虫，似乎面包店里卖得火热的产品就是以它们为原料。
  她功成身退，轮到小蜘蛛出场。
  “施莱辛格在哪？”他面无表情。
  厨房里一个戴着墨镜的黑人看了他几秒，打了个响指。
  瞬间厨房里的蝴蝶纷纷振翅飞起，翅膀扑朔的声响如同风暴，钟梓星隐约看见对方蹒跚着向厨房内退去，毫不犹豫地也打了个响指。
  ……没打起来。
  小蜘蛛注意到她装逼失败，悄悄补了个响指。钟梓星顺势让精神力涌出，飞快把包裹着蝶群的像素块全推到一边，开出一条直达施莱辛格的通道。
  “逃跑不是个好主意，施莱辛格先生。”她眨眨眼。
  意识到无法逃脱，施莱辛格缓缓转身，挂起商业化的笑容：“你需要什么，先生？”
  “芬克斯妖精草，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彼得说。
  “那是什么？我可不知道。”对方反问。
  这次不用小蜘蛛开口，钟梓星配合地轻轻在墙上拍了一掌。
  剩下的半面墙也步了废墟的后尘。
  “……”斟酌几秒，施莱辛格改口，“那是个可怕的人。”
  钟梓星有些惊讶，嘴唇动了动想追问下去，但顾及人设，还是没有出声。
  他们运气不错……居然真的问出来了。
  “他身上没有生命的气息，当你被他注视的时候，你会觉得他看透了你的灵魂。”
  ——带着这样的答案，钟梓星他们返回了曼哈顿。
  这个抽象的回答对夏洛克没什么用，说不定还会被他嘲讽，钟梓星想想决定先告诉傲罗，魔法侧还是让他们自己玩好了。
  “……但是我不确定无人接引能不能进得去魔法国会。”钟梓星苦恼地叹气。
  面包店之行耽误了太久，收集完证据的傲罗们已经离开了那处倒吊地点，想要找到他们只能去魔法国会。但她和彼得都不是巫师，看不见被魔法掩盖的景象，就算站在上次的商店门口也进不去。
  小蜘蛛对忽略咒很感兴趣。
  “即使巫师站在那里，在忽略咒的作用下我们也会自然地忽略他们？”
  “对，还有麻瓜驱逐咒，”钟梓星绞尽脑汁回想，“怎么想都不太懂是什么原理……存在感也是可以被改变的吗？”
  不知道大侦探有没有写过相关论文，不过想想看应该是有的，能让他忽略犯人的咒语他肯定会好好研究。
  彼得突发奇想：“会不会有巫师去当魔术师？”
  那不是作弊嘛，视觉欺骗……幻术什么的，一秒搞定，丹尼尔大概会气得冷笑。
  钟梓星想想忍不住笑出声。
  他们转过街道拐角，步入人流如潮的时代广场，繁华如织盛放在琳琅满目的广告牌间。钟梓星刚想转头和彼得继续讨论，头顶的光蓦地淹没在阴影里，她下意识抬头——
  心跳漏了半拍。
  时代广场附近聚集了近40家商场和剧院，广告牌与霓虹灯交相辉映，摩天楼的阴影覆压而下，然而更为显眼的是，从摩天楼上缓慢低下的。
  庞大头颅。
  数百米长的巨蛇慵懒地缠绕在摩天楼上，被放大后的细密鳞片反射油亮的光泽，它的头颅向着地面低垂下来，足有人高的金黄竖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诡丽至极的纹路在那双瞳孔中旋转，恍惚间有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它没有影子。
  钟梓星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毛骨悚然的感觉攫住了心脏，心跳在压力之下仿若停滞，肺部里的空气像是冷凝成冰，沉甸甸压迫着她的肺腑。
  但只是刹那，她的呼吸就重新恢复。
  她本能地转头去看周围的行人，预想中的尖叫毫无迹象，人们或者行色匆匆或者谈笑风生，如同每一个纽约客一样对身边的事物漠不关心，没有人对攀缠在大厦上的巨蛇放声惊呼，仿佛它根本不存在。
  钟梓星收回目光，正好与彼得的视线撞上。
  他们彼此都读出了彼此视线里的信息。
  ——只有他们看到了这条巨蛇。
  “不要继续追查了。”
  嘶哑阴柔得像是耳语的声音从巨蛇口中吐出，尾音缠绵着古怪的笑意。
  “这是我和他的约会。”它甚至可以称得上优雅地喁喁私语。
  “幻象？”彼得转头看向钟梓星，眼中的疑惑之意一览无余。
  钟梓星觉得这个想法稳：“所以凶手还擅长幻术。”
  两人就着已知的信息交流起来，完全无视了居高临下的巨蛇。
  似乎觉得尊严被挑战，巨蛇眼瞳危险地眯起。
  刹那间，鲜红色的蛇信猛地射出！
  蛇信激射而来的刹那，早有准备的钟梓星和彼得齐齐闪身扑出去，动作敏捷，眼中毫无此前的漫不经心。
  铺设街道的水泥在冲击下应声龟裂，块块水泥不规则地翻突，零散碎石四处迸溅。
  “嘿！小心点！”险些被撞倒的时尚女郎瞪了他们一眼，目光转向龟裂的地面，霎时惊讶地尖叫出声：“我的天哪，发生了什么！”
  不只是她，周围的人群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骚动起来。
  “只有对你们来说我才是存在的，”巨蛇嘲弄地俯视他们，“喜欢这个幻象吗？”
  “……”钟梓星和彼得都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