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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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蓬蒿人 更新:2023-03-13 12:58 字数:6358
马小刀更加志得意满,懒得再跟对方说话。
下楼之后,马小刀突然在一张门帘前停下脚步,看了门帘一眼,问那老鸨:“这后院老子还从来没去过,里面是什么地儿?”
老鸨打着哈哈道:“都是些寻常之处,入不得您的眼!”
“老子到你这来没有一百回还有八十回了,你这腔调老子还不了解?越是精妙去处,你越是遮遮掩掩。就像方才那个清倌儿,卖艺不卖身,亏你也说得出口,你当你这是什么地方?你这是青楼!”马小刀一把拨开老鸨,“这后院老子还从未去过,今日一定得去看看!”
老鸨抢先一步拦在门口,脸上的谄媚奉承之色早已飞到九霄云外,转而异常庄严肃穆,沉声道:“马爷,您可别怪老身没提醒你呐,这后院不是活人能进去的地方。这儿可不比那清倌儿,您一时好奇进去了,可不一定能出得来!”
马小刀瞪着因酒色而猩红的双眼,“老子马小刀什么刀山火海没经历过,还能被你一个青楼吓破了胆?活人不能进去,难道进去的都是鬼么?”
老鸨语调怪异道:“马爷您可说对了,那里面呆着的啊,可都是鬼!”
“鬼老子也能叫他活过来!”马小刀大怒,一把推开老鸨,招呼身后的三五个弟兄,“走,进去瞧瞧!”
掀开门帘推开门,马小刀跨进后院。清幽黑暗的青石小道,直通十步开外的一座小院,这里没有声音没有灯光,只有一阵凉风吹过,叫人心寒。
马小刀顿时一愣,下意识一握腰间的两柄细长短刀。
“马爷,老身最后再提醒您一次,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待会儿要是鬼出来了,您可就真走不了了!”那个老鸨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响起,似乎蕴含了一股森然之气。
马小刀脸一黑,低声吼道:“老子马小刀纵横大马山二十年,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你再给老子啰嗦,老子先割了你的舌头!”说完,大步向前走去,“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这院中的人,才是你们这里真正的头牌吧?倒是藏得深,不过这样才有意思,真是想不到,老子今夜刚尝了清倌儿,又能尝到金屋藏娇,哈哈……”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嘿嘿阴笑两声,搓了搓手,马小刀有种迫不及待的冲动,去推开那扇院门。
但不等他动手,院门自己开了。
马小刀顿时愣住,随即是一阵狂喜。
门里开门的人是个小娘,在院中不太清晰的灯光下,依稀可以看见对方头上高高扬起两个马尾,一身大红衣裳收紧了腰身,将对方白如凝脂粉雕玉琢的绝美小脸衬托得美不胜收,年龄不大,但以马小刀阅女无数的眼光来看,小娘已是人间少见的极品。
此时小娘黑得发亮的瞳孔里布满迷茫之色,怔怔望着马小刀,似乎在好奇门外怎么会有人。
马小刀舔了舔嘴唇,只觉得腹中一股邪火已经窜上了天,他兴奋得已经顾不得问老鸨什么,心中更加笃定这才是青楼真正的头牌——头牌这个词,简直就是为对方而造的嘛!
“小娘子……”马小刀搓着手,就要忍不住扑上去。
“第五姑娘,小人退下了。”老鸨躬身施礼,然后脚底抹油一般,不见了踪影。
马小刀一个劲儿点头,他觉得这老鸨实在是太识趣了。再看小娘时,他想到:果然世间并不缺乏美,而是缺少一双双发现美的眼睛。马小刀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是太幸福,今日出门忘了看黄历,想不到却是他的大吉之日。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的幸福中,以至于忽略了老鸨的自称。
“第五,这个姓氏真是少见啊!不过,够特别!”马小刀心道,他耐着性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良善,面对一个如此香玉般的可人儿,马小刀觉得自己要谦和一些,“那个,第五姑娘?”
“嗯?”红衣裳红扑扑小脸的小娘歪了歪头,双眸中依然是迷茫和无辜之色,似乎对这个世界很懵懂。
触碰到对方单纯清晰的眼神时,马小刀自觉他整个人都快融化了,这让他心中爱怜之心更甚,都忘了诽谤老鸨竟然藏着如此佳人不拿出来,他嘿嘿笑了笑,不忍唐突,竟然礼貌的问:“在下,可以进来吗?哦,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我保证!”
“你不会伤害我?”红衣小娘好奇而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
马小刀重重点头,信誓旦旦道:“在下保证,我绝对不会强迫姑娘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姑娘让我站着,我绝不坐着,姑娘让我趴着,我绝不躺着!”
说完这句话,马小刀对自己演技感到很满意,而面对这样的小娘,他虽然不愿承认,但他心底真的生出了不忍伤害对方的心思。
然后,他就听到对方笑了两声,“嗬嗬!”
那一瞬间,红衣小娘眼中的茫然懵懂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她那娇小的身躯里散发出来的不再是娇弱之意,而是凛然的杀气。没错,就是杀气!马小刀以他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经验,准确判断出了那就是杀气!他心中甚至骤然涌起一股浓烈的恐惧和不安,即便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马贼,此时也恨不得夺路而逃!
马小刀敏感的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但是不等他想明白,甚至不等他有什么动作,他就看到那个还只有自己肩膀高的小娘,突兀靠近了自己,然后他咽喉一痛,身子就失去了控制,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提起,重重砸在了门框上!
轰的一声,马小刀下意识缩肩,但他还没卸掉多少身子撞击门框的力气,他的就看到红衣小娘的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脑门。接下来,他脑袋一震,眼前一黑,整个脑袋就被砸进了门框里!
脑皮破裂,也不知脑骨碎了没有,血瞬间覆盖了马小刀半张脸。
身子顺着门框无力的滑倒,在昏倒之前,马小刀看到跟着他来的那几个汉子,此时一个个都倒在了地上,而他们身后,站着一个个负手而立的青衣男子,他们的身影在夜色中格外阴森,给马小刀的感觉,就像鬼一样!
对方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的人又是什么时候被放倒的,马小刀永远都无法再弄清楚这个问题。
第五姑娘抽抽秀气的小鼻子,吩咐了一句“收拾一下”就转身进了院里的屋子。
屋子里亮着几盏油灯,桃夭夭正在案桌前翻看一封封信报,高耸的双峰几乎都要放在桌面上,修长的长发凌乱的垂在脸颊两侧,妩媚的眉毛里无论何时都给人一种慵懒的感知,她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将吸管送进诱人的殷桃小嘴里,轻轻吸了一口。
“怎么回事?”桃夭夭头也不抬的问。
第五在另一张案桌后坐下来,桌面上也堆着厚厚一叠信报,她信手拿起一张翻开,嘻嘻笑道:“几个醉酒的客人,打发了。”
桃夭夭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几个青衣汉子出现在院中,中间还压着两个人,当先一个到门口请示:“大当家,抓到两个渤海国探子,自称是王子明安的人,说有重要事情请求见军帅。”
桃夭夭抬起头来,眨了眨眼,“带进来吧。”
那两个百姓打扮的人被带进来之后,桃夭夭又吩咐松绑,这才随口道:“证明你们的身份,说明你们的意图。”
一个中年人模样的男子颇有风度,闻言拱手一礼,“在下明安王子府上司马,有王子亲笔书信一封,呈给李从璟将军。我等此来,是为结好李从璟将军,以便日后能互相帮助。”说完,这才问:“不知阁下是?”眼神四处看了看,见屋中只有两个女子,不由得很是诧异。
先前禀报的男子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桃夭夭,她展开看了几眼,就丢在一边,轻轻笑了笑,“我是谁不重要,即便是说了你也没听说过。不过你要见军帅,恐怕暂时要失望了。”
李四平诧异道:“这是为何?还请阁下解惑。”
桃夭夭清清淡淡的开口:“首先,你们既然被我手下的人抓了,还不知道我是谁,那就说明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们这个组织;至于第二个问题,在回答之前我倒想问问你,你们对我们一无所知,又凭什么和我们结盟互助?你们这个样子……”示意他们被绑着来见,“又有多少实力?”
李四平怔了怔,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日他和明安在知道他们的探子在幽云消失后,就计划和李从璟碰头,这样的事自然不能交给没有身份的人去做,于是李四平就亲自赶来,而且他认为也确实有此必要亲自走一趟幽云。只不过在他们原本的预想中,李从璟还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但眼下听对方所言,分明李从璟的实力就深不可测!否则,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组织?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既然这个组织是李从璟的,那么是否先前他们的推断就是错误的,根本就没有人帮李从璟抓探子,而是李从璟自己的人捕捉了那些眼线?若是如此,问题又绕回了原点,那就是——李从璟是不是太有本事了些?
“司马,你是无法回答我的问题,还是没有听清我的问题?”桃夭夭见李四平沉默着不说话,提醒了一句。
李四平心头暗暗发苦,坦诚道:“实不相瞒,我等只是知道李将军年少有为,是大唐国之栋梁,因此才有交好之意。而敝国王子,也是有心振兴国家的君子,因此和坐镇幽云的李从璟将军有共同的目标,这才冒昧前来。”
第五姑娘忍不住发笑,桃夭夭也摇头笑道:“年少有为,国之栋梁,李从璟要是听到这个评语,会不会开心得笑裂了嘴?”
第五重重点头道:“军帅会不会笑裂嘴不知道,但他一定会很开心!”
李四平张了张嘴,有些搞不懂眼前这两个拥有倾国倾城之色的女子。
“好了,你足够幸运,碰到的首先是我的人,而不是契丹的探子。对你的来意,我替李从璟告诉你,他会认真考虑。你们可以派下一拨人过来进一步接触。当然,我们也可以派人跟你回去,我觉得这很有必要,否则你们逃不脱契丹的眼线。”桃夭夭摆了摆手,随即告诫道:“不过李从璟可不是个有耐心的家伙,你们最好一开始就拿出诚意来。”
李四平大喜,“多谢阁下。”他此时已经完全明白,李从璟根本就不是什么太有本事的家伙,而是非常有本事的家伙!他突然很庆幸,既是庆幸自己来了幽云,又是庆幸是李从璟接替李存审。
桃夭夭忽然问:“你既是明安王府司马,那是叫李四平?”
李四平愣住,“阁下如何得知?”一路南行,他可没说出过自己的本名。
桃夭夭笑容满含深意,“这么说你是从西楼来的?”
“这……阁下又是如何得知?”李四平震惊了。
桃夭夭呵呵笑出声,“这么说你们之前在西楼时,有碰到过一支试图接近你们的中原商队,但是被你们拒绝了?”
“这你都知道?!”李四平这回不是惊讶,而是恐惧了,对方这是秒变鬼神的节奏么?看到桃夭夭怪异的眼神,李四平这才想起来解释,“当时王子和在下以为,这是契丹人试探我们的诡计,所以没有敢和其接触。”
桃夭夭以手扶额摇摇头,“所以说你们的运气真是好得出奇,碰到了我们。”
“阁下的意思是?”李四平已经不能正常的思考。
桃夭夭问:“你不是想要见李从璟吗?”
李四平拼命点头。
桃夭夭叹了口气,悠悠道:“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李从璟不在幽云。你本来也不用辛辛苦苦跑来幽云,你们在前些时候本可以坐在西楼,就见到他的,不过机会让你们给错过了。李从璟,现在就在西楼,他就是那支商队的东家!”
“啊?!”李四平失声大喊一声苍天哪,瘫倒在地上。
……
李从璟抱着耶律敏跑回商社时,里里外外的人都吃惊得看着他,当大伙儿看到他怀里那个娇艳欲滴……不,是娇艳在滴的小娘时,都是一脸羡慕。马如年更是在心里感叹一声,军帅就是军帅啊,情场战场都能纵意驰骋,取小娘芳心如取上将首级,都是反手之间就能办到的事啊!军帅这才来西楼几天,竟然就在夜里抱回了如此绝色佳人,想我马如年,在西楼也来了这么久……算了,我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将耶律敏抱回房间时,对方脸上洋溢着让李从璟不能理解的笑容,他反脚将房门关上,对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的耶律敏咬牙道:“你还不下来?”
“啊?”耶律敏这才反应过来,不过随即她又咯咯笑了笑,“你要我下来你就放我下来啊,为何要我自己下来?”
李从璟龇牙咧嘴,仿佛正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他艰难道:“你以为十里长街是那么好跑的?我抱着你跑了那么久,手臂早就僵硬了,这会儿已经……没法儿动了!”
耶律敏嘴型张成一个圈型,很惊讶的样子,但身子就不动,笑得愈发得意:“你一个血气方刚的郎君,我让你抱了这么久,占了这么久的便宜,这会儿怎能如此轻易放过你?”
李从璟气得吐血,他早就领教过对方无所顾忌、天马行空般的思维方式,这会儿恨透了耶律敏这种性子,只觉得每多坚持一秒就是一个末日的轮回,遂恶狠狠道:“你再不下来,一定会后悔!”
“咯咯,你倒是试试看,能叫本宫后悔,那是你的本事!”耶律敏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去,不知让商社里多少人浮想联翩,产生了美丽的误会。
“这可是你自找的!”李从璟下定了决心,话音落下的同时,上身往后一仰,腰身一弯,整个人后脑着地,本来被他抱在怀里的耶律敏,尖叫连连,就像一床圆滚滚的棉被一样,从他胸前滚到了地上!
起身后李从璟大松一口气,在凳子上坐下来,但是双手还是呈托举装放在胸前,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他看着摸着摔疼的小脑袋从地上爬起来的耶律敏,笑道:“一个小姑娘还在我面前耍横,我要是收拾不了你,岂不白活了几十年?”
耶律敏被摔得狼狈也不恼,勾着双手在背后,惦着脚尖笑嘻嘻走到李从璟面前,“实话告诉本宫,你到底是什么人?别以为我不知道,普通人哪能抱着本宫跑那么远的路,歇都不用歇的?”
“说了你也不知道……”李从璟翻了个白眼,还要说什么,前一刻还一副人畜无害模样的耶律敏,在靠近他之后,突然一巴掌拍下来,狠狠打在李从璟僵硬的双臂上!当李从璟想要躲避时,双臂已经无法做出有效的规避动作,这一下被拍得不轻,酸得他恨不得一脚跺穿楼板!
但更疼的却是耶律敏,她小兔子一般一下子蹦开,捂着手在原地跳圈,叫道:“啊呀,你的手臂是什么做的呀!怎么比铁还要硬?唉哟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李从璟被她逗笑,也不再责备她,提醒道:“你才掉进了河里,不想着凉的话还是换身衣服吧,我让下面人送套衣服上来。”
“不用!”耶律敏大度的一挥通红的小手,满不在乎道:“被你抱着在大街上狂奔了那么久,风可是大得很,这身衣裳早就吹干了……”
李从璟定眼一看,那身衣裳还真被吹干得七七八八了,这让他觉得有些无语,怎么都感觉怪怪的,难不成他这一趟不仅充当了马车,还客串了吹风机的角色?
李从璟不再跟她废话,好心提醒道:“敏姑娘,你看这天色已晚,你一个大姑娘家总不能夜不归宿,休息片刻我便让人送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耶律敏顿时强硬起来。
李从璟苦笑不得,“你这还赖上我了?”
耶律敏灵动的瞳孔转了转圈,嘻嘻笑道:“怎么,让你白占这么大一个便宜,你还不乐意?”
李从璟甩了甩渐渐恢复知觉的双手,没好气道:“你堂堂契丹国的公主,赖上我这个小商人,你就不怕你父皇带人来拆了我的屋子?”
“你竟然知道我是公主?你怎么知道的?”耶律倍瞪大了惊讶的双眼。
“你一口一个本宫,真当我是傻子么。”李从璟站起身,打开房门率先走出去,示意耶律敏跟上,笑道:“赶紧出来,私藏公主,罪名可不小。”
就在这时,商社外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一阵喧哗嘈杂,不时就有人发出喝令声。马如年从门口一溜烟儿跑上楼,额头密布汗水,在李从璟身边拱手道:“公子,契丹军队围了商社!”
李从璟并未惊慌,甚至犹有闲情朝耶律敏挤眉弄眼,耶律敏掩着小嘴惊呆了,失声道:“父皇还真带人来拆你的商社了?!”
“你父皇可是个狠角色,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李从璟轻笑一声,问马如年:“领头的是何人?”
“好似是耶律德光。”马如年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耶律敏终于知道事态失控了,但她却误以为契丹军队是因她而来的,她扯了扯李从璟的袖子,在他转头看过来时,豪气的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你今日救了我,本宫一定会保证你商社不会被拆掉的!你虽然是个商人,但是个挺好的商人,本宫不会让你为难!”
说完,果断一扭头,就要下楼。
李从璟一把拉住她,将她拽了回来,笑道:“现在你不用出去了,出去了也没用。”见对方一面迷茫不解,补充道:“这点小事,我还应付得来!”
旁边一间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脸色憔悴的细细儿从门里走出来。因为杜千书的事情,这几日她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没怎么见人,李从璟每次进门去探望,她也几乎都不说话,只是黯然神伤,对于她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女子来说,有些事情过于沉重了些,需要时间去接受和消化。也正因此,她已经再没有吹过一次梆笛,这让李从璟一度很是觉得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