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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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蓬蒿人 更新:2023-03-13 12:58 字数:6210
趁着一个空档,初三问李从璟,“军帅,您是不是早就料到这里会有埋伏,我们的援军快到了?”
在他想来,要脱眼下之困,必须得有援军才行。
但李从璟的回答让他如遭雷击,李从璟说:“没有援军。我又不是神,如何能事事都料敌于先?”
“那我们如何化解眼前危机?”初三错愕之下追问。
李从璟很坦诚的告诉他:“杀出去。”
初三简直惊呆了。
但是不等他多想,他看到李从璟已经站起身,然后拔出了刀。所以,他抢先冲了出去,挥刀为李从璟开道。
……
酒馆有前后两门,前门临官道,后门临山林,官道行人多,山林无人烟。此时为刺杀李从璟,驿站前门已关闭,但若出前门,就能携马上官道,奔驰而去,再者路上行人多,自然能令对方有所顾忌。
然而也正因如此,前门把守极严,或许是知晓李从璟的善战,二三十个杀手,半数布置在前门内外,那唯一的两张旅臂短弩,也在前门。至于李从璟和七月初三带来的三匹马,恐怕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为此,初三一动手,便直冲后门。
后门防备弱,而一旦遁入山林,借助其掩护,要逃生也大有可为。
两人位置在大厅中间,周围五步之外尽是杀手,密密麻麻占据各处。李从璟动手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一脚踹翻了桌子,砸向面前的杀手,与此同时,背对前门的初三抡起板凳向身后一甩,正好砸在一名杀手脑门上,他自己看也不看身后,身子猛然窜出,一刀递向他面前的人。
李从璟方才还在跟妇人说话,众杀手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被自家二三十弟兄围着,李从璟和初三竟然还敢率先发难,主动与他们拼杀,这在众杀手看来,无疑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但事实上,李从璟和初三不仅动手了,而且动若脱兔!
初三的身手可谓矫健,也是以一当十的角色,他面前的那个杀手看到他动作的时候,他一刀已经刺进了那杀手的胸膛,杀手犹能看清初三杀气腾腾的脸庞,却没力气再有任何动作。
与此同时,在初三身侧的两名杀手,反应却是不慢,一左一右两刀砍向初三。而横刀扎进面前人胸膛里的初三,却是只顾推着那人前行,丝毫不顾及左右。左右两名杀手眼看就要得手,先是左边的杀手突然栽倒在地,右边的杀手正诧异间,眼前忽然晃过一道虚影,跟着他就感到自己的视野在半空旋转,而当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体上时,他看到的是一具倒向自己身后同伴的无头尸身。
李从璟和初三骤然犯难,一照面连杀三人,说起来话长实则只是呼吸之间,到这时,那气态风媚的妇人,才娇喝一声,“动手,杀了他们!”言罢,自己跃上桌面,两柄短刀在手,准备寻机杀入李从璟身后,但李从璟和初三已经被众人围在中间,她却是得不到空隙上前。
前门口两个手握弩箭的杀手,这时也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动手,只因李从璟和初三已与他们的同伴杀成一团。
李从璟连杀两人时,初三将刀从面前人的胸腔里拔出,一脚将其踹倒,也不管血洒在自己身上,转身,横斩,刀锋飞掠间,一条胳膊一声惨叫同时飞起。而在他转身的同时,李从璟已和他交错而坐,到了前面,刀出如电,将面前一个还想给初三后背一击的杀手,一刀斩杀。
两人在战场上多次并肩作战,默契度都是在生死之间杀出来的,最能清楚如何寻机有效杀人,而又如何保全自己和同伴,这会儿一前一后交错配合,一瞬间就将威势展现出来,连杀数人。
酒馆空间不大,甚至显得逼仄,让人施展不开。但对于只有两人的李从璟和初三而言,受的限制却是比对方小得多。
李从璟一刀捅进面前杀手的肚子,趁势托着他的身子旋转半圈,挡开围上来的几个杀手,以对方的人为肉盾,这是此番情况下厮杀不可或缺的技巧,依仗于此,李从璟又砍下一人的脑袋。
这时,楼梯上一名杀手看准时机,跃了下来,人在空中已是一刀斩向初三,李从璟眼观六路,瞥到这一幕,低喝一声:“上击,下遁!”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初三却深知其意,挥刀逼开眼前对手,身子就地一个驴打滚,向后掠去。李从璟将手中的肉盾随手一抛,正好砸中正落下的杀手,两者两撞,死人活人都滚向一边。
李从璟疾行而前,一刀将紧跟在初三后面的一人胸膛划开,身子一错,避过挥来的长剑,矮身撞进的那杀手的胸前,直身抬肘,打在对方下颚,将其击飞出去。
碎花裙妇人眼见初三斩断一名杀手的双脚,起身时又一刀送进他咽喉,气得大声吼道:“别管他们拿人当挡箭牌,一拥而上,尽数斩之!”
妇人这话,是要做无差别攻击了。果然她一声令下,杀手不顾身死,也不管是否杀死同伴,举刀斩下,同时两根弩箭不避敌我,飞射而出。
李从璟暗骂一声“操他妈的”,骤然发力,挥刀前行,面前两名杀手被他一杀一伤,夺过一柄长剑,往厅中一甩,直奔那妇人面门。
妇人不曾想李从璟这时还能顾及到她,眼看长剑飞来,吓得面无人色,她身旁的人连呼一声“二挡头”,把她扑倒,险险避过长剑。
“滚开!”被杀手压在身下的妇人一把推开同伴,跃起身来,已是脸红耳赤大怒。
她这边遭遇惊险出声,立即吸引了不少杀手回头来看,李从璟趁势杀到后门,喊道:“初三,快走!”
初三被围攻,有苦说不出,拼着挨了一刀,撞开包围圈,杀了出来,但奔出没两步,被弩箭射中后背,身子往前栽倒下去。李从璟瞥见这一幕,心中一凛。但初三也是悍勇,借着弩箭的劲道,在地上一滚,挥刀连连,使出了一手“满地杨花飘荡”,避开杀手攻击的同时,还被他砍掉一人的腿,这才终于跟上了李从璟。
李从璟将后门边一壶烧得滚烫的水望前一泼,挑开布帘,和初三出厅堂入后院。
兀入后院,中刀又中箭的初三腿一软就栽倒下去,李从璟连忙去扶,这一下动作稍顿,两名杀手飞身而出,如鱼跃龙门,两刀并递,已到了李从璟后心!
眼看李从璟无论如何避不过这一击,忽的从旁边冲出一个人影来,挡住了这两把刀,那人低声吼道:“军帅快走,七月为你断后!”
这时冲出来的,却是早先出来如厕的七月,只不过他肠子都已流了出来,显然是事先蹲号时被偷袭受了重伤,只是竟然没死。不过这会儿被两刀穿透了胸膛,却是怎么都活不了了,他一手抓住一把刀,脚步死死不动。
李从璟扶起初三,却见他口吐黑血,一看他后背上中箭的地方,也是黑血流出,这才发现箭有毒,听到七月呼喊,回头一看,见到这般情景,大怒。
“军帅快走,我和七月断后!”初三挣扎着爬起来,喘着粗气喊道。
“去你马勒戈壁,老子不要你们断后!”李从璟重情重义之人,从来与人肝胆相照,如何能做出丢弃同袍独自逃生之事,将初三一把推开,“你给老子在这等着,看老子给你报仇!”
话音未落,李从璟已经冲到了七月身旁,此时那两名杀手正欲拔刀而不可得,李从璟横刀一挥,刀势惊人,一下连斩两颗人头。如此仍不罢休,不退反进,一脚踹开冲到门口的一名杀手,又将紧随其后的一人斩杀。
七月身子缓缓倒下,被初三抱在怀里,两人眼看着李从璟在门口挥刀拼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背影决然,气冲斗牛能吞虎,都是一阵骇然。
两兄弟相视一眼,七月嘴角带笑,终是断气,但初三明白了七月最后那一笑的含义: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把命交给这样的统帅,值得!
初三热血上涌,眼泪决堤,不知是为兄长之死,还是为李从璟的情谊,竟然凭空生出几分力气,提刀冲到了李从璟身边,大吼:“军帅,属下与你同生同死!”
话说出口,初三觉得自己这句话真是感天动地,但不等他多杀一人,李从璟已经怒道:“去你妈的,老子才不会死!”
说完,拉着初三后退。
此时二楼窗户破开,一个接一个杀手从窗口跃下,跳入院中。
碎花裙妇人出到院中,眼见李从璟扶着初三,竟然还没走,愣了一下,随即妩媚娇笑道:“小郎君啊小郎君,你本是可以逃走的,为何不走?为了这两个部下,你却是连性命都要赔在这里么?咯咯,此情此意,可真是感人肺腑呀!”
李从璟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你看清楚些,现在不是你要杀我的问题,是我要杀你的问题。”
他这话说完,四周院墙,突然跃上无数个青衣刀客。
第149章 天下不复有门阀,我打你脸又如何
碎花裙妇人姓崔,名玲珑,是山东崔氏族女。崔氏一族,相传源于姜姓,始祖为姜太公,其族势力之盛,在隋唐达到顶峰,成为天下有数的显贵之一,也是门阀士族的代表。
崔玲珑自小聪慧,三岁识字,五岁诵经,十岁能为诗,豆蔻年华之时已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崔氏一族知名的少年天才,其父尝惋惜其不是男儿,否则定可有一番大事业。
唐行募兵制以来,英雄多起于草莽,尤其是黄巢兴乱之后,士族门阀掌控朝堂和天下大权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崔氏势力在兵祸中也是一落千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依旧保持着骄傲,依旧看不起寒门。
崔玲珑打小娇生惯养,却能文能武,长成之时正天下大乱之际,骄傲至极,素来看不起天下芸芸众生。嫁人后,其夫懦弱,相传被她酒后打成重伤致死,之后她便放浪不羁,风流成性,艳名一时远播。
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她遇见了那个人。她几乎一眼便肯定,那人将来定然成就非凡,是人中龙凤。于是她甘愿为妾,说服家人,嫁给了他。
那人的志向极大,没有让崔玲珑失望,自两人结为夫妻之后,感情日深。为了将来的大业,她生磨硬泡说服他父亲,动用家族仅存的那点力量,帮助那人暗中组建了一支效忠于他个人的情报杀手组织,严加训练,名为暗虎。崔玲珑替那个人管理暗虎,亲自任二档头,从此如鱼得水,干下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从未失手。
此番暗虎领命杀李从璟,崔玲珑遂亲自带人前来。
只是不曾想,原以为截杀李从璟必定手到擒来,却成了眼下局面。
跃上院墙的青衣刀客,皆手持劲弩,矢已在弦上,对准了碎花裙妇人和她的杀手,粗略一看,就不下三十个人。三十个人,三十支弩,意味着有九十支弩箭正对着他们。
头上裹着手帕的崔玲珑,脸色一下子苍白。
这还不算,这些人之外,还有大批青衣刀客陆续跃入院中,这些人手中没有弩,只有刀。刀,皆已出鞘。
有杀手急急忙忙跑到崔玲珑身边,惶恐道:“二档头,前门外出现大批青衣刀客,怕是不下百人,已经将我等团团包围了!”
她娇躯颤抖,咬着嘴唇望向李从璟。
“将七月的尸体收殓。”李从璟将初三交给身边的青衣刀客,“给他解毒治伤。”
他先前之所以不对初三言明有援兵,为的是他能够死战,当时情况下唯有死战才有一线生机。
“是,军帅。”
初三中毒颇深,这会儿已是神志不清,在见到自家军情处的人后,他强提起的那口气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在晕倒前,看到归刀入鞘,负手而立的李从璟,初三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声:军帅,真的是从失算过啊!
崔玲珑内心翻江倒海,不过仍是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这让她此刻看起来,仍然不失风韵,“李从璟,你早就料到了我们会对你动手?这可不能!”
她想不通。这在她看来是一件极没有道理的事,但李从璟却偏偏做到了。
李从璟为她揭晓了答案,“我先前已经说过,你们的出现出乎我的意料,这是实话,我没有骗你。不过你可能忘了,我也说过,我算到了吴家余孽可能会对我动手,所以我有了准备。这些人,都是我布置在暗处,用来对付吴家余孽的,可巧吴家余孽没出现,倒是让你们给撞到了碗里。这也算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所以我说,你们虽然已经知道我有威胁,已经对我很重视,但明显你们对我的重视度还不够;我也说了,我很聪明,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聪明;而且我还提醒过你,我的命很大,有屋顶那么高,可是你不信,还认为我很狂妄!”李从璟摊摊手,有些无辜,“现在你知道了,这不是狂妄,是自信。”
他的意思是,你的失败都是你自找的,而且我还提醒过你,可是你没注意,这不能怪我。
妇人自然听懂了李从璟的言下之意,所以她气得浑身发抖。她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吸引人的狐媚味儿,所以即便是发抖,看起来也分外诱人,李从璟此时甚至不由得联想到,这妇人在榻上做那事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种风情。
妇人气呼呼地说道:“李从璟你是很厉害,比你说得还要厉害。但若你认为你已经将奴握在手里,可以任意揉捏,那你便错了。”说完,她对身边的人下令,“发信!”
身边的一个杀手点头,然后向天射出了一支鸣笛箭。
箭射出后,妇人眉眼带笑,看着李从璟,有些得意。
李从璟也看着她,表情却比她还要得意。
过了半晌,周遭没有一点儿动静,妇人就再也得意不下去了,这回,她是真的惊慌了。
“鸣笛箭,若是你布置在暗处的人还在,还能来接应你的话,想必他们也会射一支鸣镝箭作为回应,但是很可惜,他们没有。”李从璟微笑道,“这是为什么呢?我想答案已在你心里。”
妇人说不出话来。
“既然你早有伏兵,为何还要与我等血拼?”妇人咬牙切齿的问,她很气愤,因为她觉得自己被耍了。
李从璟一步步向妇人走来,“先前你问过我,觉得你是否聪明,我说了,你很聪明。所以你在百丈之内都布置了岗哨,并且为以防万一行动失败,你还藏着一支援军接应。我的人虽然精锐,可也不敢保证大白天能神不知鬼不觉拔掉所有岗哨,若是被你事先察觉,而我的包围圈还未完成,让你跑了,岂不可惜?而血拼,无疑是最吸引注意力的一种方式,无论是你的注意力,还是岗哨的注意力,如此我的人才能尽快而尽数拔掉你的岗哨,吃掉你的援军。”
妇人骇然:“为了将敌人一网打尽,你竟然不惜把自己置于必死之境?!你知不知道,仅是方才,你就差点儿死了!”
“我说过,我命很大,我有这个自信。”李从璟已经走到了妇人面前,“而且,不如此,怎么能留下你呢?”
“留下奴又能如何?你休想从奴口中套出什么话来!”妇人视死如归道。
“这点我早有预料,能被派出来刺杀朝廷重臣的人,当然是死士,既然是死士,自然不惧一死,我也很难从你口中套出什么话。”李从璟看着她,笑意盎然,“所以在动手之前,我才与你说了那么多话,为的就是在你以为大局在握、防备松懈的时候,套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来。果不其然,我已知你背后之人是谁?既然这些我都知道了,我还需要再在之后对你逼供什么吗?”
妇人错愕半晌,在李从璟面前,她发现自己的智商着实有些不太够用,她自小聪慧,这让她觉得很委屈,如今又面对必死之境,对方还不在意是不是杀自己,妇人想到这,委屈的掉下眼泪,竟然嗔怪道:“李从璟,你,你好狠的心!”
李从璟“嘿嘿”一笑,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手指勾起妇人的下巴,看着她泪汪汪的双眼一本正经道:“大娘子,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怜惜我么?你不是很会疼人么,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证明一番,如何啊?”
妇人睁大了眼睛,立马就要点头。
“李从璟!”就在这时,一声呼唤从屋中传出,李从璟放眼看去,就见一人在众人护卫下,堂而皇之从妇人麾下的杀手群中走过来,看向李从璟的眼神,满是关切。
长腿长发,棕衣紫氅,美艳不可方物,正是桃夭夭。
走到妇人身旁,桃夭夭顿了顿,淡淡瞥了她一眼,看向李从璟:“这就是那帮杀手的头目?”
“显然是她。”李从璟笑道。
桃夭夭比崔玲珑略高,这得以让她可以俯视对方,这会儿她意味不明道:“这家伙麾下的杀手可是厉害得很,让军情处的锐士损失不小啊,伤了近十个。这样的娘子,可是少见得很。”说着,问妇人,“你叫什么,是谁的人?”
妇人本来回瞪着桃夭夭,直到听她说军情处伤亡了十来人,眸中露出浓烈的震惊之色,她带来的人素质如何,她最清楚不过,而布置在外的人,加上岗哨,不下三十人,那股埋伏于暗处的援军都有十好几个,如此情况下,竟然只给桃夭夭带去了不到十人的伤亡?这让她难以接受。
待到桃夭夭问她姓名和来处的时候,明显没有半分客气,这让她很不悦,但这也是她的骄傲之处,于是她傲然道:“我乃山东崔氏之女!”说完,轻蔑的看着桃夭夭,反问:“你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