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花落
作者:
尹雪晴 更新:2022-10-24 16:57 字数:4078
日子寻常的过去了,一切似乎都恢復到了原先的平静,咏心和杨松伊依然爱得热烈,只是相比杨松伊的外放,咏心较为内敛,对于公开晒恩爱这件事情还是极为克制的,杨松伊也尊重咏心的意愿,并且更为努力的做復健,想要早点恢復行动自如的状态,有时努力过头还被復健治疗师教训,当面教训不够,还偷偷向咏心打小报告,害她一回家就被北极风冻得全身发抖,为了不被关在冷宫,孤枕难眠,她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復健治疗师破坏别人姻缘会单身到老,一边赖皮地对咏心撒娇说自己都被復健治疗师欺负,做贼的喊抓贼,咏心皮笑肉不笑地看她上演川剧变脸,她只好低头认错,还被逼得復健必须按部就班,否则下次就不是她一个人去做復健,她只好委屈巴巴地妥协说自己会乖乖听话。
随着天气转凉,杨松伊本来已经好很多的气喘又开始频繁的发作,滨崎给她详细看过病后也很担心她的状况,所以面色凝重地和她说:「松伊,虽然你本来使用的气管扩张剂三至五分鐘内可以让你难受痛苦的状况获得缓解,但长久下来对你的身体并不是好事,而且并不是说气管获得扩张就代表治癒,尤其是气管发炎愈来愈严重时,气管只会愈缩愈小,气管壁会愈来愈厚,甚至硬化,导致你无法顺利呼吸,引起急性恶化的风险,我相信你也很清楚应当使用抗发炎药物治疗才是根本,所以我是希望你能改用吸入性类固醇试一试,这是长效型的药物,早晚各吸一次或是一天吸一次,频率不用很高,但是药效很好,而且剂量很低,不用担心太大的副作用,大概三个月左右你的症状就会获得缓解,若是顺利的话,等你的肺功能达到稳定健康后就可以不用再服药了。」
「三个月吗?好吧!我试看看,但为了预防万一,还是请你开给我一些缓解用吸入剂。若是能治好这困扰我多年的顽疾是最好,毕竟我还想要陪咏心过一辈子,我并不希望她活在随时可能失去我的风险里,那也不是我想要给她的,我只想要给她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生活,她快乐我才快乐。」在等滨崎写病歷的同时杨松伊把一张精美的邀卡放在她的办公桌上,滨崎看了一眼便笑着收下,还要杨松伊别忘了给她媒人礼。
领完药,打算开车回家的杨松伊遇到已经消失好一阵子的羿楚歆,她认为他大概是听到风声,所以跑来阻止自己,也就没有给他好脸色看,「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心。」
「楚歌,我不是来劝你放弃樱公路咏心的,其实过了这么久我也清楚你们想要在一起的决心有多么强烈,别人根本分开不了你们,我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当初我反对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我认为樱公路家咏心只是在玩弄你,她对你不是真心的,再加上我的教育和信仰告诉我异性恋才是唯一正常和自然的性倾向的态度,所以我才会如此反对你们,希望你能清醒,可是后来我也试着去找一些相关文献来研究,像是佛洛伊德在《精神官能症、精神病与性倒错》一书中曾说过:『我们必须说正常的性,其本身亦是,基于选择对象的限制。』意即在这层意义上,精神分析有意阐明异性恋绝对不是一种天生的倾向。我便拿来我自己来和你对照,因为我真的很难理解为何身为双胞胎的我们性倾向会是如此的不同,我也很难想像我自己会被男人吸引,彼此相爱,然后发生肉体关係,这根本是天方夜谭,可是你却不同,一直以来你就只和女人在一起,这对我来说太不可思议了,所以我试着站在你的立场去思考问题,我渐渐能理解为什么在科学家的眼中没有一种性向是典范,异性恋不过是基于异性繁衍是人类社会的生物基础,才会以为自己是唯一且普遍的典范,而排斥其他非我族类,其实美国康乃尔大学一位专门研究性取向的心理学家里奇•萨温•威廉斯早就大胆直言没人是百分百的异性恋,而且人们很容易改变性取向,绝对的异性恋反而才是不正常的。」羿楚歆说得十分诚恳、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在演戏。
杨松伊关上车门,叹了口气后才说话:「咏心已经是我的家人了,现在在这世上唯一和我有血缘关係的人只剩下你和奶奶,若是能得到你们的祝福对我和咏心来说当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行我也无法强求,毕竟以后要过日子的人是我和咏心,你和樱公路夫人并不会介入我们的生活,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没有理由不相信你,我相信你是真心的,明天晚上我会和咏心求婚,虽然我们的关係并不一定需要这个仪式,但我还是希望我们的恋情能接受眾多亲友的祝福,明天你若方便的话我是希望你能到场,咏心看见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好,我一定会准时出席的,对了,这是母亲生前留给我的家传戒指,是羿家媳妇代代相传的婚戒,本来是要交给我未来媳妇的,但我现在单身,也还没有成家的打算,而你要结婚了,樱公路咏心就是你的媳妇,所以我把这个戒指交给你,代表羿家认可你们的婚姻关係,祝福你们妻妻同心,百年好合。」
杨松伊从羿楚歆手里接过戒指后就热泪盈眶,她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和咏心的恋情终于获得羿楚歆的认可,她觉得今天真是幸运的一天,她感动地伸手回抱住羿楚歆,语气哽咽地说着感谢,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咏心这个好消息,在车上用免持听筒打电话给咏心,结果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她猜咏心大概在忙,咏心不只要处理合伙律师事务所的诉讼案件,也要处理集团在美国的事务,尤其明天开始咏心答应她要休长假,好好陪她到处走走看看,所以今天应该是在疯狂的忙碌,想着咏心让她原本躁动的一颗心慢慢地沉静下来,塞在车阵里的她一隻手撑在车窗,转头看向远方绚烂的晚霞,再从口袋里掏出戒指,傻傻地笑着,最后印上自己的亲吻。
返回她和咏心同居处所后她就看到自己的家快被眾多祝福的花海给淹没,本来还有兴致欣赏各种花卉的她被一束鲜红的花卉夺走目光,她脸色凝重地拿起那束鲜花,是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的彼岸花,表面是上很符合她和咏心,她和咏心都是花,花并不需要异性的叶的来衬托,但她在意的却是:「叶生无花,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在日本的传说中彼岸花是开在黄泉之路的花朵,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远远看过去彷彿是用鲜血铺成的地毯,也因为鲜红似火,又有「火照之路」的称呼,人们就跟着彼岸花的指引通向幽冥地狱,与阳间亲人分离,所以它带有死亡和分离等不祥色彩,是常用于丧礼的花卉,看似祝福,却是诅咒,明显送花的人是故意为之的,因为花的上面并没有署名,她气得想立刻把那束彼岸花丢掉,在丢的当下她在想该不会送花的人是樱公路夫人?可是天下有哪个母亲会这样诅咒自己女儿婚姻?那也太病态了吧?同时她也很自责自始至终自己都无法获得咏心母亲的认可,虽然咏心说没关係,顺其自然,水滴石穿,可是她却很介意咏心脸上的闷闷不乐,她愈想愈难过,感觉自己的呼吸似乎不太顺畅,她放下彼岸花,走到椅子那里拿起她的包包,想到滨崎和她说的话,她试着使用吸入性类固醇,吸了几次感觉效用不大,于是拿出平常在用的缓解用支气管扩张剂,只是犹豫了片刻,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心跳加速和头晕,这让她整个人倒在地上,她伸手抓住自己的胸口,再伸手想要拿取掉在不远处的药剂,结果药剂被一双木屐踢得远远的。
「曼陀罗又名醉心花,全株有毒,尤其种子最毒,其花的主要成分是东莨菪硷和少量的阿托品,有麻醉的作用,也作为手术和接骨的止痛剂,是强力的迷幻剂和譫妄剂,至于你们中国的中医也将它作为草药,具有止咳和平喘的功效,可以治疗寒性咳喘、少痰等病症,既是药也是毒,还是你自己亲手服下的,很棒吧?」樱公路用手帕将杨松伊的药剂调换回来,收进自己的手提包后再刻意把本来的药剂丢在地上,「其实我私下有投资一间毒物实验室,我让他们给我改良曼陀罗,减少气味,让我可以把曼陀罗加入你的药剂内不让你发现异状,并且加速你中毒发作的时间,所以你不会痛苦太久的,很快你就会见到你心心念念的养母,还有千瑟璃,咏心和你的好朋友们绝对猜不到你究竟是怎么死的,她们只会以为你是气喘发作而死,再为你的死而伤心难过。」
杨松伊在意识逐渐模糊之前留在眼底的最后色彩就是红色,是彼岸花的顏色,鲜艳如血,妍姿妖艳,彷彿她已经走在火照之路上,她听到有人在哭的声音,泣血悲鸣,她愈听愈觉得那个声音很熟悉,是咏心的声音,咏心在哭是她无法容忍的事情,她觉得心好痛,想要回头去安慰咏心,结果一阵风吹来伴随着漫天的红色花瓣洒落,前方出现人影,仔细一听,似乎是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看到了好久不见的养母,接着有人和养母站在一起,是一对年轻,互相依靠的男女,他们叫她楚歌,最后是一名老者,奶奶?奶奶不是应该在医院养病?他们告诉她千万别回头,跟着他们一起走,浮生若梦,韶华胜极,花开荼蘼,叶落彼岸,被牵着手往前走到忘川河的她想起一首诗词,她呢喃着:「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是东君主。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二十九年的人生跑马灯快速闪快,但她最眷恋和最不捨的还是和咏心在一起的时光,算一算不到五年,一千多个日子,太短了,短到令人心碎。
杨松伊过世后麻州就接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和大雪,直到要举行葬礼当天才出现难得的太阳和晴朗的天气,眾多亲友都觉得这是杨松伊贴心的安排,另外,杨松伊的墓碑上咏心让人刻上杨松伊最喜欢的作家西蒙•波娃说过的一句话:「并非身为女人,而是长成女人。」而亲友抬着杨松伊的棺木进入奥本山公墓之时,突然有一大群各色相异的蝴蝶徘徊在棺木旁边,早已哭红双眼的咏也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早先她已经听到杨松伊死前打给她的最后一通电话,杨松伊的语气很兴奋,好像发生什么令她开心的事情,可是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她早点回家,接着就是不断说着:「我爱你,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与你相爱真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我愿意拿我此生所有的幸运来换取与你相爱的机会,谢谢你愿意接受我的爱,凄凄復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本来痛失挚爱的咏心是有想跟杨松伊一起离开人世的念头,可是在她听到手机里的留言后她就打消了念头,她知道杨松伊是不会希望她做傻事,戴着墨镜的她将头靠在滨崎的肩上,另一隻手被大和拉着,杨松伊的好朋友全都到场送别,最后每个人手持一枝杨松伊所栽种的向日葵放在她的棺木上,本来在棺木上方流连的蝴蝶立刻飞往向日葵的上头,咏心想起杨松伊生前念过一句短诗:「花开花落总有时,情深缘浅前世定,伊心白首未违誓,莫叹命运造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