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便她不愿意，厉曜还是不能顺了她的心意。
  乔念也懒得搭理他，随便他做什么。
  厉曜将她抱去书房，连她刚才看的那本书也一起拿着给她。
  只是当看到封面上《人间失格》这四个字的时候，拿着书的手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然而乔念只是靠在沙发上看着他，见他迟迟不愿意把书给她，才开口问他要：“可以给我了吗？”
  厉曜将视线移到她身上，好一会儿，尽量让声音柔和一些：“换一本书看好不好？”
  “我还没看完。”
  “改天再看。”
  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乔念总觉得厉曜的声音近乎带着些许哀求。
  想了想，不仅了然。
  《人间失格》是一部纤细的自传体，是透露着极致的颓废,毁灭式的绝笔之作。
  乔念情绪低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难怪厉曜会觉得她不适合。
  但，她不是那种会想那么多的人，至少，她从未想过自杀。
  乔念稍稍起身，将书从厉曜手里拿出来，继而又懒懒的靠在沙发上，随手翻动着书页，找到她才看过的那一页，才闲闲的开口：“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自杀了，也绝对不会是以为看了什么书，听了什么话，我如今的处境，如果想死，足够我死的一百回的了。”
  “念念……”
  “你能别这么叫我了吗！”乔念冷冷的看向他，狠狠的喝止。
  厉曜喉结滚了滚，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握了握。
  她看向他，眼底除了决然与愤恨之外，什么都没有。
  而渐渐的，他归于平静，闲闲的笑着，漫不经心的说：“好，那，厉太太，还是老婆，你喜欢听哪个？”
  乔念将视线重新移回手里的书上，并不是多在乎：“随你。”只要不是她的名字。
  厉曜：“那就叫老婆好了，厉太太，想来以后有的是人这么称呼你。”
  乔念侧身背对着他，什么都没回应。
  臂弯里的抽血留下的针眼还清晰可见，乔念一点都不意外。
  她不想知道是因为自己内心的恐惧，但厉曜跟他不一样。
  他总是有能力应对一切事情，就好像从没有怕过一样，可是她会怕，她害怕的事情有很多。
  所以，她不想面对。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她连自己都尚且不能负责，又怎么可能承担得起那么重的责任。
  乔念靠着沙发，捧着书，看了一会儿就懒懒的合上眼，再醒来的时候，正被厉曜抱在怀里。
  脸颊两侧，连头发里都是湿润润的。
  伸手去摸，但却被厉曜赶在前面。
  他带着薄茧的指腹仔细的抹掉她脸上的泪痕，温柔的捧着她的脸颊，声音暗哑而柔和：“做噩梦了吗？”
  乔念嘴唇柔柔的张了张，下意识的想告诉他，可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话。
  厉曜稍稍舒缓了一口气，骨节分明的手指缠绕着她的柔软的头发，低头看着在他腿上躺着的乔念：“我们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出去度假了，有什么地方想去的吗？我去安排？”
  乔念呼吸还算平稳。
  他问他的，她也不回答。
  厉曜忽然想起鹿鸣曾经说过的，有时候越是风平浪静，可能暗涌就越是汹涌。
  那时候，她抗拒心理医生，却愿意试着自我调节。
  但现在，她干脆连自我调节都放弃了。
  所以，她这是打算……放弃自己了吗？
  厉曜没办法不多想，但，他没办法。
  乔念什么也不说，厉曜也由着她，只是怕她再像刚才那样哭，更是一刻都不愿意离开，甚至连吃饭也再让她下去，而是做好了端上来一口一口的喂她吃。
  “我自己来吧。”乔念是不愿意麻烦他的，也是不习惯。
  虽然以前他也总是这样，但乔念现在没那个享受的心思。
  厉曜将勺子放在碗里， 拿给她，这点小事，他还不至于让她不顺心，只是叮嘱他：“多吃点肉，你都瘦了。”
  乔念依旧没应他。
  厉曜眉心拧了拧，清隽的眼眸稍稍暗了暗，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便没有了。
  她总是这样，难不成还有什么可奇怪的吗？
  而片刻后，他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的，是姜晨两个字。
  乔念瞥了一眼，手上的动作稍稍顿了顿。
  厉曜有私人医生，他找谁都可以，但乔念没想到，他找的居然是姜晨。
  而更叫她没想到的是，姜晨居然愿意帮他。
  没想到……
  他们俩个的关系，竟这样好了？
  而厉曜，见是姜晨打来的，立刻起身，宽大的手掌落在她头顶，温柔的揉了揉，然后去书房接电话。
  “好了，可以说了。”
  那边的姜晨笑了笑：“结果都已经出来了，你还怕她听见吗？难道你不打算告诉她？”
  厉曜深舒一口气，缓缓道：“说肯定是要说的，但要慢慢的说，再说，你还没说结果，我也不知道那结果是不是她想知道的。”
  b大研究所，姜晨看着手里的报告单，清隽的眉眼含着淡淡的笑，随即，缓缓的说：“结果是她想知道的。”
  厉曜愣了一会儿，随即，怔怔的道：“哦，那就好……”
  他这话，或许别有深意吧。
  但，很快，姜晨又道：“但不是你想听到的。”
  厉曜有些恍惚，随即解释道：“不适合怀孕最好的结果就是没有，我就算再想跟她有个孩子，也得估计后果，否则，不是伤她，就是伤害孩子，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然而，他才说完，姜晨便低声笑了笑：“你这么着急解释做什么，我又没说什么。”
  厉曜哑然。
  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
  “那所谓的结果不是我想听的……”
  姜晨也不隐瞒，直接道：“小念很小的时候就很孤僻，以前一直呆在纪家，不接触什么人，也是很长一段时间才发现她有很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后来渐渐好了些， 但因为之前的事情，以及三年前的变故，加重了她的抑郁症……”
  “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抗抑郁的药在服用期间是不能间断的？”
  厉曜稍稍怔了怔，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不知道。”
  “其实抑郁症并没有完全康复一说，而且反复起来也很麻烦，就好像一个水坑，里面水渍被太阳晒干了，但印记会一直在那里，等下一次水漫上来的时候，那个印记就会更上升一些，所以，最终的情况就是，越来越严重。”
  厉曜深吸一口气：“那断药是怎么回事？”
  姜晨也不隐瞒：“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抑郁复发，应该也不知道她在吃药，所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道：“要不你去问问乔御，他们在英国留学的时候，乔御辅修了病理心理学。”
  “乔御？”
  姜晨没应厉曜的话，而是，转移话题道：“厉曜，其实你应该想想自己的问题，小念有心瞒着你，抗抑郁的药她肯定不会带回去让你发现，乔御在这方面很专业，自然不会出错。”
  “所以，你现在应该想的是，其实小念在她落水进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要暂时避开你了，所以她问乔御要的，肯定是足够的药量，为什么会出现间断的情况，原因在你。”
  厉曜无言以对。
  但，却气得浑身发抖。
  至于姜晨，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抗抑郁的药，吃一段停一段，就极有可能会转躁郁以及精神分裂，所以……你不能那么把她困在身边，否则她会越来越严重。”
  “她在威胁我，是吗？”厉曜咬着牙，冷声道。
  姜晨沉默着，没回答。
  厉曜喉结滚了滚，极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她早就想好了是不是！她以为这么威胁我我就一定不敢把她怎么样是吗！”
  乔念心思深，这厉曜一直都知道，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她于无声无息之间，居然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姜晨有些犹豫，他是看着乔念长大的，但对厉曜……
  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或许，你顺着她点，会好一些。”
  “顺着她点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想离婚我也要顺着她吗！”厉曜声音还是有些克制，他到底还是不想让乔念听到。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不要太贪心，你明知道她不可能让你顺心，而你就这么跟她耗下去，僵持下去，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姜晨说完，语气又稍稍舒缓了一些：“她想做什么你要她去做不就好了？你觉得她能逃到哪儿？又或者说，她逃到哪儿你找不到她？”
  厉曜沉默着，深沉的眉眼微微敛着。
  姜晨说的这些，他其实一点都不陌生才对啊。
  原本就是已经做过一遍的事情，为什么现在反倒是束手束脚？
  显然，姜晨也是知道的：“小念一直在做她擅长的事情，那么你呢？曾经你擅长的，现在完全做不到了吗？”
  厉曜无言以对。
  姜晨深舒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又缓缓道：“厉曜，如果我说的那些你还不懂的话，就先好好想想，这些年，小念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他说完，便直接挂了电话。
  书房里，厉曜怔怔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抬手将手机重重的摔在地上。
  他终究还是没躲过乔念的算计，终究还是……
  落得跟纪北一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