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绡不是很明白，但展医生并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只是将三张设计图还给她。
  不行吗？萧绡接过图纸，有些失落，平生第一次这么卖力地推销自己，竟然就这么失败了，“好吧，我知道这个要求也挺无礼的，毕竟……”
  木抽屉被拉开，发出古老沉闷的声响，萧绡抬头，就见展令君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白色的卡，放在光滑可鉴的桌面上。那张卡白得几乎透明，十分简洁，只在中间烫银了两棵树。
  “继续做吧，如果能让会所里每个人都满意，这张卡就是你的了。”展令君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卡片，萧绡眼前晃了晃，在她伸手去抓的时候骤然躲开，重新放回抽屉里。
  “您就瞧好吧！”这人同意用设计换卡，便是肯定了她设计的价值，萧绡控制不住地咧开了嘴，简直想当场朗诵一遍《伯乐与千里马》。
  物理治疗室内热热闹闹的量尺寸活动，惊动了二号接待室的廖医生。廖一帆站在门口，冷眼看着萧绡围着大块头的李萌上蹿下跳，转身进了展令君的办公室。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一套服装设计换白卡，开玩笑！”廖一帆皱着眉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卡要送给谁，我自会判断，”展令君微微蹙眉，并不喜欢师妹的语气，“天才的设计是无价的，那远比一张白卡值钱。”
  “天才？”廖一帆拿起桌上萧绡留下的草图，看不出哪里天才了。
  展令君站在落地窗边，看着窗外逐渐陷入黑暗的城市，夕阳的余晖在奋力的挣扎中逐渐消沉，渐渐淹没在漫长的黑夜里，语调怅然，“天才不该被埋没。”
  得到了展令君的应允，萧绡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宛如一只看到了胡萝卜的驴子，不知疲倦地拉起了磨。
  这套系的衣服，她打算用高定的理念来做，根据客户的个人状况再决定服装的款式。比如李萌，作为一名物理治疗师兼格斗教练，他的衣服既需要体现出医者的稳重，又要方便他大幅度的动作。而刚刚到手的尺寸表明，李萌肩宽、胸也宽，屁股却意外的有些小，这样一来做紧身的裤子就不合适，会显得整个人底盘不稳。
  改掉先前的草稿，重新来过。
  早上设计桑榆制服，白天工作，晚上去会所锻炼，每天过得充实而忙碌。借着量尺寸的机会，萧绡把桑榆的所有人都认了一遍，量一个人设计一款，就这么折腾到了大半个月。如今就只剩下两位综合修复师的尺寸没有量了。
  最好的总要留到最后，怀揣着明天就能近距离接触展医生的兴奋感，萧绡斗志昂扬地去了公司。
  “今天该发工资了！”进了办公室，就听到秦亚楠的大嗓门。
  “是呀，一想到工资，这一个月的地狱生活就没白过！”顶着个鸟窝头明显睡眠不足的赵和平说道。
  他们加班加点地改秋冬款，总算赶上了发布会，效果还算不错，艾德琳没再折腾他们，只是接下来又要赶下一季的春夏装，依旧没有空闲。
  因为是工资日，大家的心情都很好，连方向钱也难得有了笑脸，中午还跟他们一起吃饭。
  科技园区内的烤鱼店，是众人聚餐最常去的地方。热乎乎的烤鱼下肚，喝一口冰镇酸梅汤，在这已经开始炎热的初夏，着实是一种享受。同事之间的矛盾、隔阂，都可以为了美食暂时放下。
  “我这名原本应该是乾坤的乾，上户口的时候给打错了，搞得好像我一心奔着钱去的一样。”方向钱说起了自己的名字，惹得大家哈哈笑。
  “你该找他们改改，”秦亚楠不赞同地说，“我这名字当初给我写成亚男，上小学之后我觉得不好听，哭着闹着让我妈去改。”
  “楠木的楠的确比男人的男有意境多了。”刚毕业的小助理不轻不重地拍了个马屁。
  秦亚楠果然很高兴，给小助理夹了一大块鱼肉，“快吃，你太瘦了，得多吃点。”
  “叮——”萧绡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提示有短信进来。萧绡正在啃鱼脊骨，没有看，紧接着又是一声“叮——”。
  “我的也响了，是不是工资到了！”赵和平赶紧把手机掏出来查看。
  萧绡放下鱼骨，翻看手机。
  【您尾号为9886的账户，入账8635元。】
  【您尾号为9886的账户，入账2000元。】
  “咦？这工资怎么还分批到呢？”萧绡蹙眉，但是两笔加起来也不是她平时的工资数呀，好像多了一千块。
  “什么工资，是半年奖到啦！”秦亚楠说着，忍不住欢呼起来。其他同事也跟着叫嚷，半年奖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大家纷纷举起酸梅汤要碰杯。
  半年奖？萧绡脑袋里嗡地一声，将手机上的两个数字反复数了几遍，没有少数一个零，就是八千多和两千块。
  “财务给我打错钱了。”萧绡没有举杯，沮丧地看着自己的手机。
  “我看看，”秦亚楠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沉默了，兴许是因为前两天跟萧绡闹别扭吃了教训，这次她还真没有嚷嚷出来，只是偷瞄了一下萧绡有些苍白的脸，小声劝了一句，“别着急，吃完饭去财务问问。”
  “嗯。”萧绡点点头，心中却还是七上八下的。半年奖是很大的一笔钱，工资只够她日常开销，没有半年奖，她连贵点的衣服都买不起，更别提给桑榆会所冲季卡了。
  回到公司，萧绡就急匆匆地往财务室去。所有的职能部门，包括财务、人事、市场、宣传等等，都在五层，出了电梯，刚好遇到正要出门的市场部小张。
  “萧绡，怎么来五楼了？”小张是个爱说话的，因为记着上次萧绡送他水的人情，对萧绡格外热情。
  “有点事去财务，你又要出去呀？”萧绡掩去脸上的焦急，停下脚步跟他说两句，“外面太阳毒着呢，你去仓库里找个帽子戴吧。”
  “有道理！”小张眼前一亮，一层展厅角落里有个小仓库，放置一些不怎么用的旧样品，市场部是有权限进去拿东西的。
  挥别小张，萧绡立时垮下脸来，敲响了财务室的门。
  “发错了？不可能呀，我还核了两遍呢。”出纳听到萧绡这话，也是吃了一惊，赶紧拿出工资表来核对，看完松了口气。
  出纳将工资表折了折，只露出属于萧绡的那一行，指着给她看，“税后工资8635，半年奖2000，你看清楚了。”突兀的被指责发错工资，出纳也有些不高兴，冷着脸把数字又念了一遍。
  “不好意思啊娜娜，我实在是太着急了，”萧绡拿过表格仔细看，安抚了一下小出纳的心情，“我的半年奖为什么这么低？”
  听到萧绡这么说，出纳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有些同情地看着她，“这是新出的核算方法，如果你的评级是c，就只能得到这么点，而且下半年的工资也会做调整，要减薪的。”
  实事已经很清楚了，萧绡得了个c的评价，半年奖就变成了打发要饭一样的两千块。看着自己电脑里刚刚做出成图的六套桑榆制服，有一种努力都白费了的无力感。没有了半年奖，她拿着一张空白的vip卡又有什么用。
  “别难过了，我也是个c。”杨笑拍拍萧绡的肩膀，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你为什么也是c？”萧绡蹙眉。
  “跟领导谈话的时候她都说了，我沟通能力太差，人缘不好，如果同事们给我的评价有两个以上的c，那我就是c了，”杨笑低着头，在硬纸板上慢慢画着曲线，“他们给我的设计图，数据总是不对，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抱怨，可能是嫌我烦吧。”
  萧绡想起上个月大家填的办公室人缘调查表，还以为是填着玩的，没想到还关系到这个。当时她给每个人都打了a，没想到竟然不止一个人给杨笑c。看起来其乐融融的设计室，在萧绡的眼中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萧绡攥紧了从财务复印来的工资条，她是不甘心就这么认命的，豁然起身，走到方向钱面前，“财务说我的评价是c，这是怎么回事？”
  “呦，是么？”方向钱一脸震惊地说，“不应该呀，我给你的可是a，估计是上层的评价影响到了。”
  萧绡根本不信她的鬼话，“那份报告，你给总监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萧绡：没有了半年奖，我可怎么活呀？
  君君：8千块也够活了吧
  萧绡：不能冲季卡，看美男，人生就失去了意义
  君君：我有个办法
  萧绡：什么？
  君君：嫁给美男，就能天天看了
  萧绡：(⊙v⊙)好主意
  第18章　抗争
  听到萧绡这么冲的语气，方向钱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起来，从抽屉里拿出那份尘封已久的报告，扔到桌子上，“这种淘宝店开的山寨报告，怎么能给总监看？你不嫌丢人，我可没那个脸皮。半年奖低，就好好反思一下自己这半年做得如何，上次谈话我都跟你说过了，别总想着别人的错，先想想自己有没有做好！”
  萧绡捏住那叠原封不动的报告书，手背上筋骨凸显，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汹涌而起直冲头顶，抓起桌上的老干部水杯，哗啦一声泼到方向钱的脸上。
  正满脸得意的方向钱张大了嘴巴，水并不烫，顺着她细纹遍布的脸滑落下来，带走了一部分粉底液，浑浊地滴在地板上，吧嗒作响。
  整个设计室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半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别以为你有点小权利就多了不起，老子不伺候了！”萧绡把水杯狠狠地磕在桌子上，顺道拉过一把椅子横在路中间，拿着报告书转身就走。
  “啊——”方向钱终于回过神来，大叫一声站起身来，想要追上去，奈何被椅子挡了路，等她挪开椅子跑出去，萧绡已经不见了踪影。
  泼了方向钱，萧绡一点也不后悔，觉得畅快极了。
  ly楼下的草坪上有造型别致的木椅，萧绡找了块树荫坐下，给梁靖瑶打了个电话。
  “我刚才干了一件大事，”萧绡宛如一只战胜的小公鸡，忍不住挺了挺胸，“拿水泼了方向钱一脸！”
  “卧槽，干得漂亮！”梁靖瑶应该是在办公室里，小声欢呼了一下，快步跑出来，放大了声音，“行啊你，怎么突然雄起了？”
  这半年来方向钱处处针对萧绡，让她受了不少窝囊气，梁靖瑶一直劝她不要怂直接上，死要面子的萧绡却总是临阵逃脱。
  “我受够了！现在什么都不重要，老子的身体最重要，爽是第一位的！现在想想，要是早这么干，我也不至于气出病来，”萧绡看到从公司大门走出来的秦亚楠，眸色微暗，“秦亚楠出来找我了，回头再跟你说。”
  “行吧，你小心着点那个小婊砸，上学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不是好人。”梁靖瑶小声说了一句，挂了电话。
  听到闺蜜最后这句总结，萧绡差点憋不住笑。自从上次她跟梁靖瑶说了秦亚楠抢功的事，这家伙就开始事后诸葛亮，找出了大学时期秦亚楠的种种事件来论证她不是个好东西。
  “萧绡，你没事吧？”秦亚楠一脸关心地跑过来，皱眉看着萧绡。
  “没事。”萧绡拍拍身边的座位，示意她过来坐。
  “你刚才真是太猛了！你是没看见，你走之后她脸都绿了，躲进洗手间半晌没出来，”秦亚楠说着，忍不住哈哈笑，随即又担心起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呀？”
  “大不了辞职呗。”萧绡不甚在意地说，这次是彻底闹僵了，如果方向钱不走，她在这个部门也待不下去了，唯一的办法只有辞职。
  秦亚楠皱起眉头，左右看了看，拍了萧绡一巴掌，“你可别犯傻，ly可是全国最好的设计公司，凭什么为了这么个老女人就辞职啊，要走也该是她走。”
  “高层对我的评价这么低，我再努力也没什么意思。两千块的半年奖，简直跟闹着玩儿一样，我还不如去给网店设计汉服呢。”萧绡也确实有了这种想法，现在网店经营十分发达，她偶尔也接点设计汉服、洋装的私活赚外快。展令君说过，生气不利于她的康复，要是环境一直这么恶劣，她还真不如回老家做网店呢。
  这样的说法惊住了秦亚楠，她没想到萧绡说放弃就能放弃，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后咬咬牙，还是忍不住说了起来，“才不是高层的意思，完全是老巫婆对你有偏见。”
  “你怎么知道？”萧绡奇怪地看向秦亚楠，这打分制度是刚刚推出来的，具体实施细则根本没有向普通员工公布，她到现在还是云山雾罩的，这秦亚楠怎么这么肯定？
  “我有小道消息。”秦亚楠动动眉毛，忍不住有些得意，便给她详细讲了一下新制度。
  这个新制度，全称叫做员工评价考核制度，跟奖金挂钩，没有越级评价，那份表格就代表了一切。评价内容包括沟通、业绩、创新、学习、领导等等几个方面，他们填的那个人缘调查表只是部门领导用来参考沟通那一项的，总成绩还是方向钱说了算。
  “上层评选是有个系数问题，但上层系数是影响到整个部门的，奖金我们都有，你没有，那说明你的基础分就特别低。”秦亚楠愤愤地说。
  显而易见，奖金的问题根源就出在方向钱填的那份表格上，跟总监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个信息太重要了，萧绡破罐子破摔的心顿时被粘合住。原以为是六月飞雪窦娥冤，事实只是一叶障目犯小人，解决问题的难度系数瞬间降到了简单模式。
  “我知道了，谢谢你。”萧绡拉住秦亚楠的手，有些感动，不论这人的目的是什么，终归是帮了她的。
  “客气什么，”秦亚楠有些不好意思，撞了撞萧绡的肩膀，“咱俩是同学，我不帮你还能帮谁呀？你对设计的把控感比我强，虽然有时候我有点嫉妒你，但是大是大非上我肯定不会害你的！你要是走了，我在这个公司就孤立无援了。”
  这话说得实在，绝对是有几分真情在里面的，萧绡抱了抱秦亚楠，“等这事解决了，我请你吃饭。”
  “那可说定了，我要吃超级贵的大螃蟹！”秦亚楠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
  “知道啦！”萧绡推了她一把，笑着站起来，让秦亚楠先回去，自己则去了五楼，找小张。
  “萧绡，有事？”小张依旧是那副人情洋溢的样子。
  “是有点事，想求你帮个忙。”萧绡把小张拉到僻静处，小声道。
  “什么事？”小张没有推辞，也没有立马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