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千抓住舒盼的手，一把将剧本抽出来盖在桌面上，“哎呀，你别看了，跟着我放轻松试试。来，第一步吸气，呼气——”
  舒盼学着她的样子做了几下，“好像挺管用的诶。你从哪里学得啊？”
  顾千千拿起自己的剧本翻了几页，“我看上面生孩子那段就是这么演得。”
  “……”
  舒盼无语凝噎，她正想回顾千千两句，那头的场务已经开始叫人了，她站了起来，甩了甩长袖，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女儿啊，为娘这就要为了你的幸福去战斗了！”
  顾千千也是戏剧感十足，她语气悲壮，“娘，女儿的未来就全把握在你手上了！”
  梁先正坐在远处的监视器前等待着演员集合，他不声不响地看着顾千千和舒盼依依惜别，终于忍不住问了陆辰良一句，“千千和云芳菲，这演得是哪出啊？我本子上没写吧？”
  陆辰良十分淡定，“两个女神经。”
  第78章 据理力争
  这场乔氏的戏里，舒盼只所以倍感压力, 不仅仅是因为有两段重要的台词要特写, 还因为在这场戏里, 陈霄萍和沈清淮的表现其实都是为了衬托乔氏。
  《巾帼》这个故事进行到这里, 穆峥嵘和李丹柔已经定情并且准备履行婚约, 可穆家上下却明里暗里都给她李丹柔找茬。最严重的一次, 便是婆婆授意王氏在老祖宗面前，诬陷李丹柔一心勾引穆峥嵘在婚前私通。
  为此，穆家长辈们费尽心机地部署了计划：先把穆峥嵘编排出去收账，然后把李丹柔关在祠堂里屈打成招, 最后再通知李家人过来领走女儿。若这样还不肯退婚约，便把事情闹大，索性坏了李丹柔的名声。
  这个计策阴毒无比, 整个过程又环环相扣, 即便等穆峥嵘回来要开罪什么人, 上头还有老祖宗压着，万一他还想要娶李丹柔, 即使是自己跪着去求，可经此大辱的李家也未必肯嫁女了。
  在女儿终身幸福要被毁于一旦的危机面前，乔氏用一双慧眼看破了穆家悔婚的小心思，并很快地分析了当前的形势。她当机立断暗中命人将穆峥嵘迅速找回来，又在安抚了丈夫之后，选择独身一人去往穆家祠堂，要和那位德高望重的老祖宗讨说法。
  导演喊了句, “a。”舒盼抬脚便走进了祠堂，摄影师紧紧地跟在她身侧推近着镜头，老祖宗陈霄萍原本是背对着乔氏站立的。
  老祖宗背脊佝偻，眉头深锁，手上拄着一根木制的拐杖，默默凝视着穆家祠堂上那许多先灵的牌位，似陷在对往事的无尽思考之中，而当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响，缓缓地转过身。
  “李家夫人，你可知我穆家在这十里镇上待了多少个年头？”
  乔氏似是没想到老祖宗会用这个问题来开头，她微微沉吟了一下，不卑不亢地回道，“老夫人，正巧前些日子，我听嵘儿说过一些家族渊源，又想着穆家能成这盐商的金字招牌，该是有百来年了罢。”
  老祖宗姿态倨傲，饱经风霜的脸上绽开一丛笑意，“这百年之间，无论兴衰胜败，穆家子孙上下，无一不是照着这祖宗遗训来行事，方能在这十里镇上立足。常言道男子先成家，尔后立业，因此挑进我这穆家内宅里的女子更是要严守这家宅祖训，李家夫人你说是也不是？”
  乔氏颔首低眉，她又岂会不知道穆家老太太这话中的意思，李丹柔还未过门却有了败坏家德的行径，自然也就失去了和穆峥嵘谈婚论嫁的资格。
  “老祖宗说得极是。他日若柔儿胆敢做出丁点有违祖训之事，您自然是罚得。不过我李家虽非名门，但祖宗上却也留了两字为训，一字为‘情’，一字为‘理’。”
  穆家老祖宗向前迈了一步，紧握着拐杖猛击下去，掷地有声，“好一个‘情理’！李家夫人，瞧你这意思，是说我穆家不明情理，非要将一桩姻缘给拆散？既然是住在一处结亲的人家，便更要懂得避嫌，且不是这婚事还待家中长辈商议，便是定下了，难道婚前便可肆意妄为，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了吗？”
  演到这里，陈霄萍饰演的这位穆家老祖宗真是演得太真了。要知道，她的实际年龄比剧里那位老人还要年轻很多，压根没到能做人家祖母的辈分。可她那神色语调不怒自威，看着都能脑补出来，这位老人家曾经在穆家这座大宅院中贡献出去的青春岁月和无数心血。
  老祖宗和乔氏的一举一动，都让看着监视器后面的一众人物，不由地精神为之一振。梁先扫了眼陆辰良，发现他这次紧张得程度居然不及乔氏的第一场戏，于是暗暗有些称奇。
  顾千千屏住呼吸站在陆辰良的边上，陈霄萍老前辈简直是戏精了，可更让人惊讶的是舒盼的演技，自上场以来根本就不像是在演乔氏，端庄和霸气两种气质结合得天衣无缝，活像是真为了家族荣誉而抗争的李丹柔2.0版。
  不……其实应该说李丹柔骨子里那种撑起一个大家的硬气，在乔氏身上，完全是有迹可循的吧？
  舒盼的心中并不做他想，此刻乔氏身为一个能跟随丈夫离乡游历的烈女子，怎么可能任由别人把脏水往自己女儿身上泼。她要正名的，不是李丹柔根本不可能放浪形骸到婚前勾引穆峥嵘，而是一段发乎情止于礼的感情不应该被金钱和地位所玷污！
  特写镜头慢慢地推近到舒盼这边，画面中的乔氏昂起头来，面带坚毅，一字一顿地道，“凡我李家女儿莫不守礼训，明是非。自从暂借穆家起，柔儿绝无越距的行为，连和嵘儿之间的交往都恪守礼制。两个孩子的亲事，先有婚约为证，后有心意相许，既是占尽了这‘情理’二字，又何惧他人谣言！”
  高手过招，两人之间的对白虽没有一字，明着提及了李丹柔被诬陷的丑闻，但却字字句句都离不开两家的声誉名望的厉害关系。
  老祖宗似是气得不轻，她语调颤抖，“家中长辈亲眼所见，这哪里假得？”
  乔氏并不恼怒，她温声问道，“老祖宗不信我家柔儿不打紧，可有一人，您却不得不见一见。”
  祠堂外传来一阵急急地脚步声，乔氏徐徐退开，而自她身后，穆峥嵘的身影出现在了镜头之中，他一脚踏进了祠堂内，几步并行走到穆家老太太的面前，掀起青袍，直直地往地上跪去，“老祖宗，孙儿有话要说。”
  导演立刻喊停，“很好，这条过了。”
  这场戏到穆峥嵘出现为止，节奏把握得极好，云芳菲的表现既挑眼又在情理之中，毕竟在旁人眼中，这出戏是其实是由三位有资历的演员共同带出来的，一个视后，一个老戏骨，一个影帝，这要是换个新人估计就逊色不少了。
  梁先推了推陆辰良，神色暧昧地道，“果然拿了陆监制的剧本，云同学对着老前辈都不喘气儿了，把乔氏整个都演活了，你功不可没呀。”
  陆辰良的唇畔扬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她有实力又肯努力，自然对戏遇上什么人都不用怕。”
  梁先听着有点古怪，这不废话吗？堂堂一个视后没有实力，这不白瞎了乔氏这种完美母亲的人设。
  舒盼听着导演那声过了的信号如获大释，第一个反应是赶紧去扶还跪在地上的沈清淮，刚才看他跪下去那下动作幅度可大了，跪得这么实在，不愧是有职业精神的劳模影帝。
  沈清淮笑了笑，拉着舒盼的手站起来，“谢谢。”舒盼客气地回道，“小事，小事。”她借机多看了一眼沈清淮的笑颜，满眼都快冒出小星星了，沈男神这颜绝了，就从这个俯视的角度都那么好看，堪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陈霄萍见两人这么拘谨，开口笑道，“要说你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吧，怎么还客气上了？”
  舒盼心里一惊，不会云芳菲客气点对待影帝这也是个bug吧？
  沈清淮拍了拍青袍上的灰尘，和老前辈搭腔道，“以前怎么演还算同辈吧。这好久没见了，一上来要演人家女婿。我可不敢怠慢岳母。”
  陈霄萍没再多说什么，助理上来给她补妆。舒盼和沈清淮走到一边，这才松了口气，“太可怕了，这些老师的眼睛简直是照妖镜……”
  沈清淮鼓励她道，“陈老师只对能接住她戏的人脾气好，她能多看你一眼，已经算是肯定了。”
  舒盼有点小激动，“是吗，是吗？我这样算表现好吗？”
  沈清淮将她转过去，面向监视器前围着的那一堆人物，“顾千千刚才也看了，你要真想问意见，不如也去找她问问看。”
  顾千千早看得手心都是汗了，舒盼好意思说要向她学习吗？这人简直是天赋出奇得好，如果不是现在顶这个云芳菲的名号，换到成信传媒来接戏，席大大不得把她当成宝贝啊。她缓了口气，转身撞上也站在边上回味的小铃铛许珊，“哎呦，对不起，对不起。”
  许珊有些失神，她摆摆手，“没事，是我没注意到你转过来了。”
  顾千千和这个演小铃铛的华奥新人不太熟，平时也没聊几句话，只以为她是被云芳菲演技震撼到了，于是带着几分自豪道，“芳菲姐是老人了，这种戏小意思啦。”
  许珊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一个新人的确演不到这种程度，对吗？”
  顾千千心里咯噔一下，我去，这人谁啊，怎么能自己的心理活动不谋而合，总不会也看出来云芳菲被“画皮”了吧？她赶紧出声解释，“你想什么呢，这里哪有新人，也就我勉强算个半旧不新的……那个什么，我们去边上休息一会儿吧，这都和你对了好几场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许珊还想再往下看看，却被顾千千热络地从监视器前拉开了。最近几天她心里对云芳菲的猜测是越来越多了，虽然明知道自己心里那个猜想挺不靠谱的，但是又总存了几分想法。
  眼前的这个云芳菲，当真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吗？这些日子以来……舒盼到底又在哪里？
  第79章 你相信陆辰良吗？
  顾千千好不容易把许珊的注意力从真假云芳菲这件事情上拉回来，可舒盼提着裙袍过来时候, 还是免不得和许珊打了个照面。
  ——“小许, 是你啊。”
  ——“芳菲姐。”
  舒盼有苦难言, 她虽然不怕顾千千会把自己的底兜给许珊, 却对许珊能从蛛丝马迹当中猜出自己的身份的能力深信不疑, 她们两个曾经关系那么好, 要想完完全全伪装成另一个人简直是太难了。
  许珊心里也存着疑问，两个人只好不咸不淡地先打了个招呼。
  许珊随即恭敬地站起来给舒盼腾位置，可舒盼却僵着不敢过去，只有顾千千大大咧咧地往中间一坐, “别姐姐妹妹地推个没完了，我坐中间，左右你们自己选。”
  舒盼扶额, 尴尬地坐到顾千千的右边, 拼命朝她使着眼色。按照道理说顾千千应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啊, 怎么她这正愁着不知道怎么避开许珊呢，结果这人就硬把许珊往自己身边凑。
  顾千千也努力地挤眉弄眼, 试图让舒盼明白自己的用意。这许珊既然都已经心存怀疑了，越躲着她不就越显得心虚吗？还不如放到身边来解释清楚，毕竟这两人以前还是朋友，为朋友的饭碗保守个秘密，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
  许珊顺理成章地坐到左边，狐疑地看着两人，“芳菲姐, 原来你和千千就很熟吗？我好像不记得你们有合作过什么作品吧。”
  ——“不熟。”
  ——“熟啊。”
  舒盼和顾千千互看对方一眼，沉默了两秒，为什么到了关键的时候，她们两个反而没有默契了……
  顾千千只好没头没尾地解释道，“没合作过电视剧，不等于没有私交嘛。我们两个是通过综艺认识的，然后陆监制和沈影帝又是好朋友，所以说——”
  舒盼接口道，“所以说我们两个也是好朋友。”
  许珊有点感慨，“原来这样，这个圈子还真小啊。”
  她印象里云芳菲应该是不会和顾千千这样活泼性子的人结交的，但要说陆辰良和沈清淮有什么交情，这也并非不可能。
  顾千千灵机一动，掏出手机建议道，“来吧，我们老中青三代同堂，拍个合照玩玩？”
  舒盼哭笑不得，这种时候顾千千的自拍瘾还上来了，真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想到许珊很快答应了，她也掏出手机来，“好呀，我之前就想合影来着，但是又不太好意思单独和你们两个说。上次找袁晶姐姐拍照，结果被骂了一顿……”
  舒盼愣了愣，她听着许珊小心翼翼的语气，忽然有点心酸。袁晶本来就是惯会找配角群演出气的，华奥把许珊一个人编排进这戏里演个小配角，也不见个经纪人来陪着照顾一下。
  顾千千吐了吐舌头，俏皮地道，“袁晶姐姐的克星在这里呢，你别怕，下次她再欺负你啊，躲到仙女菲背后啊，让她罩着你。”
  许珊拍了拍嘴巴，“又忘了，经纪人让我少说话来着。我这管不住嘴。”
  “千千说的对，以后休息，你坐到我这边来吧。”舒盼没敢看许珊，她面朝向另一边，声音轻轻的，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袁晶这个人吧，脾气是不好。”
  这次轮到许珊发愣了，云芳菲说话的这语气实在太过熟悉了。她之前几次听舒盼和云芳菲讲话，就只觉得有些声调上的差别，可这次云芳菲安慰起人来，却和舒盼是一模一样了！
  她站起来，不可思议地盯着云芳菲，“你……你不是……”
  舒盼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差点又破功了，她赶紧管理表情，缓缓地抬头时，眉目间已经恢复了云芳菲那股特有的清冷，“我怎么了？”
  许珊咬着下唇，退后了两步，恍惚间看到舒盼和云芳菲的脸重叠到了一起，让她再也难以分辨，“对不起，我、我还是先去准备下一场，下次再找你们自拍吧。”她说完，不等两人回答便非也似的逃走了。
  顾千千看着许珊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托腮道，“你看你把她吓得，就和我前几天乱猜你身份时候一模一样，真的不能告诉她吗？”
  舒盼猛拍了一下顾千千的后背，“你还说！你是不是忘记华奥和嘉扬是对台啦，就算许珊能为我守着秘密，在陆辰良那里也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她担心的不仅仅是华奥和嘉扬的竞争关系，答应扮演好云芳菲不被别人发现，这既是她白纸黑字签给嘉扬的约定，也是她对陆辰良的承诺。
  顾千千吃痛，轻呼了一声，“别打别打，你啊，就是被陆sir吃定了。”
  “你上学的时候就没有过那种经历吗？特别喜欢某个老师，然后就努力去做那个科目的功课，好让老师也喜欢自己。”
  顾千千皱着眉头，“不是啊，我们的脑回路好像不太一样。你喜欢老师，就去追老师好了，功课好有什么用。我喜欢秦隽，难道就非要会唱歌吗？”
  舒盼在脑子里把顾千千这句话过了一遍，居然还感觉挺有道理的，“那你上学时候追过老师吗？”
  顾千千含蓄地笑了笑，“这个倒没有，不过……我上学时候的梦想现在已经实现啦。”
  舒盼好奇地追问道，“什么？”
  “追到秦隽啊。”
  “……”
  完了，舒盼在心里盖棺定论，在不演戏的时候，顾千千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炫夫狂魔，外加天王秦隽的头号脑残粉。
  ————————
  尽管经过了许珊的小插曲，可舒盼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对乔氏在穆家祠堂的下半场，在这个部分里，乔氏通过过穆峥嵘和老祖宗表决心的种种举动，终于放心地将女儿李丹柔托付给他。
  上镜前，沈清淮的助理半跪着在他身边，整理戏服。舒盼凑过去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是在给沈清淮的膝盖上安装护膝，难怪刚才几条虽然沈清淮都是实打实跪在地上，可是一点都没听到声响，原来机关就在这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