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作者:画七      更新:2023-03-10 13:11      字数:3985
  霍裘敛目,抿唇道:“都退下吧。”
  床榻上的女人黑发如墨泼洒,盛极的容颜点缀,白与黑交织在一块,俨然就是一副惊心动魄的泼墨山水画。
  难得的是,她今日睡得安稳,没有流泪也没有皱眉。
  霍裘站在床沿瞧了片刻,而后出去洗漱一番,才轻手轻脚地掀了一角锦被上了床,他枕在手臂上,瞧着小姑娘面色红润了些,忍不住伸手拨弄了她的几缕长发。
  他一动,娇气包就自觉得很,两只白得腻人的胳膊如同玉藕一般,松松地缠在男人的腰上,乖得不得了。
  霍裘呼吸一滞,眼底如同打翻了砚池,深浓的黑色深邃无比,他抚了抚唐灼灼的后背,绷紧了声音问:“不闹了?”
  怀中的小人身子瑟缩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底的滢滢光亮瞧得人心头一颤,她软软地笑,学着他的样儿手指尖缠上几缕黑发,道:“哪里就闹了?”
  男人的身子修长火热,如今见她终于有了些活力,面上却忍不住结了一层冰,厉声道:“下回再不准试那样危险的东西了。”
  唐灼灼眨了眨眼睛,漂亮的眼瞳里顿时就蓄起了一汪湿濡透亮。
  霍裘眉心跳了几下。
  骂不得,打不得,就连说也说不得。
  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小娇气的东西?
  唐灼灼昂头将小脸凑到他跟前,扯着他半角衣袖细声细气地道:“臣妾叫皇上担忧了。”
  她知道的,这事说来说去与自己也有关系,若不是她逞能非要去陪着跑一遭,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这男人心里的难过一点儿也不比她少。
  白日里要忧国忧民处理政事,晚上到她这里来也歇息不好,短短几日的功夫,他也跟着消瘦了下去。
  可饶是这样,他也没有一句重话,除了她死抿着唇不肯喝药的时候怒到摔了碗,事后也还是会耐着性子冷着脸将她的眼泪擦干。
  这些,她也不是瞧不见的。
  霍裘听着她这样软软糯糯的话,一腔压了许久的怒气突然就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他原本还想着等这女人缓过劲来了,定是要狠狠地惩罚一番的。
  可如今,怀中的身躯再是香软不过,勾得他心都软了。
  “前几日,臣妾依稀记着皇上曾说,将娇娇放在了心尖尖上的。”
  她倏尔展颜,笑得如同山涧里初升的曦光,霍裘眉目沉沉,瞧了她一会儿后,突然蒙上了她的眼。
  唐灼灼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轻颤,一扇一扇就像蝴蝶的翅膀一般蹭在他温热的掌心上,撩人心弦。
  “什么都依你。”许久之后,男人醇厚的声音低低响在她耳畔,带着些许无奈的低哑,让唐灼灼悄悄红了脸。
  她缓缓阖了眸子,嘴角的笑意柔和又纯粹。
  不管往后如何,至少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全是自己。
  唐灼灼想,这便足够了。
  “皇上,若是日后有了诞下皇嗣的妃嫔,可还会这样什么都依着娇娇?”她微微阖着眸子,声音轻了又轻,像是在做一场梦,稍稍大声点就会支离破碎。
  霍裘抚着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旋即沉了面色,捏上她一侧娇嫩的脸颊,森然道:“你就这么巴望着朕去宠幸别的女人?”
  男人面色阴鸷,眼神如刺骨的冰棱子,唐灼灼突然觉着有些冷,她身子细细地抖了抖,片刻后,霍裘才听到女人极低迷的声音,“没有的事,我才不想将你推给别人,巴不得死死地占着,丁点地方也不给她们留呢。”
  这话被她说得理直气壮又孩子气十足,偏生十分平淡的只是用了你我二字,霍裘神色一寸寸地柔和下来,须臾间带了些暖意,抚平她皱着的眉心,道:“想占就占着。”
  唐灼灼在他臂弯里弯了弯嘴角,从善如流地道:“好,皇上一言九鼎,到时可别怪臣妾一点没有皇后的容人气度。”
  这样的话,也只有她敢说出口了。
  瞧瞧,若真有皇后的气度,哪里有她上头那一连串顺溜无比的话?
  可惜崇建帝偏偏觉得心中熨帖,受用得不行。
  “娇娇,日后,不准再吓朕。”
  崇建帝活了二十几年,刀尖舔血的日子尚能眼也不眨地过过来,可这几日,却觉得艰难无比,小女人心里不舒坦,药也不吃人也不认,他见着心里针扎一样的难受。
  是他一时疏忽大意,以为女人间的勾心斗角翻不起什么大浪,没有守护好自己的女人,崇建帝觉着挫败无比。
  两人许久没有这样子窝在一处说话,长桌上灯火摇曳,床幔飘飞,唐灼灼把玩着他腰上的玉环,低低地提了一句:“秋猎已过了好几日,咱们何时回京?”
  这围场,她是一日也不想待了。
  她怕瞧见那牧戈,会忍不住一个错手将人掐死。
  到时他们与蒙古之间的战争,可真真是一触即发了。
  “后日便出发。”
  霍裘揉了揉小姑娘后颈上的一小团软肉,如是说。
  唐灼灼颔首,被男人这样子搂在怀里,屋里又熏着安神的香,她倒是昏昏欲睡起来。
  可就在这时,外头出来热闹起来,夜深人静本该是坠入睡梦的好时机,如今却是一阵胜过一阵的吵闹。
  霍裘深深皱眉,还未开口,李德胜就已在外头喘着气禀报,声音尖厉如同一道哨音划破黑暗,“陛下,娘娘,蒙古人的帐篷起火了!”
  唐灼灼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她从男人怀中半支起身子,琉璃色的瞳孔在烛光下闪着滢滢的水光。
  她忽然扯了霍裘的袖袍,道:“皇上,是琉璃。”
  昨日她去瞧琉璃时,后者就多次暗中试探她身子的事,皆被她笑着糊弄了过去。
  如今不知从哪得了消息,可这事,真真是她能做得出来的。
  尼古拉斯赵二狗子。
  所以叫我赵二狗子那位请站出来,咱两好好聊聊天。
  第八十三章
  夜里雾气重, 冷风幽幽, 唐灼灼裹了一件厚实的披风才被允着走了出来, 她与霍裘一路都沉默着没有说话,隔着老远就瞧到了那连天的火光。
  橘色的火光撕开了黑暗,漫天的烟雾浸入黑幕, 惊慌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有睡意惺忪的大臣内眷, 更多的却是愤怒的蒙古贵族。
  睡得正香的时候, 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还好人机警,没被这飞来横祸夺走性命。
  说是飞来横祸, 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有人蓄意纵火,且来意十分明确,就是冲着可汗的帐篷去的。
  唐灼灼与霍裘到的时候, 火势已经被控制了下来,屋塔幕一身浓重的寒意,黑着脸见了霍裘与唐灼灼也只是十分淡漠地点了点头,可见其心中愤恨之意。
  唐灼灼觉着好笑, 他这是觉得这事是自己叫人所为?
  霍裘高大挺括的身躯上前一步, 将唐灼灼大半个身子遮在身后,挡住了刮过来的炙热浪潮与浓黑烟雾。
  一声惊恐的尖叫从烟雾中穿透出来, 浓雾与亮光中出现了几人的身影,是两名蒙古守卫, 扶着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
  唐灼灼瞳孔一缩,自然看得出来那个狼狈得不堪入目的女人就是牧戈,此时的后者全然没了往日的半点清秀可人模样,她的脸被利爪挠出了深深的痕迹,甚至可以见到里头白色的骨头。
  那不是人能抓出的痕迹,反而更像是一种大型的野兽,唐灼灼看了一两眼之后,还是被那几个血洞给吓住了,她低头默了片刻,再抬眸时正巧撞上牧戈惊恐莫名的眼眸。
  众人都退避几步,深怕那血沾到自己的身子。
  牧戈前几日才被罚了四十棍,如今还没缓上气来,就又被毁了容貌,一时之间,只觉得比死了还要难过一些。
  牧戈用尽全身力气,冲着屋塔幕竭力嘶吼,状若疯魔:“是琉璃郡主做的!她让大虫来抓伤了我!”
  说罢,她就昏死了过去,满衣裳满脸的血。
  这火看似烧得旺,但却没有波及其余任何人,独独牧戈被毁了脸,细细一想,不少人都是脊背发凉,特别是那些蒙古贵族,看着他们的眼神都明显带上了戒备之意。
  “可汗,此事该彻查。”
  人群中不乏出现这样义愤填膺的声音。
  屋塔幕自从听到那句琉璃郡主,只觉得心像是被寒冬腊月的冷风吹过一般,不信也得信了。
  那爪印,明显至极,旁人不知晓,他却是再清楚不过,那就是咕噜的爪痕。
  虽这回的事,只有牧戈受了伤,可他却记得清清楚楚,那火,正正好是从他的帐子附近蔓延开来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竟恨他到了这样的地步?
  甚至巴不得他去死?
  唐灼灼望着像死人一样被拖走的牧戈,丝毫生不出半分同情来,甚至心底还觉得她这就是罪有应得。
  莫说她冷血至斯,就算没有今日这一遭,她也是断然不会放过这牧戈的。
  她从来不是什么信男善女,不主动招惹别人便已算不错,更何况如今是这牧戈一心寻死,以为小小的四十棍做做样子便可糊弄了她去?
  往后都难有孕,为此,她日后甚至要把自己的夫君亲手推出去!
  此仇不报,她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屋塔幕闭着眸子一言不发,直至火光全部熄灭,还是唐灼灼没了耐心,低眸仔细吹掉飘落在自己指甲上的黑灰,抿唇笑着道:“可汗可要细细分辨真假,切莫伤及无辜啊。”
  有人实在听不下去,气得脸粗脖子红,大声道:“皇后娘娘此言差矣,牧戈姑娘方才说的话我们大家都听到了,怎么就成了伤及无辜?”
  唐灼灼杏目里光华涌动,滢光点点,她身边的男人剑目沉沉一瞥,那人就缩了回去。
  “牧戈姑娘对琉璃郡主有多大的恨意你们自个心底不清楚吗?再说了,使唤大虫伤人?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这回倒是没有什么人再出头说话了。
  方才危及自身性命,难免有人冲动发声,如今仔细想想,那牧戈所说的话的确是漏洞百出,先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唐灼灼一出声,倒也纷纷清醒过来。
  就中原女子那样风一吹就倒的身形,也能驯服大虫这样的猛兽?
  这牧戈是陷害琉璃郡主上瘾了不成?处处都要拉上她。
  唐灼灼美目停留在屋塔幕的身上,意味不明地轻嘲,一字一句道:“再说了,我们琉璃郡主被害得伤了腿,现在走路都要几人扶着,怎么就能纵火伤人了?”
  屋塔幕面色已然铁青,别人不明白,他却是知道,牧戈就有这样的本事能驱动咕噜,唐灼灼这番话根本就是在嘲讽他。
  就在两人眼神交汇的时候,李德胜带着一队禁卫军走了过来,敛眉低声禀报:“皇上,禁卫军已抓获到纵火之人。”
  霍裘一身黑衣,与无处不在的黑暗融为一体,此刻嘴角绽放出玩味的笑,挥手道:“带上来。”
  被带上来的却是一个女子,一个已然呆愣住的女子,唐灼灼对她尚有些印象,是在牧戈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
  果然,此人一出现,屋塔幕的脸色就更黑了几分。
  “可汗可汗,救救奴婢,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听姑娘的命令行事啊!”
  这句话,像是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屋塔幕手掌握成了拳,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什么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