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作者:蓬莱客      更新:2023-03-09 19:11      字数:3996
  赵南箫呼出一口气,转过头,看了眼床头柜上他刚才替自己洗的一堆水果,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从床上爬了下去,跑到门口打开门探身出去,冲着走廊里那道正匆匆离去的背影喊道:“叫个代驾!没代驾就叫出租车回去!不许自己开车!”
  徐恕停下,转头看她,表情看着有些意外。
  片刻后,他咧嘴一笑,眼睛亮晶晶的,没说什么,只朝她挥了挥手。
  对面房间的门里传来一声咳嗽。赵南箫疑心自己刚才的那一喊惊动了别人,毕竟时间已经很晚了,赶紧缩回头,关门反锁,爬回到了床上,刚要躺下去,听到门铃又被按响了。
  直觉告诉她,应该是徐恕。
  她再次过去开门。
  果然,他掉头回来了。
  赵南箫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他起先没说话,只低头望她。
  身后走廊里的灯光有点暗,他的目光也是晦暗不明。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赵南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赵南箫。”他忽然开口。
  “你到底知不知你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死气沉沉!”
  “叶之洲真就那么好,让你到了现在还是走不出来?”
  他压低声,一字一字地道。
  赵南箫的眼睫微微颤了下,看着他,神色渐渐地冷了下去。
  话一说出口,他似乎就后悔了,见她这样沉默以对,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
  “我他妈又嘴贱了!不关我事,我知道。这回不用你开口,我滚,我自己滚还不成吗?”
  他举着两手,作祈饶状,后退了几步,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快步而去。
  ……
  第二天大早,火车上找好位置,箱子放了,陈松楠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他掏出来看了眼来电,高兴地接起来:“哥,昨晚你怎么又回去了?哦,临时有事?解决了吗?解决了就好!我和赵工现在在火车上,车马上就要开了!我们坐下午的飞机回北京,晚上就能到。谢谢你昨晚请我喝酒哈!下回你来北京我也请你喝酒。什么?哦……”
  他看了眼坐边上靠窗位置的赵南箫,频频点头。
  “好,好,我知道了!你放心!”
  打完了电话,他对赵南箫说:“赵工,刚才哥……就徐工,他以为我们还在宾馆呢,本来打算现在来县城的,知道我们走了,问你退烧了没。你昨晚发烧了?好了没?”
  他的神色关切。
  赵南箫微笑点头:“好多了,早上出发前也吃了药,没事。”
  “我可真粗心!你生病了都不知道!”他不停地自责。
  “赵工你坐着,我去给你倒热水。”
  他拿起赵南箫的水杯去接开水。
  手机这时又响了,是赵南箫的。
  她接起电话:“杨经理,有事吗?”
  “赵小姐,那天我不该往你住的地方放蛇……我错了……昨晚我也被小徐打了,手机都压坏了……全都我是活该,打死我也活该……赵小姐你大人大量,千万别和我计较,我往后真的不会再干这种事了……”
  赵南箫一怔,顿了一下,说:“大家都守规矩,这样最好。”
  “是,是,也谢谢赵小姐不怪罪。还有……你要是哪天方便……能不能和小徐说一声,就说你不怪了……”
  电话那头,杨平福又吞吞吐吐地说。
  赵南箫说:“没事了。”
  她挂了电话。
  火车慢慢地启动,驶出车站,在车轮碾过铁轨发出的匀速的咣当咣当声中,朝前疾驰而去。
  赵南箫靠在车窗边,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变幻着的树木和远处的原野,出神。
  昨晚的后来,她做梦,梦见了她的前未婚夫叶之洲,也梦见了一个少年。
  少年皮肤苍白,目光阴鸷,顶着一头耀目的金色莫西干鸡冠头,闯进了她十五岁时的那个夏天。
  第6章
  赵南箫现在还记得,那是她即将要升初三的暑假,那个晚上,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和父母一起吃饭,听他俩聊着天。
  她的父亲赵建平年轻时是她外公最为出色的学生之一,也是因此,得以和她母亲沈晓曼结缘并成婚。父亲现在是名非常优秀的高级桥梁工程师,由他担任总工的项目,曾多次获得国家级奖项,工作自然非常忙碌,一年当中在家日子寥寥可数,去年为了赶一个跨海大桥的工期,过年都没回家。现在好不容易休息了一个月,又要出去,这回是去西南,再次担任一座特大桥建设项目的总工兼副总指挥,过两天就要走了。
  沈晓曼皱眉抱怨,赵建平朝宝贝女儿丢去求救的眼色。
  赵南箫就说:“妈,您是姥爷的女儿,当时怎么可能不知道爸以后工作的性质?不满意,当初您别选择嫁我爸呀。我听说妈您以前是大学校花,追求您的人可多呢,天安门都能绕一圈!八十年代的女大学生,还学艺术的,妈您就是天之骄女呀!”
  沈晓曼现在在大学执教,也接触一些画廊的事务。白了眼女儿,让她专心吃饭,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赵南箫冲着朝自己投来感激目光的父亲扬了扬眉:“爸,妈明明心里很得意,她还憋着笑呢!”
  沈晓曼叹气,对丈夫说:“我也不是怪你,就这么说说而已。你刚从海上回来,现在又要进山沟,这个工程,没两年下不来吧?我是觉得你太辛苦了。”
  赵建平笑道:“爸的年纪比我大,都不说辛苦。再说了,我们本来就干这一行,国家需要,没办法。你放心,我很好,这个工程不像上次那样有难度,我会尽量抽空回来看你和小南的。”
  他见妻子沉默了下去,为了冲淡离别的气氛,转了话题。
  “小南,暑假你有空吗?爸爸有个老同学的儿子需要补课,你不能帮忙?”
  “能!”
  赵南箫和父亲感情很好,父亲开口,她二话没说,立刻点头。
  赵建平笑着向女儿道谢,这才转向妻子:“晓曼,前两天我参加个会议,碰到了很久没见的老徐。徐振中,你还记得吗?”
  徐振中和赵建平以前都是沈晓曼父亲的学生,两个人关系很好,时常一起被叫到教授家里来吃饭,后来中途退学入伍去了铁道兵团,再后来,也继续从事和这方面有关的事业,直到现在。
  沈晓曼点头:“是他啊。这么多年虽然没什么往来,但去年我爸骨折,你不在,我当时也在外地回不来,就是他帮了大忙的,工作那么忙,还亲自照顾我爸。”
  “是啊,老徐大概也是工作忙,长年不在家,很早就离婚了。他有个儿子,小时候跟他前妻去了美国生活,已经五六年了,去年他前妻再婚,另外有了孩子,可能有些不方便吧,老徐也不放心儿子一直在那边,就把人接了回来,打算以后都带在身边,现在回来也两三个月了。”
  “是吗?”
  沈晓曼有点意外。“他儿子多大了?就是那孩子要补课?”
  “是。比咱们小南小一岁,十四,名叫徐恕。老徐想把儿子插班在咱们小南的初中念初二,全都打点好了,关键是要补课。美国那边的程度跟咱们这边不能比,尤其语文数学,就这么进去,肯定跟不上。老徐说,一开始是送补习班的,没两天,其余家长不乐意,说影响自己孩子,补习班宁可倒赔钱也不收人了。单请家教,家教没上两次课也不来,已经换了好几个。我看老徐说起来很头痛,就说我回去问问,看我们小南有没时间,要是有空,可以让他儿子来咱们家让小南试试,看能不能帮忙辅导,能帮多少是多少。”
  沈晓曼迟疑了下,说:“小南成绩是还可以,以前也帮邻居小孩辅导过功课,算有经验。不是我不肯,我是有点担心。这孩子是不是淘气?怎么连辅导班也不收?”
  赵建平说:“老徐说他儿子确实有点不听话,他母亲也带他去看过美国的心理医生。就不大好沟通,绝不会打人什么的。这一点他不会胡说,我相信他。”
  沈晓曼看了眼一旁托腮听着自己和丈夫说话的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
  赵南箫说:“妈,我没问题。去年你们不在家,我跟姥爷住,姥爷出意外,徐叔叔知道了,过来帮了大忙。他人很好。反正我暑假有时间,我可以试试。”
  赵南箫记人好。徐叔叔帮过大忙,对她也很好,她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回报。
  女儿都这么说了,沈晓曼就算不放心,也只能答应。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约好第二天就来补课。
  当天晚上,身为班长大队长的学霸少女赵南箫备课之余,在网上查了很多关于青少年叛逆期的资料,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或冷漠、或冲动、易激惹、鲁莽不计后果、学习成绩下降、抗拒上学,等等这些,都是青少年叛逆期的表现,她要有所准备,也要多加留意,有机会加以开导。
  虽然资料显示,迄今还没有有效的针对青少年叛逆的治愈方法,但她相信,只要有耐心,用真诚和爱心去对待,世上就没有融化不了的坚冰。
  对此她很有信心。
  第二天的上午,徐叔叔有个重要会议要开,无法脱身,让助理把儿子送到了她家。
  赵南箫特意到门口迎接。
  一个眉目俊美、皮肤苍白的清瘦少年,拎着个书包,站在她家的门口。
  虽然比她小一岁,但个子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了。
  “沈姐,他就是我们徐总的儿子。徐总说很不好意思,今天没法亲自来,叫我转话,非常感谢,也麻烦你们了。”
  助理满面笑容地传完话,转向边上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说:“那我先走了?上完课11点钟,司机会开车过来在下面等你。徐总让你上完课就回家,不要去别的地方。”
  这是赵南箫第一次见到徐恕。
  看到他的第一眼,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补习班宁可贴钱也不收他了。
  周围有个这样的同学,家长怎么可能放心。
  她心里有点不安,偷偷看了眼自己的母亲。
  母亲的视线落在面前这个男孩子的身上,从他的发型到一身朋克。显然,也是有点意外。
  “沈阿姨,打扰了。我爸叫我来的。”
  他礼貌地自己的母亲鞠了个躬,直起身。
  赵南箫却觉得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淡漠。
  “你就是徐恕吧?快进来!”
  母亲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赵南箫主动上去,微笑着朝他点头:“你好,我叫赵南箫,欢迎你来我家!”
  那天她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
  十五岁的女孩,身条刚刚发育,好像春天阳光下的一枝嫩柳,笑容清新又甜美。
  赵南箫感到他根本就没看自己,不禁尴尬,但怕惹出母亲的不悦,紧跟着又热情地招呼:“我们去上课吧!”
  课是安排在父亲的书房里上的,迎面就是奖状墙。
  父亲以她这个女儿为骄傲,把她从小学起到现在的所有奖状奖杯全都展示在他在家工作会客的地方。除了年年三好学生优秀干部,还有全国数学竞赛、作文比赛、演讲、青少年围棋赛、钢琴赛……满满登登,占满房间的一面墙。每次家里来客人,客人先夸一下优秀的小公主,父亲再自谦一番,这都成了惯常的开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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