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暮夏的手腕被他就这么攥着，她下意识抿了抿唇，瞳孔紧缩之后还是不可避免地红了眼眶，低着脑袋不让他看到。
  “你放开我。”
  “昨晚我接到电话，我爸生病了，”他微微松开了手上的力道，嗓音却是沉的，“你要是不相信，我下午带你去医院，嗯？”
  “不用。”
  江暮夏偏开脸蛋，没有看他，“你早点去上班，我下午联系了之前的慈善机构和相关媒体，可能会出去一趟。”
  韩庭之手上稍稍用力，就把人拉到了自己面前。
  “我陪你？”
  “不用。”
  她还是那句话，目光都比之前平静了不少，主动挣脱开了被他束缚着的手，这次他松开了，江暮夏道，“你忙你的，我晚上会早点回来的。”
  “嗯。”
  韩庭之垂眸看着她，身形微微懒散。
  “江暮夏。”
  女人转身上楼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
  他的唇瓣挑起了微薄的弧度，嗓音也比刚才多了三分哑沉，“我只是希望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能相信我。”
  江暮夏抓着栏杆扶手的指节微微攥紧，下意识点头。
  “好。”
  她说好。
  可到底是真的好还是假的好，韩庭之不知道，索性就抬脚走到了她面前，微微附身凑到了她的面前，“佣人可以做的事情不用你做，我找你不是让你为了我做这些的，嗯？”
  江暮夏站在原地，本能后退了两步。
  “我知道了。”
  她有些仓惶地转身回到了卧室，明显心不在焉。
  莫名慌乱。
  等到男人的身形离开之后，她才坐在沙发里抱着枕头，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床褥缝隙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呜呜——”
  那震动的声音，让她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她的手机，还在床下。
  想到自己之前联系的媒体记者关于慈善捐款的事，她还是爬到床底下用了很大力气，可想到昨天晚上看到的小男孩的脸，还是吓地不敢去。
  后来还是被佣人帮衬着，才把手机从缝隙里拿出来。
  可……
  打过来的，不是合作方。
  “江小姐。”
  女人的声音温温和，明显熟悉，“我算了算你吃的药这段时间应该也快吃完了，我现在人刚好在黎城，你方便过来我给你看一下情况吗？”
  药。
  江暮夏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药的确是吃完了。
  已经停了。
  会不会……
  昨天晚上自己看到的床下面的小男孩的脸，还有窗外那猛烈的敲击声，以及韩庭之回来之后她情绪明显失控的反应，都是因为她妄想症又出现了？
  “好。”
  她抿了抿唇，“地址发给我。”
  本来这七年多的时间一直都有药物控制着，她也觉得自己的情况暂时还好，可要是现在真的复发了，她恐怕……
  又要食言了。
  她的精神明显有些恍惚，所以出门的时候鞋子都忘记了换掉。
  ……
  附近不远处的咖啡厅。
  “江小姐。”
  心理医生是阮笙之前给她找的国内比较有名的心理医生，她前三年都是在她哪里进行心理治疗的，情况勉强还可以。
  可……
  心理医生还是发现了她的异常，“你忘了换鞋？”
  “啊？”
  江暮夏后知后觉看了眼自己脚下的鞋子，那还是她在家里经常穿的拖鞋，自己刚才出门的时候心不在焉，已经完全忘记了。
  “抱歉。”
  她有些紧张，下意识抓住了自己面前的水杯，“我可能……这段时间情况不是很好……记性有点差……”
  “很正常。”
  心理医生笑了笑，“你不用太紧张，我看你现在的情况还可以，说不定这次过后可以直接停药，以后都不用再吃了。”
  “我……”
  江暮夏本来是应该开心的，可瞳孔还是微微紧缩了起来。
  欲言又止。
  心理医生也发现了她那惴惴不安的小动作，“其实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的，我哪里有你的病历，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信任。
  是心理医生治疗的基础。
  江暮夏皱了皱眉，下意识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不知道……我感觉自从我停药之后……总是会出现一些莫名的情绪反应……”
  之前一直没有发觉，可直到昨天晚上。
  她……
  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心理医生后面又多问了一句，大概是问到了关于韩庭之和她现在的关系，她的表情明显闪躲，那是对这份爱不确信的表现。
  要是真的笃定一个人爱你，是不会有这样闪躲的眼神的。
  于是……
  在心理医生循循善诱安抚过后，大概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及她昨天晚上听到和看到的那些诡异的声音和画面。
  “你的意思……”
  医生说话的声音都是平缓的，“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我不知道……”
  江暮夏低垂着脑袋，下意识抱着自己的耳朵，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本来我以为一直这样长久下去没有什么，可我……”
  她好像……
  真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明明他是爱她的，她也应该相信他，毕竟如果真的不喜欢她的话，也不会为了她等了整整七年，可这种爱，她不知道怎么，就是会觉得惶恐，会觉得惴惴不安。
  被抛弃过一次的小朋友，会质疑所有人的爱。
  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敢试探，不敢放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想着自己怎样才能更好一点，让这段感情更稳固一点。
  可好像，总是事与愿违。
  她也不想这样。
  “我懂。”
  医生点点头，下意识捉住了她的手，说话的声音都是柔柔的，“你们久别重逢，你不确信他经过这七年之后还是会接收你的无理取闹，所以你不敢发脾气，也不敢生气，怕你们再次分开，怕他现在的爱不过是之前残余的，甚至怕他根本没有之前爱你。”
  心理医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需要和病人共情。
  其实……
  这么多年接收到所有的病历，不管是因为别人的原因而导致自己精神出现问题，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比如亲人离世，现实中压力过大，遭受过重创，或者精神本身就敏感脆弱有问题的，大部分时间最后治愈的人，都是那些内心强大的人。
  这种事情，别人不理解的可能会觉得简直就是无病呻吟无理取闹。
  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可真正体会过的人是会知道那种病情发作时候的慌乱感的，就像是孤茫茫的一片海洋，周围的人只有自己。
  只不过……
  这种类型的心理疾病，大部分的人都是自己扛过去了，自己放过了自己，甚至不想再回到那段生病的过去，所以外界的辅助是有用的。
  众生皆苦，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我……”
  江暮夏的表情有些微微的呆滞，瞳孔也是明显涣散的，精神有些没有办法集中，“这种情况……还有救吗？”
  医生也不好妄下诊断，可也不想她再回到四年前。
  “你……”
  她抿了抿唇，思考了足足半分钟之后，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之前做检查，医生说了不能怀孕了？”
  “嗯。”
  江暮夏点点头，“基本上……没有可能了……”
  几率很小。
  而且除了那个孩子之外，她的身体在跟韩庭之分开之后将近两年多的时间里都不怎么好，病情一直都是反反复复的。
  “要不……”
  医生静默了几秒之后，继续道，“你其实可以想办法怀孕，毕竟以他现在的年纪，就算再怎么闹，也会对孩子负责的，只要有了孩子，你们两个之间就有了牵绊，对你来说也算是一个挂念，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了。”
  与其说是孩子，不如说是给她一个可以期盼的点。
  有所向往。
  人总是要靠着那点期盼活下去的，有些人是为了梦想，有些人是为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也有些人是为了孩子，也有些人是为了爱情，如果真的一点期盼都没有，那十有八九真的会想不开，因为人活着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是因为那些期盼和值得的东西，才衍生出了活着的意义。
  “可……”
  江暮夏的表情明显暗淡，“可我不能怀孕。”
  “我知道。”
  医生笑了笑，语调缓慢，“可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完全一定的，你顺其自然一点，我给你开点药养养身体，之前我遇到过那么一两例病人已经绝经后还不是怀孕了，而且你的几率又不是一点都没有，万事万物都没有绝对的。”
  她看着她，“而且你们这才刚开始，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江暮夏的脑袋有些乱，有些有无措。
  “可我……”
  “他可以救你。”
  医生本能地抢先一步开口了，“江小姐，我知道可能这么说对他来说有些自私，可你现在的情绪明显比七年前好了很多。”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彼此喜欢的人，都可以没有空窗期认认真真在一起的，总要经历些磨难，才能看清自己的喜欢到底有几分重量，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去牺牲，去心甘情愿牺牲掉自己关于未来的期盼，”那声音很温柔，可格外有力量，“而且我觉得，老天爷既然让你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让这份感情隔了七年之后还是重新走到了一起，不可能没有孩子。”
  她说的笃定，也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