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作者:山村漠漠      更新:2023-03-09 12:22      字数:6108
  只是,贾敏为吴兴银、李奎英两家之事动了气,胎象不稳,又好生吃药调养了一番才罢。
  黛玉也费了不少心思给她调养身子,有几味药十分稀有,还是乌君跑到很远的山上采的。看着黛玉对贾敏和肚子里的哥哥如此上心,乌君有些担忧会等哥哥出生后自己会受到冷落,又不好意思跟黛玉说,很是沉闷了几日。后来还黛玉见他有些低落,不同往日,反复追问之下才弄明白,笑的捂着肚子弯了腰,安慰他说:“别想那有的没的,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冷落你。父母也好,哥哥也好。他们将来都会有自己的生活,你才是能陪我一辈子的人。”
  盯着乌君,她认真又虔诚的问:“懂么?”
  激动的乌君又是抱又是发了疯的变成大黑狗在院子里跑了一圈。
  至此,乌君算是吃了一个定心丸,以后不会再动不动患得患失了。
  这日雨后新晴,空气格外的好,带了乌君在花园子里散步。清风拂来,带着清新的树叶的清香和泥土气息,黛玉张开双臂,让风吹过她的身子。正子惬意,忽然听得一阵呜咽之声。
  拨开花丛,循着声音一看,却是一个女孩子蹲在地上哭泣。
  那女孩子十分狼狈,头发凌乱,衣裳很破,手上大片的烫伤。
  第36章 红楼小丫鬟六
  看那女孩哭的那样伤心,手上又是一片猩红, 黛玉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走上前, 瞥了一眼那女孩子的手,问:“怎么弄的?”
  那女孩子正自伤心,没注意到有人来, 冷不防吓了一跳, 似是羞于见人似的, 站起身垂着头就要走。黛玉没料到她这样, 暗道她一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手上这烫伤说不定也是被人捉弄,她自己刚受了一番陷害,知道这世上多的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只是这样倒还罢了,她们还要将吃到葡萄的人当成仇敌对待。想到这里,未免起了些同病相怜的心思。
  那人跑的虽快,追上倒也不难。
  但黛玉并没有追, 而是看着她的背影, 沉声道:“这世上百种伤,烫伤最为难缠。我瞧你伤的不轻, 不可再耽误了。我若是你,现在便立刻打桶凉水浸湿帕子冷敷,然后再去药房开些止痛消肿、生肌解毒的药膏涂抹。女孩子最是爱美不过,留下疤痕多难看,可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做出让自己悔恨终生的事!”
  说的那女孩顿了顿, 站了半天,回头道了声“多谢姐姐提醒”,径自往厨房后的水井处去了。
  黛玉也跟了去,帮她打了水,又拿药膏给她。
  那女孩感激不尽,要给黛玉磕头,说黛玉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她以后当牛做马也要报答。
  黛玉这才知道她叫小花,是厨房帮厨的女儿,也在厨房当差,管给各处烧水的事儿。小花今年十二岁岁,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姐姐已经出嫁,弟弟小她两岁。她父母极为偏心,对儿子那是如珠如宝,眼珠子似的疼,待闺女便是另一个样子。姐姐还好,起码不会受虐待。小花是家里最不受宠的一个,还没锅台高便踩着凳子做一家人的饭,洗一家人的衣服。弟弟从小顽劣异常,什么活都不敢,却能穿最好的衣服吃家里最好的食物。
  这次是因为弟弟的一件衣裳破了让她补,她略应承的慢了些,说干完自己的差事再给弟弟缝衣服,她娘便大为动怒,当下在厨房里闹了起来。小花被鞋底打了几下,又疼又羞,便往外跑,她娘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更是怒上加怒,提起一壶烧滚了的水往她身上泼去。
  她哽咽着道:“幸而我跑得快,不然那一壶滚水直接浇在头上,毁了面容,我这一辈子就完了,谁家肯要一个毁了容貌的女子做媳妇……”
  接着又是呜呜的哭。
  也是,在古代森严礼法下成长起来的女孩子,不知道在某些时空女子也有和男人一样的自由权利,自然将一生都寄托在男人身上,这倒也怪不得她。
  经历过末世,人的心会变硬变冷。黛玉看过为了孩子活命自己以血肉之躯引来丧尸的伟大父母,但更多的是无政府状态下人性的冷漠。灾难之中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的,阴暗自私的一面会被放大,伟大的一面固然有,但更多的是丑陋的一面,互相猜忌,自私冷漠。
  这种事,虽然委实让人觉得不平,不过比起曾经见过的那些,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然为了照顾小花的情绪,黛玉仍是配合的指责了一句:“这样的父母,也真是!”
  “谁说不是呢!”小花接着哭,断断续续的抱怨,出于黛玉刚刚真心帮了她的缘故,她一心将黛玉当作知心可堪信任的人,将肚子里所有的委屈、素日不曾跟任何人抱怨过的话都一股脑的跟黛玉说了。
  黛玉也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拼凑出事情的原委。
  她之所以是家里三个孩子中最不受宠爱的,除排行第二,又是个女孩,尤其是上面已经有一个姐姐,最容易被忽略外,还有一个原因——父母认为她是灾星。
  事情源于她九岁的时候。
  当时弟弟七岁岁,男孩子调皮捣蛋是天性,又有父母纵着,最是无法无天不过。过年时候各家都放炮仗,男孩子们也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放炮仗,小花最怕炮仗,每次见了总要躲得远远的。弟弟从小就总捉弄欺负小花,明知她怕炮仗却偏要让她去点火。
  “我自然是不敢的。”小花含着泪道,“但弟弟说我不听他的话,他便要到爹娘那里告我的状,说我打他。我爹娘很疼弟弟,无论弟弟说的真话假话他们都信。我不从就会挨打,只好就去点炮仗。谁知道那个炮仗点了好一会都没想响,弟弟说是个哑炮,要去捡。我拦着不让他去,他就咬我的胳膊,咬的都出血了。我吃痛放开,他就跑过去,刚捡起来攥在手里就炸了。我到现在还常常做噩梦,梦里是弟弟满手的血和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弟弟的右手拇指几乎被炸掉大半,后虽静心救治,却再不似先前灵活。我被爹娘打的半死,差点命就丢了,从那之后,爹娘说是我害的弟弟残废,我是个灾星,家里有我跟没我一样……”
  黛玉见她实在伤害,便伸手拍拍她的手背,想安慰一番。
  手刚碰到她的皮肤,便被她一把攥住,很紧,像是攥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忆及往事,她似乎又陷入了当初的懊恼、孤独、无助、凄楚的情绪中,身子剧烈的抖动着。
  “姐姐,姐姐……”她一句又一句的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炮仗会炸,我也以为是哑炮的,不然我肯定死死的拉住弟弟,不让他靠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爹娘就是不肯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是灾星!”
  说到最后,仰着头长啸一声,眼皮子一眨脖子一伸,竟是晕了过去。
  “这孩子,这些年不知是受了多么大的委屈,亏得她今日一吐为快,不然早晚郁结于心生出大病。”黛玉摇了摇头,对跟在身边的乌君说,然后便找人送小花回去歇息。
  小花歇了几日,手上的伤已好了大半,也能干些活了。这几日的时间,黛玉也从多方渠道了解到小花的为人,善良老实,为人厚道,虽然懦弱胆小,乃是从小生活环境决定,好好锻炼培养一下,倒可留在身边使唤。见多了人心难测、世风日下,黛玉觉得善良的本性最为难得。一个人哪怕再有才干,若是人品不行,就在身边不仅没有好处,反倒是个祸患。才干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但人若是根子已坏,再费尽心思也无用。
  何况黛玉知道自己早晚要走的,可能一年,可能两年,只要找到仙草她就会立刻消失。真正自己要在五年后才出生,也就是说她回到自己的身体,最早就是五年后。
  中间或许有几年自己不在母亲身边,母亲身边的那些人,虽然看着个个殷勤周到,但谁知道有没有二心,她是一个也不放心。她就是看中小花忠厚善良,所以想提拔她以后贴身伺候母亲。好在小花如今年纪还不算太大,十二岁而已,学东西还不算太晚。
  首先要学的便是医理,后宅人杂,不知谁会起什么歹毒心思,不得不防。
  其次要学如何离事,府里上上下下百余口人,没点手腕如何护佑主母安危?
  还有一些其他七七八八的,都要学都要教。
  想明白之后,黛玉便找了个机会把小花带给贾敏看,为她某了个正房大院三等丫鬟之职,顶之前自己的缺儿。
  小花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人人看她都愤愤的,倒不显得黛玉一个人鹤立鸡群了。小花每日鸡鸣起床,喂鹦鹉浇花,将自己份内的差事做的井井有条。黛玉留心观察着,发现虽然屡遭小丫头们的捉弄,她倒没直接来找自己告状,而是在被一而再的捉弄之后警告对方,说:“再一再二不再三,姐姐已经再一又再二了,若有第三次,我只好告诉嬷嬷,求她主持公道。”
  在遭到对嬷嬷才不会为你主持公道的反驳以后,也只是淡淡一笑,沉静道:“嬷嬷不行还有姑娘,姑娘不行还有太太老爷,我们林府一向是富贵而有礼之家,赏罚分明,我不信没一个公道给我。”
  如是几次之后,竟还真将众小丫头镇住,不敢再找她麻烦,起码明面儿上不敢。
  黛玉暗自点头,对乌君道:“你说先把她放在丫鬟堆里看看潜质的话还真不错,这丫头是个外柔内刚的。人人都说她胆小,倒是委屈了她。她可一点不胆小呢,不过是从小凄苦,不曾得到过什么,少了一份期待,无欲无求便会不争不抢,显得比让人胆小罢了,其实心里也明白。”
  转眼间又过了两个月,贾敏的胎已经很稳,肚子也明显的大了。正直春暖花开,黛玉时常劝她多出来走走,别总闷在屋子里,对身子不好。
  这日黛玉扶着贾敏正在花园子里闲逛,忽有人来报说荣国府老太太派人来送东西,已经在厅里侯着了。林贾敏忙带着黛玉回去,把人叫进来。
  来的是四个婆子,提着几个大提盒,装的都是人参、灵芝之类的名贵药材。
  贾敏很高兴,赏了酒席命人招待娘家来的婆子,又命人将带着的礼物拿过来,自己一件一件的看,一面看一面感叹母亲还是那么细心,又给黛玉讲自己当年在母亲膝下承欢的趣事。
  黛玉也跟着笑,说好话哄贾敏高兴。
  孕妇的心情直接影响身体,黛玉希望她每天都能这么幸福开心,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礼品中有一个极为精致的小锦盒,贾敏一打开黛玉就觉得很不对劲儿,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从里面传来——
  第37章 红楼小丫鬟七
  锦盒中放着的是一株灵芝,硕大润泽, 瞧着倒是极好的, 只可惜好的却未必干净。
  贾敏没看出什么不妥,凑近,正要仔细瞧, 被黛玉拦下, 她回头, 疑惑的皱眉, “怎么?这灵芝,可有什么不妥么?”
  当然不妥。黛玉暗道,虽然她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那株灵芝从中心往外冒着一股黑气,还散发着一股腥臭之味,肯定是有问题的。
  贾敏见黛玉微微点头,便会意让众人退下,然后细问黛玉是怎么回事。
  黛玉指着灵芝道:“太太请瞧这里。”
  贾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 笑道:“一个虫眼而已, 不值什么。野生灵芝四成以上都有虫眼,年份儿越久的虫眼越多, 像这样几十年的野生灵芝,没有虫眼才奇怪呢。”
  黛玉摇头:“不是虫眼的问题。太太仔细瞧,这虫眼里可是藏了些黑色的秽物?”
  贾敏又凑近细细观察一番,道:“是有些,怕是采摘的人懒, 没清洗干净。”东西是贾敏送来的——贾敏的亲生母亲,贾敏从未想过亲生母亲送来的东西会有什么问题。
  黛玉默默的叹一口气,“灵芝到达都城达官贵人的手中,中间要经过多少人的手?采摘之人,收购之人,还要几经辗转从遥远的深山运送到京城,拿进药铺,再经买办之手到达各个贵胄之家。这是珍贵物什儿,不是那几文铜钱一筐的萝卜,谁都是仔仔细细的?岂会出现没有清洗干净的情况?”
  贾敏的面色变了变,暗思这丫头的一番话说的委实不错,难道真有什么隐情。
  黛玉又道:“这灵芝有一股子腥臭之味,不知太太可闻见了?”
  贾敏蹙着眉尖儿摇了摇头,又凑近闻了闻,立刻捂着嘴干呕起来,倒把黛玉吓得一跳。“太太,太太,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忙上前一步将贾敏扶住,伸手去搭贾敏的脉,幸而脉象尚算平稳,没有什么大问题,贾敏坐了下来稍显平静,黛玉才渐渐放下心来。
  “不知是怎么回事……”贾敏捂着胸口道,“我一闻见那味儿便恶心的厉害。”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抓着黛玉的手,“怎么会,难道母亲是从来的东西真有问题?怎么会,母亲一向疼我……”
  “那灵芝肯定有问题。”黛玉说的斩钉截铁,以打消贾敏的疑惑。“但”,她立马转变了语气,“也许……贾老太君也被蒙在鼓中呢。”
  灵芝里肯定是被人掺杂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既是贾府送来的,那么,肯定就是贾府的人干的了。黛玉仔细考虑过,害人的不打可能是贾母。
  首先,她这个外祖母虽然更注重家族前途,但对母亲也是真的疼爱。其次,她没有害人的动机啊,当初之所以选择林家联姻,便是看中父亲未来的前程,可以作为贾家的助力;那自然是母亲在林家的地位越稳固越好,如今母亲有孕在身,若能一举得男,便是林家大大的功臣,地位越加稳固,于贾府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她都不可能谋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贾敏到底是果敢镇定的女子,慌乱之后很快想到首先要确定灵芝究竟有什么问题。她命黛玉拿着灵芝出府,去一个叫燕华堂的药铺找一位姓何的大夫,说他医术极精的,尤擅解毒,各种毒*药也都认得,请他查验。
  黛玉依命去了燕华堂,果然灵芝里掺杂了一种叫青窖的毒药,这种毒药极为阴狠,若是用在平常人身上可令人精神萎靡、缠绵病榻,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便会身体衰弱而死。若是用在孕妇身上,则会使胎儿发育缓慢,慢慢的胎死腹中,即使侥幸剩下孩子,也会先天不足,很难养大,而且极为耗费产妇元气,留下种种后遗症。
  这种毒*药因为无色无味,又不像其他烈性毒*药一般立竿见影,所以常常被忽略。
  至于为何会有腥臭味,何大夫说可能是掺加了其他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他也说不清,总之应该不是毒。
  最后证实那是黑狗、公鸡、黄鼠狼几类畜生尸体里抽出来的死血,是一种巫蛊诅咒术,双管齐下,欲贾敏这胎胎死腹中的。
  怪不得,怪不得原本的世界中哥哥不慎夭亡,母亲体弱多病,生了自己也是先天不足,原来……原来……
  真是……狠毒之至!
  说不定后来爹爹也是着了这个道儿,才会病死任上。
  从燕华堂出来,黛玉的手心攥出了血。
  乌君轻轻掰开她的手,掏出药小心给她抹。黛玉怒火中烧已感觉不到疼痛,咬着牙说:“让我查到真是王氏干的,我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交给我罢。”乌君抹好药,半跪着抬头看她。
  黛玉注视着他的眼睛好一会,说:“定要把前前后后的原委都查清楚。母亲肯定也会派人查,你要想办法不着痕迹的透些线索给她,让她顺理成章的查出真相。也别做的太明显,让她看出来。有些人的真面目,该让母亲知道了。”
  乌君道:“我明白。”
  黛玉点点头,她相信他,一定能办的妥妥当当。
  调查结果,证实确实是王氏所为,黛玉发誓定要她付出代价。
  接下来的时日,黛玉时常主意贾敏的情绪,唯恐她知道真相怒气攻心影响身子。
  贾敏比她预想的要镇定的多,惊愕、失望、愤怒、怨恨固然有,但都不算太激烈。她原本跟贾王氏的关系就不好,也知道自己这个娘家嫂子一向嫉妒自己,由妒生恨,加上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原本还沾沾自喜有儿有女的那一点优越感也因自己的有孕而荡然无存,女人的嫉妒心是可怕而毫无缘由的,尤其是一个自诩庄重柔顺压抑已久的女人,这种情况下她做出多么歹毒的行径贾敏觉得都是有可能的。
  “二哥哥恐怕还不知道这夫人的心思如此歹毒。”贾敏垂着头道。
  “太太可要……”
  黛玉还没说完,便被贾敏打断。
  “这件事你烂到肚子里,谁也不要说。王氏敢如此谋害我腹中孩儿,我定让她付出代价。只是如今还不到时机。她那大女儿元春如今已经十三岁,今年便要入宫选秀,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无论老太太还是二哥哥都不会把这件事张扬出去。女儿和妹妹固然重要,但若是与家族前程相比,又有几分重量呢?”
  黛玉微微抿了抿嘴,暗道:还是母亲看的通透,当初母亲就说宝玉顽劣异常、不堪大用,自己当初若是能牢记着母亲的话,不与那宝玉来往,也就没有那么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