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真是又心酸又可笑。
  张风和收起手机，也没心思再去哪里游荡了。他站在马路边，等了很久，才打到一辆在除夕夜开着的出租车。司机也赶着回家过年，接他已是最后一趟。张风和很感激，到了后下车时跟司机说了声新年快乐。
  司机也笑着回道：新年快乐！
  车子驶进茫茫夜色里，张风和转身走进了老旧的小区。
  路旁有灯，家家户户也都亮着，还能听见从楼上传来的电视的声音。张风和走这段路倒没那么孤单了，只是走到楼下时，又看见了那辆熟悉的车。
  张风和一愣，匆匆挪开视线，装作没有看见，扭头上楼。
  车上的人却猛地打开车门，站在那儿冲他喊道：张风和！
  张风和好似没有听见，依旧埋头往前走，身后的人却追了上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让他看向自己。这人说话时还在呵着白气，可眼里却只剩下浓浓的关心。
  可张风和却完全没有捕捉到，只是不耐道：冯野，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心烦极了，想不通冯野为什么要一次两次的，三番四次地缠着自己，就这么想让他再跟过去那样，像只狗一样摇尾乞怜吗？他不想玩了，想过自己的生活，不行吗？！
  凭什么他冯大少爷说一句不玩了，就可以安然地抽身离开。他说不，却要被人这样纠缠着不放！
  一整晚下来，张风和在心底紧绷着的那根弦，在看到冯野时，终于断了。他从来不相信冯野是真的喜欢他，也不相信冯野的关心是出于真心。
  他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曾经爱过的男人，深深地凝望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真正的意图来，末了，他冷笑着问道：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冯野？
  张风和自认为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也不怕再失去什么。
  我想要你的心。
  小心翼翼地抓着张风和的手，冯野害怕弄疼了他。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晚的张风和与过去不太一样。他很脆弱，他很伤心，即便掩饰得很好，可冯野却依旧看出来了。
  他的眼神很悲伤，好像被很多人抛弃了。
  冯野的心一疼，那个很多人里，就有他吧？他呐呐道：张绪呢？那家伙没跟你在一起？
  问过后又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便又转口问道：之前在电梯里遇到的人，是你的家人吗？怎么没和他们一起？
  为什么要孤零零地回来？
  为什么一个人站在大堂外吹风？
  冯野当时在被张风和抗拒地推开后，并没有再追上去，他怕惹张风和生气。可又放心不下，便开着车到张风和家楼下。本以为等不到张风和回来，却在灯火通明中，看到了那个落寞的身影。
  心一下子就被揪得生疼。
  让他只想冲下去，将这人抱进自己的怀里。
  可张风和回应他的就只有一句：这些事都和你没有关系。
  冯野再次被张风和的抗拒伤到了，他松开手，不敢再强迫他。这会儿已是快要到午夜十二点了，天空燃起了几朵烟花，将夜空照亮。冯野抬头看去，他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和张风和在这样的日子里相见。
  那些过去张风和发给他的短信，曾被他二话不说地删除。如今想翻出来看看，却连个遗迹都找不着了。而今年，张风和什么也没有给他发。即使等到最后一刻也没有。
  这个新年夜，总要有人欢喜有人伤心。冯野看着面前的张风和，想将过去那些年错过的祝福，都在这一天补齐。
  只听他说道：新年快乐。
  身后是震耳欲聋的鞭炮礼花声，已经到时间了。冯野心想，怎么说也会礼貌地回他一句新年快乐吧，没有短信，有对方亲口的祝福也是好的。
  然而张风和说的却是：我先上去了。
  冯野的神色一下就僵硬在那儿，他看着张风和转身走进楼道里，昏黄的灯光下，他终是不甘心道：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第二十章
  冯野的问话在空旷的楼梯间显得很是突兀。
  张风和脚步顿住，回过身去，看向下方那个隔着几层台阶的人，犹豫过后，竟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上来吧。
  也许是因为在这样的日子里，张风和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又或许是因为他从冯野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过去的那个自己那个紧张又忐忑地乞求着心上人回头看一眼的自己。
  他想他大概是被蛊惑了。
  不然就只能怪冯野的演技太好。
  冯野没料到张风和会答应，他已然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当听到张风和的回答后，他愣了一会儿，随即欣喜若狂地跟了上去。
  进到屋里，随着房门被关上，冯野已经打定了赖着不走的主意。直到一罐冰凉的东西贴上他的脸颊时，他才回过神来，看见张风和拿了罐啤酒给他。
  只有啤酒，喝吗？
  冯野伸手接过。酒是放在冰箱冻过的，这个时候喝，自然是冻得直打哆嗦。冯野皱了皱眉头，看着面前眼睛也不眨一下就仰头喝着酒的张风和，直觉就伸手想把对方手里的那罐啤酒给抢过来。
  别喝了，天太冷了。
  张风和却笑笑，难得听他的话乖乖把啤酒给放了下来。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子陷在柔软的沙发里，面对着面，在这个凌晨的夜晚，倒是多了分旖旎的味道。突然间张风和好似就明白了，明白为什么冯野要一直缠着他。
  是为了等这一刻吗？
  张风和还清楚地记得，在第一次意外地上.床后，冯野再次拥抱他时，就辗转地表明了自己喜欢的是他的身体，而非他这个人的意图。可当时张风和鬼迷了心窍，以为成了冯野的炮.友，总会有转正的一天。
  毕竟只有他才是与冯野最亲密的那个人。
  想到这，张风和的大脑愈发清明。他仿佛已经看透了冯野的想法，嘴角边挂着笃定的微笑，他凑到冯野身前，看着面前人呼吸一窒的样子，轻声道：冯野，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
  说着还未等冯野反应过来，就伸手勾住对方的脖子，吻住了那欲言又止的嘴唇。
  这一个吻对于两人来说都相隔了太久，一时间所有的感觉涌上心来，过去那些年曾火热交缠过的身体，那些在彼此身上留下的印记，随着这个吻一一被记起。光是嘴唇的啃咬还不够，舌头也彼此纠缠着。张风和跨坐在冯野身上，手指插进这人的头发里，感受到腰上按了一双大掌，下一秒他就被反客为主，狠狠地压在了身下。
  可张风和却顾不了那么多，他沉浸在这个吻里，热情地回应着身上的人。
  他想，冯野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想要和他上.床，想要和他变回过去的关系。所以才这么处心积虑地做出关心他的样子，真是难为他了。不忍再让冯野这么勉强自己，也不想再这么被纠缠，张风和想着既然他这么想要，那就给他一次吧，反正过了今晚，他们依旧各不相干。
  察觉到身上的衣服被扒下，一丝凉意透过肌肤，让张风和打了个颤。冯野见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竟是要抱着他去卧室的床上。张风和心情有些复杂，过去的冯野并没有这样体贴过。一般是他想在哪里做，就不会去顾张风和的意愿。
  身体陷落进柔软的大床里，张风和闭着眼睛等待着进一步的碰触，可迟迟未等来冯野的下一步动作。他睁开眼，卧室没有开灯，只能借着客厅的余光看着冯野问道：怎么停了？
  冯野坐在床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喝醉了。
  张风和闻言，不动声色地笑了起来，他伸手挡住自己的眼睛，无奈道：我才喝了几口啊，就能醉。
  然而冯野却说道：如果没有喝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风和一愣，他用不明就里的语气道：不是你想要这样吗？
  我？
  张风和点了点头。过去每次你来我这边，不就是为了做这个事吗？
  在张风和说完这句话后，空气突然间就停滞了，剩下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张风和看着床前那人沉默的身影，突然有些心慌，是他理解错了吗？
  可怎么可能？
  在张风和心里，冯野没事不会来他这里，一来就只是为了滚床单。所以如果不是想要做那档子事，冯野又何必在大半夜里要求上来坐坐呢？毕竟过去经常是刚一进门，身上的衣服就被扒了个精光。
  张风和觉得他的想法理所当然。
  良久，他才听见黑暗中的冯野轻笑了一声，只听冯野说道：你错了，我想要的不是和你上/床。
  张风和身子一僵，会错意的尴尬情绪浮上心头，脸色也跟着涨红。他心想，看吧，又自作多情了
  可冯野却俯下身子，掰过他遮着眼睛的手，逼他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道：我想要的是你这个人。
  要你的人，也要你的心。
  不是过去单纯的只有性却没有爱的肉.体关系，而是真真正正地和这个人交往。
  冯野知道张风和不信任自己，可没有想到却已到了这种地步。刚才被张风和亲吻时，他的内心是狂喜的。他以为对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愿意与自己重新开始。可在狂喜过后，他又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能察觉到张风和的不对劲，他怕这只是对方喝醉了，无意识做出的举动，于是他停了下来，很认真地问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答案出乎他的意料。
  这也让冯野意识到了自己在对方心底里的印象分已经跌到了谷底。
  在张风和说出那番话时，冯野的心底里有因为误解而产生的愤怒，但更多的还是被挫败取代。他很想对张风和发火，很想对他大吼，很想说为什么要这样看待他。他的真心真的就这么不值钱吗？
  可一想到过去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深深地意识到这都是他自找的。
  他在昏黄的楼道里，曾指着张风和的心，说的那番话，显然面前的人也完全没有记在心里。不然也不会对他产生这么荒谬的误解。
  他无力地松开手，起身，替躺在床上的人掖好被子，然后说道：时间不早了，你睡吧。
  说着便走出了卧室。
  张风和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身上的寒意在触碰到冰冷的棉被时，越发寒冷，冻入骨髓。
  第二十一章
  大年初一的早上，张风和被外头的鞭炮声吵醒了，他揉着不太清醒的脑袋，坐起身来，然后下床，走到客厅，一眼就看到睡在沙发上同样被吵醒了的冯野。
  张风和一愣，昨天夜里的记忆悉数涌入脑海。他记起自己主动邀请冯野上.床，结果被拒绝的画面，顿时觉得十分难堪。
  他走到冯野面前，张嘴要说些什么，冯野却抢先一步说道：我马上就走。
  冯野以为张风和是要开口赶人。
  昨天因时间太晚，再加上不放心张风和，冯野便不敢离开，一米八的身子窝在窄小的沙发上，睡得很不踏实。又因挂念着张风和，所以冯野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好不容易睡过去了，又被这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给吵醒了。
  冯野的眼底青黑，神情疲惫，满脸倦容，可当面对着张风和时还是强打起了精神。
  张风和见状，心里不是滋味。便犹豫道：吃过饭再走吧。
  说着便转身去洗漱。
  冯野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张风和说了什么，心里是克制不住的喜悦。即便此时整个人很疲累，但因张风和的这句话，又觉得这点疲惫不算什么。
  这是进入新年来，张风和开火做的第一顿饭。冰箱里早就囤了丰富的食材，他也不嫌麻烦，在厨房蹲了大半天，熬了锅香喷喷的鸡汤，几道大鱼大肉的菜。期间冯野有主动请缨要过来打下手，都被张风和拒绝了。
  菜上桌的时候，房间整个被香气铺满。冯野本来觉得不饿的，可在闻到这味道后，食指大动，肚子也跟着咕噜叫了。自从分开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张风和张罗的饭菜了。直到失去了，他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这个味道。
  张风和笑了笑，拿了两份碗筷，面对面放着，然后坐了下来，叫冯野一块吃。
  然而等冯野在自己对面落座时，张风和却有些微的愣神。在新年的日子里，为心爱的人做上一顿饭，这样的画面曾是张风和只能在梦里见到的。毕竟过去的每一个新年，冯野都不在他身边。
  如今这样的一幕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不免恍惚，差点以为自己依旧是在做梦。可面前的冯野是真实的，有温度的。他很想问问冯野，为什么你不来得早一些？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在他对冯野彻底死心了的时候。
  无论冯野怎么挽回，他都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他。因为他害怕，他害怕冯野的喜欢只是把习惯当成了爱。那个过去追着冯野跑的七年，沉浸在其中时是自以为是的甜蜜，抽身之后才发现留下的只有苦涩。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张风和的思绪，是冯野的手机响了。
  冯野放下手中的筷子，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是冯母，在为昨夜冯野的突然离开以及彻夜不归而大声数落。冯野耐着性子听完电话，并保证马上回去后，才松了口气地挂了电话。
  挂断时，张风和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是伯母打来的？
  嗯。冯野点点头。
  张风和只是淡淡说了句：真好。
  家里有人在等着自己回去，真好。
  冯野听了，心里莫名地有些难过。他想到昨天夜里在聚兴楼大堂外见到的张风和，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在这样的日子里，没有家人陪伴，身边也没有朋友，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昨天跟你一块的那些人是？
  张风和没想到冯野会问这个，倒是也没有隐瞒，直接道：是我爸。
  闻言，冯野想起昨天见到的那个中年男人，和那天在咖啡厅里见到的人是同一个，当时他还因为那个男人差点误会了张风和。冯野不免有些懊恼，没有在伯父伯母面前留下点好印象。
  然而张风和又接着道：另外两个女人，一个是我继母，一个是我继妹。
  冯野一愣，又想起那次在咖啡厅里撒泼的女人似乎就是张风和的继妹。他皱了皱眉头，张风和的家庭这么复杂，他是没有想到的。过去张风和在他身边时，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打听对方的家庭情况，再加上张风和也从来不说，冯野就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