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又升起一个疑惑，“那爹，你这些年，又是怎么帮他们的呢？要知道，咱们家那时候的条件，也不算好啊。”
  苏四卫笑了笑，悄声道，“狡兔还会三窟呢，更何况是人，他们身上总会留下点好东西。我留一点，卖一点，赚个差价，还能让他们活下去，又能维持好关系，你说，我这买卖值不值？”
  说起来，这还是苏清风第一次听到，老爹说起自己买卖的事情。
  他看着老爹不着痕迹露出来的玉扳指，算是服了。
  他老爹归来仍是少年。
  就俩字——胆大！
  苏家村。
  牛棚。
  总共两间破房，一间住着一对夫妻，分别是被叫做资产阶级的小姐宋锦绣，还有一位是留洋回来的医学高材生周盛。
  另一间破房则是两个大男人，一个是机械专家的唐教授，据说原先在京大教书，当初是个很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但是在这里被下放了那么多年，天天劳作，吃不饱睡不好，再高的心气，也都没了。
  至于另一个，算是这些人里面，心态调节的最好的了。
  他叫林端阳，以前是开酒楼的，是当地有名的鲁菜师傅，那时候单凭这做菜的手艺，就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
  林端阳当年起家的时候，也是从跑堂、端菜、切菜一类的事情做起，同样遭受了不少白眼。
  等成了大师傅的时候，被一个弟子举报，这才下放到牛棚来。
  只是他手里有些路子，即便是下放，也能够下放到东北这种，还算不错的地方。
  许是前半生已经历经大起大落，秉着多活一天是一天的想法，林端阳倒是所有人中，过的最坦率、开心的一个。
  苏清风听完了老爹的介绍，两人也差不多来到了牛棚前。
  因为他们走的是另一条小路，所以村子里的人，再加上大晚上茫茫风雪，根本没人发现的了他们二人。
  还没进牛棚，苏清风就听到，其中一间破屋子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苏四卫上前一步，发出一些动静，里面的声音很快停止，紧接着，就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开门的是一个有些沧桑的男人，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暗沉到看不出颜色来，但气质上，依旧有一种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感觉。
  当他看到苏四卫的时候，脸色微微波动，有些麻木的眸子中，闪烁出亮光来，“你找到……药了吗？”
  苏四卫点点头，“进去说。”
  还挺有气势。
  苏清风跟在他屁股后面。
  只是在走进牛棚的一刹，周盛突然注意到苏清风。
  没办法，现在外面黑灯瞎火的，要不是还有点月光，不然什么都看不见。
  再加上苏清风一直站在阴影里，也不出声，他在没有刻意观察下，忽略苏清风的存在，很正常。
  周盛见到陌生人，只是看着苏四卫。
  他知道苏四卫的性格，不会那么贸贸然，带着一个生人过来的。
  果不其然，苏四卫拍了拍周盛的手，笑眯眯道，“我儿子，你就放心吧。这小子有的时候，比我还靠谱。”
  周盛松了口气，微微卸下防备，转而用有些好奇的目光，看向苏清风。
  毕竟苏清风也算是苏家村的一个名人了。
  就连他们，偶尔也会听路过的村里人说起。
  走到牛棚里，苏清风首先就是皱了皱眉头。
  这四处漏风的地方，大冬天的，炕也没烧着，厚衣服也没有，能熬到现在，只是咳嗽，说句很不客气的话，已经算运气好了。
  咦？
  不对。
  说不定这其中还有他的一份功劳。
  苏清风看到上面的褥子。
  这破破烂烂的样子，还是他花费了积分，将原本好好的被子，修改成这模样的后果。
  他偏过头的时候，就看见一道瘦削的身影，从屋外进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林端阳。
  他的手里，还端着一碗米汤，只是那米汤稀的很，说得夸张点，这米汤里面有几粒米，都能数干净。
  走进来的同时，说话的那人语气还带着笑意：“来了来了，今儿过元旦，咱们也吃点好的。先说好，条件有限啊，过去的那些山珍海味不许想，喝点米汤解解馋就得了。”
  正说着，苏清风的目光与林端阳在空中碰撞到一起去。
  林端阳手中的碗一抖，险些将米汤洒出，他有些惊愕：“小同志，你怎么来了？”
  这下轮到苏四卫懵逼了。
  不是。
  他这儿子看起来老老实实的，怎么也和老林这帮人接触过？
  难道说……
  他也和自己一样，有超前的眼光，认定这些人能够投资？
  这么一想，苏四卫就乐呵起来了。
  不愧是他的种！
  这父子俩的眼光和头脑，都是一样的出众！
  他稍稍嘚瑟了一下，也没忘记做正事。
  “你们给我的东西，我卖出去了。当然，抽成你们是知道的，咱们合作了这么久，我也就不多说了。”
  这点牛棚里的人都心知肚明。
  这么多年来，他们虽然身上藏着好东西，但是碍于身处牛棚，根本没地方出手。
  如果不是有苏四卫这个路子，只怕他们现在早就变成一抔黄土了。
  就算苏四卫要抽点东西，他们也完全可以理解。
  平白无故的，又没有好处，凭什么让人家冒那么大的风险，替你做事？
  再换句话说，如果苏四卫真的什么都不要，那才叫作可怕。
  周盛没在意那些钱票，而是着急问道：“那药……你买到了吗？”
  苏四卫沉默了一会，就在众人一颗心往下坠的时候，他才点点头，“差点没买着。不过我托关系，买了一盒，你们将就着用吧。”
  这苏四卫和苏清风，不愧是父子。
  连说话的调调都一样。
  什么叫做“将就着”用。
  这一盒药，对于他们来说，已经算是雪中送炭了。
  等手里拿到了药，周盛脸上的急色才缓缓褪去。
  苏四卫打量了周围一眼，最终在那碗米汤上停留。
  他冲苏清风使了个眼色，苏清风立刻会意，把那袋麻袋扛了进来。
  扛进来的之后，牛棚里的人，都暗暗吸了一口气。
  他们都是读书人，虽然下放这么多年，也干了不少农活。
  可正是如此，他们才对苏清风的怪力，感到惊讶。
  这么一大包沉甸甸的东西，苏清风居然就这么脸不红，气不喘地扛进来了？
  只是还未等他们多想，苏清风就将麻袋放下。
  解开系在上面的绳子，只见里面有好几个零散的小袋子，一袋小米，一袋陈米，一袋苞谷和一袋面粉，面粉还有点发黄，不过这些都只是一小部分。
  真正占大头的，还是令人看到就想要反胃反酸的地瓜。
  可即便如此，这些东西，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宝贵的救命粮。
  苏清风往底下翻了翻，还有些一些蔬菜，一看就知道放在地窖里藏了很久的，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缺钱，把这些东西都拿出来卖了。
  最令他惊讶的，除了这些，麻袋里还特地装了几个野鸡蛋和老南瓜。
  这南瓜一看就放的时间久，以苏清风的经验来看，这南瓜准是又甜又糯。
  只是他还是不免回忆起上辈子爱吃的板栗南瓜。
  他烹饪板栗南瓜的时候，就喜欢什么也不放，就蒸着吃，又香又糯。
  只不过板栗南瓜是外来引进的品种，放在这1972年，只怕根本没有这种“舶来品”。
  又扫了一眼。
  可惜没猪肉。
  不过这也正常。
  这年代，自家都没多少猪肉吃，更别说拿到黑市里去卖了，除非是山上的猎物。
  一想到山上，苏清风突然想起，趁着假期还有一些日子，不如凭着自己加强后的体质，上山几趟，野猪啥的不敢想，偶尔抓一只野鸡野兔，开开荤，也不错啊。
  他回过神，就见苏清风好像有什么重要话要交代。
  苏清风脸上就扬起一抹笑，“林叔，我听我爹说，您可是做鲁菜的好手。今个儿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鲁菜，习惯上被认为是济宁、胶东、济南等地方的风味。
  但实际上，它甚至还影响到了明清的宫廷菜，京津、黄河中下游及其以北的广大地区。
  反过来讲，关东风味，是辽、吉、黑三省的地方菜色组成。
  而闯关东的历史潮，将鲁菜带入了东北。
  所以现在黑省的大街小巷，国营饭店，也有不少鲁菜的菜系和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