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干饭人 第653节
作者:
郁雨竹 更新:2024-05-11 13:59 字数:4290
江东的士族不能完全信任琅琊王,琅琊王也不能倚重他们,所以要依靠的还是一起从北方逃过来的士族。
如今他手下的官员,十个人里有七个是北方来的人。
其中,杨氏、卢氏和袁氏的子弟便占了不少,最多的是王氏,但这次跟随三大氏族子弟出游的世家子弟不少,真问起罪来,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何况,世家互为姻亲,同气连枝,罚一个,谁知道会得罪多少个?
琅琊王扯了扯嘴角,道:“将他们请到大厅,好生招待。”
琅琊王颓丧的坐下,心中抑郁,“茂宏现在何处?”
内侍小声道:“王刺史病了,正卧床养病。”
琅琊王一下握紧了拳头,他不信王导会什么都不知道,而他到现在都不曾上报,可见是诚心要看他难堪了。
十二三岁的司马绍轻声走进来,冲琅琊王行礼,道:“父王何必气恼,我们是大晋子民,而几家子弟不过是思念故土,思乡北归而已,他们不忘祖宗之本,父王应该高兴才是。”
琅琊王看到他,脸色稍缓,却也更泄气,“你知道什么?如今江东人心不齐,而中原北地已经安定,本来北地来的士族便思归,这几家子弟一走就是开了先例,之后我再留不住人才了。”
“反正都留不住了,气恼交加还失了气度,不如大大方方的赞许,容有心北归的士族回去,”司马绍道:“父王,他们若不能一心待您,留下他们,以二心三心做事,您安心用他们吗?”
琅琊王不说话。
司马绍道:“用人最忌猜疑,父王既要用王茂宏,您就不该猜疑他;您既要倚靠北地的士族,就不该过于防备他们。”
“您心生猜疑,他们怎敢安心为您所用呢?猜疑生猜忌,总有一天要出大事的。”
琅琊王心神大震,然后怀疑的看着司马绍,“这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谁教你的?”
司马绍:“……是儿子自己想的。”
琅琊王将信将疑。
巧了,赵含章才收下几大世家的拜帖,正和汲渊等人商量怎么用这些人呢。
明预虽不喜欢世家子弟,却也和赵含章道:“大将军若想天下安定,便少不得用世家和士族,但既要用他们,就不能猜疑,否则,不如不用。”
第1121章 报纸
汲渊也道:“凡北归的世家和士族,女郎都厚待之,将他们一视同仁,假以时日,他们必定归心,回归北地,到那时,江东江南的困局可解。”
赵申道:“琅琊王在南方依靠的就是北地士族,若能让他们归心,的确可以兵不血刃。”
赵含章的手指点了点桌子,“一视同仁?汲先生说的不错,这就是关键所在了。”
“不仅是流落在南方的北方士族和平民,还有南方本地的士绅、平民,只要他们有报国之心,皆有机会入朝;只要他们想把日子过好,皆有努力的途径;世家豪门的子弟能够不受偏见的做自己想做的事;贫民庶民也能够出人头地,成为大英雄,名留青史!”
赵含章肃然道:“我等当为他们铺好台子,等着他们从四面八方走过来。没有路,旷野之中皆是荆棘,需要他们开出一条又一条路来,我愿在旁看护,助他们一臂之力。”
经过朝堂的研究,朝廷再度下令,更加完善了目前的教育、考试制度,从今年开始,县有县试,郡有郡试,州有州试,国有国试。
凡县衙取吏,除举荐、家传等朝廷律法规定可以进仕的人外,都要经过考试,先经过县试,后经郡试,通过后方可选入县衙。
从今年开始,凡要参加国试招贤考的,都要先通过州试的招贤考,拿到通关文书之后才可到洛阳参加国试。
洛阳也会设州试,因现在民多迁徙,少有人能在故土,所以州试不限籍贯,士子们可以就近报名,就近考试。
今年的州试设在八月,学子们现在就可以到县衙报名,由县衙将名单报给刺史府,报名时间在开考前十天截止,刺史府根据人数安排考场和卷子。
至于国试,赵含章为了给他们一个缓冲的时间,决定定在第二年的春天的。
赵云欣在写这个公文时,还顺手写了一篇文章发在邸报上,相当于重现了他们在朝堂上的议论,当然,她不会把什么南北之争写上去。
她写的是,“江河两岸同属大晋,本就为一国之民,她皆一视同仁,不论是中原北地的士族、庶民,还是流落在南方的北地士族和庶民,或是江东江南两地的士绅平民,于她来说皆为晋民,理应一视同仁。”
“她愿为他们的守护之人,与百官一起铺就高台,看护他们披荆斩棘从各方而来,同立高台,为国效力。”
洛阳的邸报一直是最受欢迎的邸报,因为朝廷的官员们很喜欢将自己的政见发表在上面,这些人总能接触到第一手消息,有时候很隐晦,有时候又很直白,外人能领悟到多少全看自己的领悟力了。
可以说,洛阳的邸报一直是朝廷的风向标。
赵云欣作为赵含章目前身边最得力的秘书,她的文章最受人关注。
因此邸报一出,当即被人抢空。
卖报的小孩儿才跑到酒楼门前就卖光了,抬起手来还没来得及招手的杨逸见那小孩手上最后一份邸报也卖了出去,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魮反应迅速,立即招手将那小孩叫来,拿出一串钱给他,“能不能帮我们买一份邸报来?这是给你的报酬。”
小孩连忙推辞,“郎君,一份邸报只要两文钱,书局还有呢,我再去买,您且稍等。”
谢魮坚持给他,“我们急用,还请你买了以后径直送来,我们人多,可多给他们几份,就……要十八份吧,剩下的钱赏你。”
小孩眼睛大亮,迟疑了一下便接过钱,“贵客稍候,我很快就来。”
他接了钱,朝书局飞奔而去。
洛阳书局很大,当初赵含章直接将两栋废弃的房屋和铺面给打通了,前面摆放着书局印出来的书的样本,以及负责每天报纸售卖也都在此处,后面则是仓库,工匠们印刷书籍,住宿的地方。
铺面的二楼则是前来校正报纸、书籍的先生们的办公场所,也热闹得很。
这本是一条幽深的巷子,这里的宅子和铺面因为巷道太深,生意很不好做。
此时,这一片却热闹得很,放眼望去,全是排队来领报纸的半大孩子。
这是赵含章给孩子们的一份礼物,能来书局领报纸售卖的全是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只最开始的时候拿着自己的籍书来做登记,他们就会拿到一张证明,上面有编号。
之后每天他们可以拿着编号来取报纸,等卖完了,再回来交报费,若有卖不完的报纸也可退回,这样卖出去多少份报纸便能拿到多少工费。
每份报纸在书局的出价是一文半,在外的统一售价是两文钱,一份报纸他们能拿半文钱,有的孩子利害,一天就可以卖出一百份,那就能赚五十文,比大人打工赚的钱还多。
但书局要求很严格,只要十二岁以下的孩子,而且会偏向孤儿和家境贫寒的孩子,一旦超过十二岁书局就不要了。
小孩排在队伍末尾,很快就轮了上去,计数的文员才接过他的单子,就听到后面有人喊,“邸报没有了,最后一份已出。”
文员就道:“邸报没了,市井小闻还有,要不要?”
小孩瞪大眼睛,“怎么这么快?以往邸报都要卖过午时的,我,我只要邸报。”
“今日有中书郎的文章,还是写的大将军和大官议事,当然卖得快,除了《市井小闻》还有《学海无涯》,你都不要?”
小孩着急起来,他可是先拿了钱的,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去选要哪种报纸?
“不要了,”他接过单子,立即跑出去,目光在刚出来的人群中扫视,很快就在一群小孩中找到了一个眼熟的。
他挤过去,一把抓住她,“闻四娘,你可是拿到了邸报?”
被他抓住的女孩比他还矮一个头,头发稀松又黄,只遮过耳朵,就这么披散着,大约只有七八岁的模样。
她捂住比自己的肩膀还宽一些的麻布褡裢,问道:“是啊,你想干嘛?”
“我有贵客,已经先收了钱,你让我二十份好不好,算我买的。”
第1122章 课制
闻四娘摇头,“那不行,我也有贵客,我统共就拿到了二十份。”
小孩着急起来,“你怎么不多要点?”
“没了呀,我是第二次拿的,他们不许我要太多,说是要留一些给第一次拿的人。”
小孩急得团团转,看了一圈,拿到邸报的小孩早跑光了,见闻四娘也要跑了,他连忙拉住她,问道:“你的贵客要的急吗?”
“倒是不急,都是老客了,是太学那边的学生。”
“那你把报纸让我吧,我跟你一起算,”小孩取出那串钱道:“你看,十八份报纸一串钱,我平分你一半。”
闻四娘犹豫起来,“可太学那边都是老客……”
“要多少份?我跟你一块儿去收,我们退他们一半的钱。”
闻四娘就道:“十二份,我们还需要再收十份,退十文钱。”
俩人都不用掰着手指头算也知道这一趟他们是赚了,目光一对视,当即决定合作,俩人就一起朝酒楼狂奔而去。
谢魮他们早等着了,两个孩子气喘吁吁的跑来,小心谨慎的点出十八份邸报交给他们。
确认无误后俩人就行礼后离开,他们一出酒楼就直奔街尾那些饭馆和茶寮,转了一圈,终于以两文钱的价格收回了十份报纸,展平,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就立即赶往太学。
把两份全新的邸报送到预定邸报的学生手上,又去找剩下的十人,和他们说明今天邸报很火热,以至他们抢不到足够的新邸报,这是别人看过的旧报,他们可以低一文钱出给他们。
太学学生一听今天的邸报竟如此火热,当即展开来看,随口问道:“你们多少钱收的邸报?一般人都不舍得卖吧?”
就算是已经看过的邸报,一般也没人舍得出手。
大多人是会将邸报收藏起来,不仅自己可以反复看,还能给家中子弟认字,学习所用。
这上面说的可都是国策,一点也不比一旬才出一期的《学海无涯》差。
两孩子道:“我们两文钱回收的。”
他们也知道邸报难回收,不像《市井小闻》,也是两文钱卖的,但回收是论斤的,一份《市井小闻》可不值钱。
但邸报和《学海无涯》不一样,低价收不回来,要么平价回收,要么高价,难收得很,今天也是他们运气好,找到几个不是那么有钱的士子,他们看完之后就愿意转手卖了。
学生一听,勉强从报纸上移开目光,给他们两文钱道:“怎好叫你们饶进去一文钱?拿去吧。”
闻四娘就要推回去,就听见学生惊呼一声跑了,“张兄,张兄,你快看,招贤考的规矩变了,要先过州试……”
闻四娘合上嘴巴,把钱收好,和小伙伴对视一眼,俩人就在附近找了一棵树坐下,然后点钱,分钱。
在太学里分钱最安全了,也不怕被人看见了抢去,所以两个小孩就在树底下把钱分了。
分好钱,他们就高兴的朝书局冲去,把今天他们领的报纸成本还回去。
闻四娘给钱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没想起来有什么不对。
排在她后面的小孩点出五十份的报纸钱时也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同样不知哪里不对,他明明来取了两次报纸,为什么只需要给一次的钱?
虽然后一次他没取到报纸,可他的确是卖了两次报纸。
一出书局的大门,洛阳城报时的钟声响起,俩人跳脚,瞬间把心头的那点疑惑都给丢了,撒腿就往学堂跑。
俩人气喘吁吁的跑到学堂,先生正拿着课本走进教室,见他们冲进来,看见她又立即在门口站定,只是胸膛起伏,满眼忐忑的看着她。
她扫了一眼他们身上的搭裢,脸色严肃,“还不快去坐下?我们要上课了。”
俩人松了一口气,立即到各自的位置上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