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作者:少地瓜      更新:2023-03-08 16:39      字数:6045
  杜瑕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万蓉也撑不住乐了,过了会儿才拿帕子抹了抹眼角泪痕,语带笑意道:“果真是个呆子,济南府什么没有?她若是那等爱招摇的,怕不早就穿上了,这会儿又稀罕什么?”
  方媛又顿了顿,这才回过神来,不禁大笑,又冲杜瑕挤眉弄眼的,一脸促狭。
  饶是杜瑕自以为习惯了,也被她们两个弄得双颊绯红,竟觉得有些热了。
  这些料子,她确实上月就得了,待到几日后牧家来人,怕不又要得一批过年。
  牧家豪富,关系人脉遍布大江南北,又有什么是他们接触不到的?便是上进的供品,怕也能从生意伙伴那里先得一份提前留下的,却是又比这些新鲜好样了。
  又因为牧清辉下手的早--媳妇儿也帮忙挑了些适合年轻姑娘穿的花色纹样,东西送到杜瑕手上的时候,也不过按规矩略慢宫中贵人们几步,寻常京师贵女也无法与她齐肩,更别提在经过反复筛选、打回、收购之后才辗转来到小小陈安县,自然又晚了一个月有余。
  三个人说笑几回,方媛同万蓉略一商议,便决定一口气全吃下,哪知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绸缎庄的丫头便回复说,方才她们说笑的当儿,反弹琵琶与福禄寿喜、吉祥如意的三种共计八匹已经全给人要走了,山水花鸟、落雪红梅也各自少了一匹,眼下只余百蝶穿花、落叶秋景、明月孤舟共计五匹,另有山水花鸟与落雪红梅的各两匹。
  方媛与万蓉不由得都悔恨交加,后者赶紧招呼人算账,前者又问是谁买走了。
  那丫头也会说话,只笑道:“陈安县内自然无人能与几位姑娘家比肩,然本店好歹有那么些许名头,也时常有人从外地过来采买,方才看货的就是几位临县的乡绅太太。”
  方媛的心气儿这才平了,只是终究难掩遗憾。
  见她这样怅然若失,杜瑕不由得笑了,说:“我家里还有几匹,除了方才咱们瞧见了,还有其他几个花样,也都十分灵动别致,你们若真心喜欢,回头我打发人送过去便罢了。”
  偶尔杜瑕也会觉得颇为无奈,牧家一年几个节日必然要整几十匹几十匹的往这边送,就是寻常日子里,偶尔牧清寒瞧见什么换季的好料子了,也必然立即买了送来。
  可她家内外只有四个正经主子,只自己一个年轻女孩儿,也不大招摇,牧家送来的又有七八成是给她的,便是一天一换也用不完,如今都堆在库房里。且这些布料俱都是外头有钱也轻易买不到的好东西,等闲人家享用不起,也不好随意赏人,只得她们一家人狠命穿,或者过节挑对象送人,都十分体面。
  方媛有些意动,却还要推辞。
  这样的上等布料十分难得,不仅价格昂贵,一匹织造最简单的少说也得五十两银子,更多代表的还是人脉脸面身份地位,堪称厚礼。她们几个姑娘家平常相互送个手帕啊荷包啊话本点心也就罢了,可这个?
  杜瑕看出她们的顾虑,又说:“我们这样要好,谁家也不缺这几匹布使,自己用不完的,难不成还不能送人了?旁人要我还不舍得给呢,难道白放着发霉不成?再者我也没有很多,一样匀你们一匹罢了,说不得回头你们也要给回礼,值什么。头你年你们还送我厚礼呢,若总不要,岂不见外?”
  话说到这份上,方媛和万蓉也不再推辞,当即决定选些精致讨巧的首饰做回礼,也算有来有往,大家心中也都过得去。
  三个姑娘商议订了,那边招待她们的小丫头也核对了银子,开了票据,双方验定无误后便着人包起来,稍后径直送到两家府上去。
  这里三人正心满意足的品茶,就听楼梯那头又穿了一阵轻巧的脚步声,隐约夹杂着年轻姑娘们的说笑。
  真是了不得,方媛略听了一耳朵就当场拉下脸,冷笑道:“真是属苍蝇的,哪儿哪儿都能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集中说明几点:
  第一,还是有部分读者总是囫囵吞枣,三行两行看完就急忙忙来评论了,注意“不是赵老爷这几个主子傻了吧唧到处嚷嚷,他们虽然就是个城乡暴发户,不大精明,可也没傻到这种地步”,文中我清清楚楚的写了,是因为他们家平时就规矩不严,约束下人不利,是“大嘴巴的下人偷偷传出去了,他们回过神来早就木已成舟”,ok?
  第二,故事刚开了个头呢,大家就跳出来说杜瑕一家子药丸,杜文日后也没前途了,因为外面的流言会把他们杀死,必须解释清楚。
  唉,这可叫我咋说?
  这个世界呢,并不是那么和善的,人活一辈子,谁都想一辈子白玉无瑕,跟那出水荷花似的,可这么现实一点来说吧,你能让自己一生行的正坐得直,不犯大错,就已经够难能可贵凤毛麟角了,身为大家族普通的一员,还想用自己的标准去把所有人约束的跟苦行僧似的?
  打从开头我就写了,当今圣人还时不时被御史啥的抓住出身的污点攻击呢!
  哦,就因为杜文的一个早八百年就分了家的堂姐品行不好,所以满朝文武就能底气十足的攻击杜文品行也不够好,所以我们坚决不能选这样的人为官?拜托,污蔑人也是讲究证据的好么?分了家的亲戚啊,那就是两家!
  难道就因为村口老王言行粗鄙,可他跟你家沾亲带故,所以你这个人就不行?我就能搞死你?那么满朝文武的智商和对付政敌的手段也可以说非常黔驴技穷叫人担忧了,这王朝可能药丸。要是出这事儿的是杜瑕,他亲妹妹还差不多!
  第三,关于流言。
  我看好多人都说这么解释不行,外头还有流言啊,一定得解释清楚。
  嗯,咋说呢?所谓流言,流言!感叹号,本身不就是具备不为人力所控,并且恶心人的特性么?
  解释,怎么解释?分明是早就分家了的叔叔婶子一家急急忙忙跳出来,满大街敲锣打鼓力图让每个人都听见,说哎我们两家没关系啊真没关系,这事儿真不是我们叫她干的啊真不是……
  外头的人又要说了,“既然不是你们干的,既然跟你们没关系,你们着什么急?心虚是吧?”
  说白了,哪怕就是天王老子,你也不可能控制所有人的想法和言行,四丫在外面闹起来,杜瑕一家做什么都是错,因为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会成为流言进一步肆虐的推手和助力,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重点:就因为外头说四丫品行不端,所以杜瑕一家要越俎代庖的跟赵大户家合作,将她明媒正娶,重塑成社会典范?这跟给自己埋定时炸弹有什么区别!就因为外头的人可能会谣传他们家心狠,所以要温柔和善如同春风般对待所有人?呵呵……还是牛气的杀人灭口?】
  因为谁也不可能做到叫全天下的人都信我爱我,说服了一个,还有另一个呢!谁知道你顺着a的意思做了解释了,会不会反而把b搞炸毛?
  第四……
  这件事才写了个开头啊喂!后面咋发展,最后结局如何,你们都没看呢,着嘛急!
  就解释这么多吧,反正我综合考量之后,认为自己写的就是最佳处理办法,也是比较成熟的一种,当然我解释了肯定也还有读者不认同,甚至在心中暗暗攻击我的智商……那就没办法了,因为我也没办法做到让人人都爱我嘛!就像我永远不可能做到让亲爱的读者朋友们都沉下心来看清看见文中明白写出来的所有细节,或是等我一件事处理完了再下结论一样,么么哒,爱你们呦~
  第三十五章
  三人中方媛最爱武艺, 最是耳聪目明, 又过了几息, 杜瑕和万蓉才听明白来人是谁:
  石莹!
  在场几个人都跟石莹颇有瓜葛,尤其中秋一战更恶, 至今仍是隔着三里远都能从眼睛里喷出火来, 谁知今儿竟在这里狭路相逢, 可不是风雨欲来!
  确定来人身份后, 饶是最稳重大方的万蓉也禁不住拧起眉头,提议道:“东西既已买完了,咱们便去街口那家茶楼吧, 听说新来的点心师父很会做南边糕儿,又有唱曲儿的。”
  方媛何等暴烈脾气?听了这话越发激起满腔的怒火来,不待杜瑕表态便道:“你这话说岔了,这才来了多一会儿?咱们只瞧了上进的, 寻常好料可还没看呢, 那些大多只能做外头的大衣裳, 难不成贴身的咱们不穿?”
  说罢, 就叫那丫头再拿好的来看。
  万蓉是个不爱争斗的脾气,见她这样也有些蹙眉, 还欲再说什么, 那边石莹已经跟三个姑娘上来了。
  话说仇人相见, 分外眼红,如今正是新仇加旧恨。两拨人遥遥相对,当真柳眉倒竖, 杏眼圆睁,更多粉面含煞;尚未发一言,吐一字,便已剑拔弩张,叫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方媛和石莹隔着几步远对视片刻,齐齐发出一声冷笑,说不出的相互嫌弃与鄙夷。
  杜瑕冷眼瞧着站在石莹身旁的几个姑娘,觉得有些面熟,大约也是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却又闹得不欢而散的秀才家属或是什么商户家的姑娘。
  就见这两堆儿姑娘俱都青春娇美,穿戴不凡,随便一个挑出来论一论,家里也有个陈安县名人的亲戚,当真你要压我一头,我便撵你一丈,谁也不服谁。
  开门做生意,迎的是八方客,挣的是四海钱,不管是掌柜的还是跑堂的打杂的,俱都长了一双火眼金睛,辩人尤其果决迅速。
  石莹一众刚一出现,便已有着统一白坎肩绿棉裙的丫头上前迎客,笑着将她们往里头引,身子还恰恰挡在两伙人中间。
  刚迈出去一步,石莹就瞧见了那边柜台上正打包的大红洒金百蝶穿花锦缎,一时也顾不上跟方媛打架,脱口而出:“将那个拿来我瞧瞧。”
  她最爱大红大绿宝蓝等浓烈颜色,这纹样说不尽的富贵,道不清的堂皇,一派繁华景象,看着就欢喜。春节将至,石家远近几房亲戚也要走动,这匹料子买回去叫人给自己做一身袄裙穿,给那几个堂表姐妹眼馋不是正好?
  却听那伙计朝斜前方看了一眼,为难的说:“对不住了石姑娘,这些料子都已经叫人买了,不若您再看看旁的吧。”
  石莹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正对上方媛笑容灿烂一张脸,登时气的眼前发昏。
  方媛放声大笑,十分嚣张,挑衅的道:“如何,谁叫你做什么都慢一步呢?这些我们都包圆儿了,你若求我呢,说不定倒能匀出一尺与你过过瘾,裁个手帕子什么的。”
  “你放肆!”石莹身边一个瘦削的姑娘率先怒道。
  方媛瞬间收敛笑容,将脸儿一抹,抬高了声音呵斥回去:“你还放五放六呢!什么人也敢青天白日到处撒野,你是什么阿物,也敢到处抖威风!”
  她常年习武,寻常三几个健壮儿郎尚且近不得身,气势惊人,哪里是一个小女孩儿能承受得起的?故而那姑娘本能的抖了下,脚下一滑,竟险些摔倒,十分狼狈。
  又有一个容貌一般的方脸姑娘不悦的甩了甩袖子,故意端着架子,拿腔捏调的道:“真是言行粗鄙,尚不得台面。”
  话音刚落,石莹带来的这群人从上到下便都齐齐捂嘴娇笑,十分造作,看的方媛浑身不自在。
  她待要再次出声反驳,却被一旁的万蓉悄悄拉住,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是秀才之女,莫要张狂。”
  也许方媛记不大清来者何人,可万蓉心里却清楚得很:
  石莹那等家底,豪商是攀附不起的,人家也瞧不上她;而她偏又作风奢靡,举止张狂,底蕴身深厚的读书人家固然也不屑与她为伍,不过半瓶醋罢了。与自己闹翻之后,她只纠结一众没甚气节的穷酸秀才与小商户女眷出入,要么抖一抖所谓的大户威风,要么做一把酸诗,标榜自己是读书的才女,好不害臊!
  方才出声的那个也不过是个穷酸秀才的老女儿。
  却说那秀才都五十多岁了,考了大半辈子才混了这么个功名,连县学都没进得去,更几次三番叫人从考场里抬出来,说句不好听的,还指不定有没有那个命进秋闱考场呢!
  那姑娘上头一溜儿七个姐姐,自诩读书人的爹又清高的厉害,不肯做活,家里穷的叮当响,能卖的都卖了,没有一件衣裳是不带补丁的。往常谁都瞧不上她,只去年那老秀才好容易中了,这才一朝扬眉吐气。
  可终究秀才老了,手抖眼花,没得收入,众人也都知道他这一大把年纪必然没有前程可言,并不往来。故而她家中还是穷,三餐不继,破屋漏雨,石莹略施手段就叫她感激不已,随手给了几件旧衣裳死心塌地的跟着。
  饶是如此,她也是秀才的女儿,方媛身为商户之女,若当真同她对上,岂不是当众瞧不起读书人?那才是捅了马蜂窝!
  方媛也犹豫起来,只是仍有满腔怒火无处发,咬牙切齿道:“难不成咱们就吃了这哑巴亏?”
  万蓉刚要开口,就听旁边的杜瑕轻笑一声,轻飘飘的说道:“原来是秦秀才的女儿,失敬失敬,我当时谁。听说家里又有喜事了?还没道一声恭喜呢!”
  那秦秀才的女儿语塞,一张脸登时涨成猪肝色,无言以对了。
  你道秦秀才家为何这样穷?按说有这么些女儿,便是勤快些,做点针线活一日也能得二三百钱,如何过不下去?皆因那秦秀才读书不成,倒爱学人红袖添香,早年着实收了两个屋里人,如今主子不主子,丫头不丫头,都挤在一处。去年一个丫头竟然也生了个儿子,前儿刚满周岁。
  他家本就穷,又多了个吃奶的孩子,越发揭不开锅,且外人也大多瞧不上此等做派,是以如今他虽中了秀才,也没什么人来道贺。
  杜瑕轻嗤一声,也不继续追击。
  石莹本就只哄着那姑娘玩儿,见她被堵也不理会,只转头朝伙计道:“我出两倍的银子,不许卖给她们!”
  那伙计却不心动,连请示都不请示一下,老神在在道:“石姑娘此言差矣,您也是陈安县土生土长的,怎的不知本店规矩?不问贫贱富贵或是出身如何,只问先来后到,如今银货两讫,东西便是那几位姑娘的,本店已是做不得主了的。”
  他们店子做的就是金招牌的童叟无欺,公里公道,连带着附近几个村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怎可随意坏了规矩,砸了招牌!
  石莹不肯放弃,咬牙道:“那好,我要一样的,不,要两倍这么多!”
  伙计麻利的打包好,又贴了住址条儿,爽朗一笑,道:“对不住了石姑娘,方才您也听见了,就这些了,都叫方姑娘诸位包圆儿了!”
  石莹气的直喘粗气,又狠狠剜了方媛一眼,然后冲一张桌上低头吃茶的杜瑕皮笑肉不笑道:“呀,这不是杜家妹妹么,前儿我下帖子请你来我们的诗会,怎得不来?”
  她哥哥与杜瑕的哥哥同是知县老爷入室弟子,又都是同一届秀才,眼下虽然一个在州学,一个在府学,可到底差不太多,且自家家境优越,故而不怵。
  杜瑕也回了她一个假笑,用手帕沾沾唇角,轻飘飘道:“你叫我去我就去,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话音未落,方媛和万蓉就双双笑出声,同一楼上还在挑选布料,同时暗中看戏的陌生女眷也有些忍俊不禁,觉得果然是读书人,家中女眷打仗都这般不同凡响,倒是怪有意思的。
  “牙尖嘴利!”石莹冷笑,言语极尽刻薄的道:“左不过是家里出了丑事,打量谁不知道似的,怕丢人便直说罢了,何必惺惺作态!”
  “哦?”杜瑕不怒反笑,托着下巴看她,反问道:“我倒不知我们一家四口本本分分的,能出什么丑事,你倒是说说我听。”
  石莹一噎,还真不好开口。
  再如何她也是个闺阁女儿,平素私下里说着解恨就罢了,如今当着这样多人的面儿,哪里好意思说什么“丫头爬床”的典故!
  她面上一红,暗恨杜瑕不知羞耻,竟厚着脸皮装没事儿人,究竟机会难得,不肯轻易放过,便决定另寻方法。
  “可怜见的,前儿你堂姐遇难,寒天动地跑去你家求助,谁知你们倒好,竟连个门儿也不叫她进,只把人逼的要当场碰死。这就罢了,不过是黑心冷面,后来竟又报官,叫人抓了她去,也不给钱赎出,听说至今还在里头做粗活呢!”
  方媛一听便蹭的站起来,拳头攥的死紧,迈开步就要冲过去,好歹叫十分知道她的万蓉拉住了,不然保不齐陈安县里又要出一个大新闻:方大户家的姑娘对石姑娘大打出手,血溅当场之流。
  “稍安勿躁。”
  方媛嗨了声,愤愤道:“她当真欺人太甚,颠倒黑白,我如何能安!”
  杜瑕却稳如泰山,先对她柔柔一笑,再看向石莹,笑吟吟道:“真是稀罕,连我都不知道她究竟求我们什么事儿,问又不说,又要碰墙,吓坏了一众百姓,只叫人满头雾水,多亏衙役大哥们及时赶到,到时她还疯疯癫癫不认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