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氏见庄李氏动作一顿，立马软了软语气，道：“娘，我不是心疼粮食。实在是，家里头眼下这种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裕哥儿生病，算是把咱们这个家彻底掏空了，哪还有多余的粮食去养三张嘴？”
  庄李氏讷讷道：“可也总不能什么也不给她们吃吧！”
  第41章 黑窝窝头
  符氏在灶房里看了一遭，眼神落在灶房角落里堆着的一袋烂米糠上，顿时一亮。
  这袋烂米糠，是旁人家里渗了雨，把堆在墙角的米糠给沤烂了。
  眼下虽说不是前几年那样，饭都吃不上只能吃草吃树皮的饥荒年代。但这么一袋米糠被糟蹋了，农家人也是心疼得不行。虽说不能吃吧，但扔了那是更不可能的。
  于是，这袋沤烂了的米糠，那户人家便拿出来五文钱便宜贱卖了。
  正常这么一大袋子的米糠，怎么也要三十文。
  符氏一看，当时就心动了，还跟人讲价讲到了四文钱，买了回来，放到了灶房。
  不过最近事多，再加上先前符氏又把庄云黛姐弟三人给赶出了家门，她差点都忘了这袋烂米糠的事了！
  当时她买回来，就是要给庄云黛她们姐弟三个吃的啊！
  符氏摩拳擦掌，跟庄李氏道：“娘！二丫她们姐弟几个，我来给她们做饭吧。”她嗔道，“那三个孩子也真是的，从前在家里头，这些烧火洗碗的活，都是她们的。这出去了一遭，回来了咋还啥都不干了呢？娘，她们几个小的不懂事不心疼你，我可心疼你！你快出去歇歇，我自己忙活就行！”
  庄李氏被符氏这话感动的不行：“还是老大媳妇会疼人！”
  她一边把先前给庄云黛姐弟三个捡出来的窝窝头又往箅子里放，一边跟符氏唠叨：“不过那几个孩子吧，这两天也帮我捡柴火，喂鸡喂猪了，也没偷懒，都是好孩子。”
  符氏「哎呦」一声：“娘，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帮你呀？这些活，她们身为这个家的一份子，难道不该干吗？我的娘哎，怪不得旁人都说你是十里八乡最勤快能干的。您啊，就是太好了！搁我说，以后您就把您的活计都分给二房那几个。她们爹不在了，她们就得替她们爹尽孝啊！”
  庄李氏被符氏哄得整个人都有些晕，也觉得符氏这话很有几分道理，喃喃道：“是这么个理……眼下二丫也不傻了，往后我多给她们分些活计。”
  但她却不想想，二房那几个，大的先前是个傻子，暂且不论，庄云彤跟庄云期两个小的，加起来也就庄文裕的年纪。
  可庄文裕在做什么？
  天天溜鸡逗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或者，庄李氏也想过，但她理所当然的觉得，庄文裕跟二房那几个是不一样的。
  他可是庄家的长孙！
  以后，是要承嗣摔盆的！
  ……
  符氏很快，就把专门给庄云黛几个人做的饭，端出了灶房，一边大声念叨着：“真就跟伺候爷一样，灶房里的事，半点不帮忙，还得给人家把饭端过去。”
  庄云黛听得符氏说话的动静，把她收拢好的一个包袱皮，麻利的往柜子里一放，免得被符氏看见。
  符氏故意把二房的门用脚狠狠踹开，嘴里还说着什么：“我这手上端着东西占着手呢，可不是存心的。”
  庄云黛笑眯眯的：“没事呢大伯娘，听说猴子也经常用脚踢来踢去的，我们能理解。”
  符氏被庄云黛噎了这么一句，刚想发火，又想起什么，阴阳怪气的笑了下，把手上端着的窝窝头重重的往那小几上一放：“不跟你们多说了，这是我特地给你们做的窝窝头，你们也就只配吃这个！”
  说完，身子一扭，直接走了。
  阴暗的西屋，窝窝头散发着比屋子里还要阴暗的古怪味道，颜色更是发黑。
  饶是庄云彤这样不挑食的好孩子，看到那盘窝窝头，也愣住了，小心翼翼的问庄云黛：“大姐……这，这还能吃吗？”
  庄云黛是末世来的，最恨浪费粮食的行为，她搭眼一看就知道这窝窝头是用喂猪的那等饲料做成的。
  她呵呵笑了笑，一边嘱咐犹犹豫豫要不要尝一口的庄云彤，“别吃。”一边又拿了个布兜，将这几个刚出笼的黑窝窝头，装到了布兜里。
  庄云黛小声的嘱咐庄云彤跟庄云期：“大姐出去一趟，一会儿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
  庄云彤无比信任的点了点头：“嗯！”
  庄云期则是感觉到大姐要做什么，他小声的问：“大姐，我们就待在屋子里就好了吗？需不需要我们做什么？”
  庄云黛歪头想了想，笑道：“一会儿你把这盘子送回灶房去，大伯娘问起来，你就说都吃了，有点难吃，还有，肚子疼！”
  小小的人儿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好似庄云黛交代他的事，就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事。
  ……
  庄云黛蹑手蹑脚的，怀里揣着黑窝窝头出了庄家。
  她先回了老宅。
  老宅那边，先前的那只野兔，还没有吃完，只用了一部分来爆炒兔肉，剩下的像是兔腿，兔头这部分，她都还没动。
  因着要去庄家蹭住，庄云黛怕这剩下的野兔肉坏了，就用了藤蔓，把剩下的兔腿，兔头这些，放进那小藤筐里，吊到了井里，利用井里的凉气来保鲜。
  这老宅许久未住人，井也塌了一角，遍生藤蔓。
  庄云黛小心的把装着野兔肉的小藤筐从井里拔了出来。
  不出所料，里头的野兔肉保存的很好，庄云黛笑眯眯的，在院子里把剩下的兔头，兔腿撒上能代替香料的植株碎，架上木架子给烤了。
  今儿正好有风，院子里烤兔腿兔头的香味，被风一吹，简直是香飘四里。
  庄云黛用竹节杯，把烤兔腿兔头滴下来的油脂，给接到了竹节杯里，统共拢收了那么浅浅的一个竹节杯底。
  庄云黛扫了一眼，感觉虽说有点少，不过也够了。
  她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这香味啊，飘得也差不多把要勾的人都勾来了，果断把兔腿兔头都收到了屋子里。
  接下来，她把怀里揣着的那几个黑窝窝头，刷上一层竹节杯里的油脂，就着炭火，烤了起来。
  等那香味把人给勾来的时候，庄云黛的烤黑窝窝头，已经差不多了。
  ……
  庄家老宅的门大开着，那几个素日里爱跟着庄文裕满村跑的小屁孩，站在庄家老宅那坏了大门的门口，看着庄云黛在那烤窝窝头，一副马上要开吃的样子。
  他们鼻子里闻着那股烧烤的香气，直接给馋坏了！
  第42章 吐出来给你吃？
  “哎！傻子，你吃的什么！”一个男孩粗声粗气的问。
  庄云黛扫了一眼，很快认出来，果然，来的都是爱跟在庄文裕后面，横行村里，溜鸡逗狗的那几个。
  大概也只有他们，闻到了庄家老宅院子里传来了香味，会这么大咧咧的直接上门。
  庄云黛做出一副后怕的样子，把那烤着的两个黑窝窝头往身后一藏：“没吃什么！”
  “还说没吃什么？！真是傻子！我们都看见了！”一个有些胖的男孩儿，流着口水，指着庄云黛身后背起来的胳膊，“你把手拿前面来，给小爷看看！”
  庄云黛心道，这些平日里跟在庄文裕后头惯爱欺负人的熊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庄文裕学的，张口小爷，闭口小爷的，真真是让人发笑。
  不过眼下，庄云黛自然不能笑。
  她非但不能笑，还要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往后缩了缩手：“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庄云黛虽说现在不傻了，但往日庄文裕没少领着这几个孩子欺负傻傻的原主。
  这几个孩子，虽说也有比庄云黛小的，但根本不怕她。
  呼啦啦的几个小男孩都涌了上来，过来就抢庄云黛手里的窝窝头。
  庄云黛哭喊的震天响：“你们干什么啊！这是我大伯娘特特给我做的窝窝头！你们别抢！”
  她哭喊的厉害，再加上有风，隔壁几户人家，都听到了庄云黛凄惨的哭声。
  间或也夹杂着几个臭小子哈哈大笑的声音：“拿来吧你！”
  “也太欺负人了。”有邻居坐不住了，低声跟当家的说，“村子里那几个臭小子，平日里惯爱欺负旁的小孩，咱们当大人的，也不好跟几个毛头小子一般见识……你听听，你听听，这会儿庄家那孩子，哭喊得多厉害。肯定是那几个臭小子抢人家吃的了！”
  当家的想了想：“走，咱们过去看看……庄家那傻丫头，怪不容易的。”
  这邻人跟她家当家的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就见得庄云黛蹲在院子里哭，几个毛头小子正在那哈哈笑着，抢着分食两个串在树枝上烤得黑乎乎的窝窝头。
  然而他们狼吞虎咽的分食完那两个窝窝头，神色却都有些古怪，面面相觑的：“哎，不太对劲啊……闻着那么香，吃起来的味咋那么奇怪……”
  不过他们人多，那窝窝头又不大，几个人一分，几乎是几口都下肚了。
  这会儿哪怕是觉得味道有些奇怪，也已经晚了，都吃完了。
  庄云黛怒火滔天的站起来：“大伯娘统共就给了我们四个窝窝头。我弟弟妹妹各一个，我年纪大些，有两个，都被你们抢走了！你们竟然还嫌弃！还我！”
  有人争抢的就是好东西，几个毛头小子顿时也不嫌那窝窝头味道古怪了，嘻嘻哈哈的笑着，拍着肚子：“哎，我们都吃了，怎么还你啊？”
  其中一个还做出一副欲呕吐的模样：“要不，吐给你？”
  这就有些太过分了。
  邻人看不下去了，拿着手里的扫帚把那几个臭小子都给赶走了。
  她家当家的气得要打人：“赶紧滚！”
  庄云黛抽噎着跟邻人道了谢。
  邻人叫春柳，她叹了口气，偷偷塞给庄云黛一个干饼：“孩子，拿着吃吧。别饿肚子。”
  庄云黛眼睛红红的：“春柳嫂子，谢谢你——你等一下。”
  庄云黛飞快的跑进屋子，拿了根烤兔腿出来，就往春柳手里塞：“春柳嫂子，这是先前王二哥上山猎了兔子，分给我的，还好我藏起来的够快，没让那些人看见！”
  这兔腿烤得外皮焦焦脆脆，散发着油脂的香味，别提多诱人了。
  春柳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赶紧往庄云黛手里推：“不行，这东西，嫂子可不能要！你拿回去给阿期跟彤彤吃。”
  庄云黛却也执拗的又推回去：“我拿了嫂子一个干饼呢！这兔腿不算大，可没有这个干饼填肚子！春柳嫂子，你是好人，快拿着吧！我屋子里还有呢，我弟弟妹妹都有份的！”
  说完，庄云黛飞快的咬了一口她手上的干饼，拿给春柳看，意思是，你的干饼我吃了，你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春柳简直又好笑又无奈。她看了一眼她家当家的，她家当家的也带了几分笑：“算了，二丫一份好心，你就拿着吧。”
  春柳想了想，这才把那兔腿收了起来：“行，那嫂子就收下了。”
  庄云黛这才绽出一个粲然的笑来。
  春柳跟她家当家的回了自个儿院子，还忍不住感慨：“庄家二丫真是个好孩子，这兔腿，我闻着都忍不住，她还能这么大大方方的拿给我。”
  她家当家的叫吕大牛，向来有把好力气。他把院门关上，正要劝春柳趁热吃才香，结果一回头，那散发着香味的兔腿，就塞他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