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库房看看。”小乔在手机里道。
  不用她说，瞿明琮也正想去一趟库房。
  因为电梯刚刚下去，而库房就在楼下，于是瞿明琮直接走楼梯去了三楼——三楼过道上，带门禁的玻璃门敞开着，又陆续有下班的人走出来。
  瞿明琮担心库房门锁了，不由得加快脚步，耳边小乔一直在碎碎念：“丁娜工作室里的布局特点和戚贺说的相吻合，她最喜欢元青花，所以工作室里有大量元代的仿古瓷，元代之后明清都有出现过青花精品，所以工作室里也有零星几件明清年代的青花瓷，至于宋代的，无论是真品还是仿品，一件都没有……摔碎的那件宋青花太反常了，简直和工作室的环境格格不入，如果那件宋青花不是丁娜自己带进来的，就只能是别人拿进工作室的，可是这件瓷器不会凭空出现，它必须有个来处，是从博物馆外面来的，还是从博物馆内部来的？从外面来的可能性太低，只有库房，库房里存放大量展品，所以是嫌疑最大的地方！……”
  “丁兆林说摔碎的那件宋代青花是仿品，库房里会有仿品吗？”瞿明琮脑海中浮现重重疑点，“如果丁兆林说谎了，那他的嫌疑很大……”
  “啊？”何其乐跟在后面，以为瞿明琮在跟自己说话。
  瞿明琮没理会，径直走进库房。
  里头有两名工作人员正在为展品打包装箱，看见瞿明琮突然进来，吓了一跳，忙道：“你们干嘛？有事吗？”
  “宋代的瓷器一般放在库房哪个地方？”瞿明琮问。
  那两名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打开自己面前的厚纸箱，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锦盒，锦盒的外层是木质的，里层是包着绸带的海绵，而海绵中间严丝合缝的装着一个青色瓷瓶。
  “后天在南港市有一个宋文化交流展，大部分宋代瓷器已经装箱了，没法给你看。”工作人员虽然认出瞿明琮是调查员，但还是委婉的表示，已经装箱的瓷器不方便再拿出来。
  瞿明琮问：“我想看看宋代的青花瓷。”
  “青花瓷？”工作人员舒了一口气，随手指向一边，“青花瓷在那边。”
  瞿明琮笑，“看来我运气不错，青花瓷还没来得及装箱。”
  那名工作人员噗嗤一乐，笑道：“这次参展本来就没打算带青花过去。”
  另一名工作人员也笑，“宋文化交流展，当然要选能够代表宋朝的展品，瓷器肯定以青瓷、汝瓷为主，青花瓷这种冷门选手肯定不会带去啦。”
  “冷门选手？”瞿明琮微愣。
  工作人员点头，“是啊，宋朝流行青瓷，士大夫认为白不如青，他们最喜欢雨过天晴云破处，千峰碧波翠色来的那种感觉，我们博物馆收藏的宋瓷也大多是青瓷，只有很少的几件青花，全在那边了。”
  瞿明琮循着方向望过去，那玻璃柜里空空荡荡，不用走近就能看清楚，里面只剩两个盘子一个碗，灰白底色搭配暗青色花纹，非常单调寡淡。
  “……是真品吗？”迟疑一会儿后瞿明琮问道。
  “当然是真的，不是真的干嘛还给柜子锁上。”工作人员依旧是笑，觉得这个问题很傻。
  “仿品一般放在哪儿？”瞿明琮道，“丁小姐出事那晚摔碎了一件宋代青花瓷，丁老先生说是仿品，她仿制的是哪件展品你们知道吗？”
  大约是因为之前被调查员盘问过太多次，工作人员不假思索的回道：“伱去西馆的展区看吧，宋代瓷器的展区一共只有六个展位，除了一件双耳龙凤纹青花大罐，其余五个展位全是青瓷，很好辨认的。”
  瞿明琮再次望了眼玻璃柜里的青花瓷，淡笑道：“是啊，确实很好辨认。”
  青花瓷，青瓷，一字之差却截然不同。
  “谢了，你们忙吧。”瞿明琮转身离开库房。
  现在已经是闭馆时间，游客走得差不多了，保安正在逐层检查，瞿明琮跟保安打过招呼，很快就找到了宋代瓷器的展区。
  离得还有段距离时，小乔忽然在手机里说：“完了，我看这里摆的八成是赝品。”
  “为什么这样想？”瞿明琮离玻璃展柜越来越近，看见了那件龙凤纹青花大罐。
  “因为撒谎需要理由，摔碎的那件青花瓷如果是被丁兆林拿到工作室里的，他这样做肯定是为了遮掩什么，比如，想要掩盖真品失窃。”
  瞿明琮走到展柜前，略微俯身仔细观察那件瓷器，“……为什么要掩盖真品失窃？这里的东西全是他的，就算弄丢了，也不会有人追究他的责任。”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小乔若有所思的喃喃。
  瞿明琮拿出刚才王雅丽送他的高倍放大镜，隔着玻璃看了看，皱着眉研究。
  “哈？你能看出来真假？”小乔乐了，“你行不行啊？”
  “现学现卖，试试呗。”瞿明琮眉头深皱，又掏出手机对着瓷器拍了几张照片，“……有酸腐蚀的小孔，这件应该是仿制品。”
  小乔吃惊道：“真的假的？你这么快就学会分辨真假了？”
  “随便看看，我也不确定，反正已经拍了照片，我找专家问问就知道了。”
  瞿明琮拿起手机，打算找丁兆林的助理问问王雅丽的微信号，手指刚按上数字键又停住，他想了想，改变了主意，“王雅丽不会说实话……她给丁兆林打工，丁兆林对外宣称摔碎的那件是仿制品，如果王雅丽说展出这件才是仿制品，就相当于在打丁兆林的脸，可是不问王雅丽的话，还有谁能分辨出是真品还是仿品？……回临兰找戚贺？他不一定愿意掺和进来……”
  小乔沉默片刻，提议道：“要不然……你问问丁兆林的老婆，叶诗淳？”
  (本章完)
  第180章 她不在
  “问她？”瞿明琮微微错愕，“你认为她能够分辨出展品的真伪？”
  丁太太学的是艺术设计，可艺术是个大类别，瞿明琮从没听人说过丁太太学习过仿古瓷方面的技术，她身体不好，和丁兆林结婚后一直住在那栋大房子里养病，几乎与世隔绝，就算把青花瓷的照片发给她，她又能帮上什么忙？
  “他们是夫妻嘛，”小乔慢慢说道，”员工可能会奉承老板，说老板是个行家，但是作为妻子，丁太太应该更了解丁先生，你可以旁敲侧击一下，问问丁兆林在鉴定古董方面是不是经验丰富，因为我们现在不确定，丁兆林是故意撒谎，还是不小心看走了眼。”
  她顿了顿，若有所思道：“突然发生命案，面对一群盘问的警察，紧张之下看走眼也说得通，之后他又碍于面子，只能咬定那件双耳龙凤纹青花大罐是假的，我听说很多人上了年纪之后会变成老顽固，不知道丁兆林属不属于这个类型。”
  瞿明琮听着她语气有些怪，不禁道：“你之前可没这么认为。”
  小乔叹了一声，“哎呀，我只是想排除一些不确定因素，万一他真是无辜的，我们现在这个查法岂不是冤枉他啦？再说了，打个电话而已，又不费什么事，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呢？”
  “比如？”瞿明琮问。
  小乔：“比如新的线索？”
  瞿明琮笑笑，拿起手机拨通丁太太的电话，他也觉得有必要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
  铃声响了很久，瞿明琮一直耐心等着。
  接通后，电话那头的丁太太开口第一句就是：“瞿先生，伱已经见过田小俊了吗？”
  田小俊？
  瞿明琮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丁太太一直在等他去监狱见田小俊，那个偷窃犯。
  “还没有，”瞿明琮停顿两秒，斟酌着说道，“我现在人在博物馆，发现这里陈列的宋代双耳龙凤纹青花大罐，是仿制品，就是丁娜小姐出事那晚摔碎的瓷器，奇怪的是丁先生说摔碎的那件才是仿制品，那么真品应该在展柜里……当然了，也可能是我弄错了，您对鉴别古董有把握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瞿明琮又状若随意的道：“有没有可能，博物馆为这件古董做了两件复刻品？丁小姐摔碎了一个，所以还剩一个，否则，总不能是丁老先生故意撒谎，非要把真的说成假的，他完全没理由这么做，您觉得呢？”
  丁太太终于有了反应：“复刻品的制作工艺非常繁琐，博物馆里每件展品相对应的复刻品最多只有一件。你确定展柜里的瓷器是假的吗？”
  瞿明琮解释道：“博物馆的王姐送给我一个高倍放大镜，我也拿不准，目前瞧着挺像假的，要不然我拍照发给您看看吧。”
  “照片发我吧。”丁太太道。
  说完便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瞿明琮：“…………”
  这电话挂得实在让他措手不及，原本以为丁太太能提供一些线索，再不济通过电话里的语气变化，他也能分析分析，结果通话时间没多久她就挂了电话，仿佛多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
  “我的天，她好冷淡！”小乔既惊讶又生气，“她是不是在家里憋太久，精神状态有问题啊，她上次还叫我们有发现了要第一时间通知她，现在我们通知她了，她就这个反应？”
  瞿明琮想了想，“……可能，她是在等我和田小俊见面后的结果？所以对其它事不感兴趣？”
  “没劲。”小乔在手机里撇嘴，抱怨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我先预约个时间，明天去见田小俊吧。”瞿明琮叹了口气，这案子查得他也是无奈了。
  他给许宸杰打电话，三言两语问清了探监流程，放下电话后，发现何其乐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神情古怪极了。
  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刚才自己一直和小乔对话，落在何其乐眼中大约像个自言自语的神经病吧？
  “你看我做什么？”瞿明琮故作镇定的问了一句。
  何其乐抿住嘴唇，支支吾吾吐出几个字：“我……随便看看。”
  瞿明琮觉得好玩，挑起眉问：“紧张什么？跟个小毛孩似的，你该不会只有十三四岁吧？现在小孩营养好，十岁出头就能长得像个大人。”
  何其乐不经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僵着脖子站在原地只有一双眼珠子乱转。
  瞿明琮从没见过这么老实的小孩，调侃道：“你和你姐姐还真是不一样啊。”
  手机里那位，可要比眼前的何其乐伶牙俐齿太多了。
  何其乐憋了一会儿，却没提年纪的事，握着拳头问道：“你刚才是在跟我姐姐谈话吗？”
  瞿明琮抬手摸了摸下巴，“嗯……算是吧，你没感应到？”
  他本以为何其乐又会露出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结果何其乐低下头，喃喃道：“这不科学……”
  瞿明琮：“…………”
  如果他年轻十岁，现在一定会狠狠翻个白眼，向萍那帮人连鬼上身这种事都研究出来了，还会在乎科不科学？
  但他是个大人了，要沉稳。
  “怎么不科学了？”瞿明琮勾着唇角问。
  何其乐抬起头，认认真真的对他说：“当我姐姐醒着的时候，被她寄生的宿主是不可能有自主意识的，只有当姐姐睡着了，宿主才会恢复意识。一个大脑不能在同一时刻存在两个意识，两个意识之间更不可能产生交流。”
  “是吗……”瞿明琮略微有一点点心虚，回避小孩的眼神，“那，你们再接着研究研究吧，嗯，加油。”
  “也许我姐姐的能力产生了异变，所以才会导致我们失去她的联系……”何其乐表情凝重，“我必须尽快回去跟主任报告这件事。”
  这件事仿佛真的很紧迫，何其乐转身就走。
  走出一段距离后停下来，忽然回过身来，直直望着瞿明琮，问：“我可以跟她通话吗？”
  瞿明琮沉默了两秒，缓缓摇头，“……她拒绝了。”
  “为什么！”何其乐眼中浮现出巨大的受挫。
  瞿明琮为难的回答：“她说……她不在。”
  何其乐：“…………”
  (本章完)
  第181章 现在还算健康
  何其乐带着委屈与怨忿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