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苍生颔首，而后他指了指高悬的寂灭道符，“那是与我一同从异世而来的神器，魔族布阵的阵眼是连接幽冥河的，被它全部吸入了我的神识空间里。”
  这是莫苍生第一次用他本来模样和沈翎玉交谈，没有特意装乖示弱，没有恶意卖萌，只是这样平平淡淡、冷冷静静的说着半真半假的话。
  但始终还是有谎言。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些前尘往事告诉沈翎玉，他做的事仔细想来，也太人毛骨悚然了，不是复活，不是寻找什么投胎转世，而是直接回溯时光，只想遇到那个他最初认识的沈翎玉，他有私心，也偏执得不正常。
  “我之前那么惨也不是装出来的，我那时候还没有觉醒，是遇到你以后才觉醒的。”顿了一下，莫苍生的声音变得阴狠，“不然，我的至亲也不会死，我早就将整个天祈王朝屠戮殆尽。”
  寂静无声。
  顷刻，莫苍生笑中带泪，“可能你觉得我是在诡辩，可是我真的从没有主动招惹过谁，我只是做不到以德报怨。
  “我当年是正统太子殿下，我也想尝试当一个好的君主，我既然成为了莫苍生，那我也会做好我职责范围内的事。可是父皇猜忌我，害怕我和我母妃背后的封家，他完全可以立他满意的皇子为储君，什么逼不得已都是借口，封家永远不可能成为乱臣贼子，他们只会效忠正统，可他偏偏就是要这样对我这样猜忌封家。而我的兄弟姐妹也恨不得我马上去死。
  “封家满门被灭，所以我屠了整个莫氏皇族，我不觉得我是莫家的血脉。“通天山脉的修者也并不无辜，是他们帮魔族布置了祭天大阵，也是他们帮魔族在我脸上刻了封魔阵，刀刀刻骨见血。
  “后来我和你到了破尘圣宗，是真的一心向善的，我每天都在刻苦努力修炼，我的神魂很强大，但是躯体的资质真的很差，躯体承受不住我的神魂之力，我的修炼进度特别慢。但是我很贪心，我就是这么一个会得寸进尺的人，我想和你一起去辰宿教派。我离不开你的。
  “我想得很好，我懂玄文，只要我帮宗门弟子解了各种禁制和道法，我就可以扬名，没想到出了意外，宁心远本就心气高肚量小，而祁无名和季何尘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们一步步激起宁心远对我的恶意怨气，让宁心远忍不住想要动手杀我。
  “之后，祁无名和季何尘就消失了，那天在主峰高台上的可以场景重现的法器，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莫苍生挑拣着说，很多深入的细节，他都没有告诉沈翎玉，比如他的前世，他的体质，从白衣修者那里看到的荒古道法，寂灭道符的各种作用，还有幻幕珠……
  “我在异世，是个孤儿。”这是莫苍生最后一句话，他面上无喜无悲，好像只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以前特意撩拨沈翎玉时的重音顿挫全都没有了，语调平淡乏味，好像并不值得被提起一般。
  沈翎玉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抵在他的掌心，似是马上就要刺破血肉。他其实微微还是有点在意莫苍生最初的欺骗的，那时候他心绪复杂，想了很多，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困境里出不来。
  他在剑阁和九天竞技试炼场那么狠，也是为了发泄，用一种近乎自虐自残的方式在舒缓内心的痛疼。
  直到那晚，他才确定地知道了莫苍生就是那个穿着黑斗篷的年轻男人，他没有反抗，也不想反抗。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偏爱莫苍生，可能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的，他越想心里越觉得烦躁。
  “师尊，如果你接受不了这样的我，我就……”后面的话莫苍生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他闭了闭眼睛，继续咬牙切齿地说道：“我错了，对不起，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我没办法给你什么我不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之类的承诺，你已经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我只会想方设法再次接近你。如果你喜欢的是之前那样的我，我真的可以装一辈子的，直到我死，真的。”
  沈翎玉听到这句话，居然没有任何的厌恶，甚至他心中在忍不住地给莫苍生辩解，他没有指责莫苍生，还隐隐觉莫苍生可怜，莫苍生好像真的没有干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认同莫苍生的做法的，他心疼他。
  “师尊，我只有你了。”莫苍生胸口发闷，这句话带着压抑的哭腔，好似再多的情绪都被他硬生生地吞咽下去了。
  第72章 、惩罚教训 ...
  莫苍生的这句话彻底击溃了沈翎玉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目光所及之处，就看到这个面容让他感到陌生的年轻男人正用让他感到异常熟悉的眼神看着他, 本该是美得漫不经心的眼中竟然沁出了水色，有着弱不禁风的脆弱感，氤氲出了点点星光，让沈翎玉不禁感到心间一颤，对此毫无任何抵抗力。
  他压下心中的悸动，冷声问道：“你那些话是在威胁我吗？”
  莫苍生没想到沈翎玉居然是这样的反应, 他咬着牙，因为肌肤太过白皙，脖颈上淡青色的血管突出地特别明显，他真的很想要直接把沈翎玉抱在怀里, 狠狠亲下去, 但是这样他之前所有的示弱卖惨全部都白废了。
  “我没有。”他否认, 不过否认的话语十分没有力度。
  沈翎玉此刻其实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他整个人都变得游刃有余, 他心里清楚, 那天夜晚, 当他没有继续与莫苍生对峙、还询问莫苍生是否愿意拜他为师的时候, 他就早已经做出决定了。
  他从小没有亲近的人, 莫苍生这样在别人看来或许有些病态的感情，却给了他之前从未感受过的安全感, 最重要的是，他就是很喜欢莫苍生啊，不管哪方面，他都很喜欢，以前他觉得那些都是无用的欲念, 现在他其实早就不那么觉得了，浅薄的人其实是他，那种不仅仅是躯体贴近相濡以沫的依靠感，更多的是神魂也可以毫无保留地互相接纳，让他想要沉迷在其中，就像他们之间已经不用再分彼此了一般。
  而且莫苍生还愿意直接带他进来他的神识空间……
  沈翎玉面上不显，碧眸一片孤寒，心中却暗想道：只有我吗？那你最好一直都只有我。
  “你没有？那你之前都干了些什么事？”沈翎玉没有就此放过莫苍生，上一次就是他表现得太过温和，这小崽子才敢如此得寸进尺，虽然此刻沈翎玉已经知道莫苍生的神魂根本不是什么小孩少年，但他还是会不自觉地像之前那样对待莫苍生。
  无论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表面上，也该给莫苍生一个深刻的教训了。
  莫苍生舔了舔嘴唇，直接半跪在沈翎玉面前，他压下身体不正常的热潮，表情比平时还要更加冷上几分，之前沈翎玉为了他杀人的时候，他情动，沈翎玉骂他的时候，他受不了，现在沈翎玉这么冷傲地看着他，他更是快要不行了。
  “师尊，那你惩罚我吧。”
  他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又带上了那种诱人的重音顿挫，苦苦压抑，才没有带上呼吸气音。
  莫苍生以前伪装不过是因为害怕沈翎玉知道他的真面目以后，真的厌恶反感他。可是当他试探确认了沈翎玉的真实想法后，他的心态完全改变了。
  沈翎玉原来早就知道了他就是个那个穿着黑斗篷的年轻男人，知道了以后照样还是收他为徒，纵容着他。
  那么所有的一切早就不言而喻了。
  他以进为退，不过是恃宠而骄。
  沈翎玉都把他宠坏了。
  自上而下俯视着莫苍生的沈翎玉似笑非笑地说道：“惩罚？也是。既然我们已经行了师徒之礼，那么……哼~”
  几道剑意破空而出，直冲莫苍生的后背而来，他抿唇，没有躲，仍然是半跪着，然后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沈翎玉带着几分怒色的面容，就这样生生用神魂受了这几道剑意，这剑意连他的衣服都没有割开，只是隐隐有几道打到了他的颈侧，留下了些许红痕，连血珠都没有沁出来。
  沈翎玉也在打量着莫苍生的神色，他清楚这几道剑意对于莫苍生的神魂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痛色，反而还有种不言而喻的享受感。
  这是惩罚？
  这是深刻的教训？
  沈翎玉凝神，气极反笑，他说：“出去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启程去辰宿教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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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豫大世界，破尘圣宗主峰大殿前，剑气翻滚。
  参加世界宗门大比的弟子在掌事长老的带领下，已经纷纷登上了剑羽船，共有十艘，为一船队，这是稷下学宫特别研制的法器，其中有各种布置，飞行速度也很快。
  这船身似剑，各个部件之上都有禁制花纹，周围剑意凛凛，昂贵奢华，更多是为了彰显身份地位。
  辰宿教派与破尘圣宗距离较远，且没有搭建传送阵，就连其中几个传送阵接点，都是不太方便的，所以还不如直接乘坐剑羽船前去。
  而没有获得参试资格的弟子也可以自费来辰宿教派观看比赛，不过其中有诸多限制，大部分弟子只能留守宗门修炼。
  莫苍生特意关注了一下，跟着来辰宿教派观看比赛的人员有哪些。其中戚飞星也跟着来凑热闹了，而陈鸣霄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把燕离也带来了。
  但是莫苍生一直记在心上的变数，那个引发悟道天阶的蔺雪风却没有来，据说要闭关修炼。
  剑羽船在空中快速飞行，冲破一片片云彩。
  谁也没发现，破尘圣宗空荡荡的主峰大殿里再无宗主意识。
  现任宗主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了，据说是在为突破飞升做准备，如果失败，要么身死道消，要么羽化转生。可是，十几年以来，这位宗主的本尊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过，只有意识留在破尘圣宗，所谓意识，到底是谁的，谁说得准呢。
  莫苍生透过灵力防护的窗子向外看去，只余一片茫茫白雾，清寒的流云似是扑面而来。
  这还是莫苍生第一次乘坐普通灵船呢，他前世只坐过战船。两者差别还挺大，普通灵船更加舒适，而战船是森冷的。他在魔宗的时候，都是御物飞行，至于是什么物，不提也罢。
  在莫苍生的软磨硬泡之下，他的房间就在沈翎玉旁边，两人一墙之隔。他就知道，沈翎玉舍不得他。
  他脱掉了当时随便穿上的黑色道袍，换了一身蓝白色调的道袍，其上有金属纹饰，泛着冷光，如墨的长发也用玉冠束起。
  他的面容也被一块特殊材质的素黑纱布遮住，不过修为多高的修者都看不到他脸颊上的黑色疤痕，只露出了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睛和饱满光洁的额头。这疤痕其实已经长好了，甚至让人看着还有种莫名地玄奥感，正是因为如此，莫苍生才要遮盖。
  因为世界宗门大比，无论仙修魔修，辰宿教派可是会来很多修者的，这些修者之中肯定有能够察觉到他异样的大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已经感受出来了，他脸上疤痕的变化应该是修炼《寂灭道法》导致的，已经变成某种黑色图腾了，还完全隐藏不了，自从他突破了筑基期以后，他在修炼《寂灭道法》的时候比之前更加多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他之前对沈翎玉说的关于辰宿教派可能会发生大事的话是真的，他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危险与不详。
  太晦气了。
  不过还好，在灵虚炼体丹的滋养下，他的躯体强度大幅增加了，而神魂力量已经可以施展出千分之一了，没错，只是千分之一，他的强大是整个九天上界都无法承受的，他只能尽量压制封印，还好他的躯体太弱，不然他又要破碎虚空飞升了。
  可是就这千分之一，也足够他在九天上界横行了，甚至，他还恢复了一些可以勘破天机的能力。道祖本来就是可以掌握世界法则的存在。
  沈翎玉拿他其实根本没办法，但是既然可以两情相悦，他何必玩真实的强制爱呢？当然，某些时候，情趣一下，还是可以的。
  不过，这时候的他，其实没有考虑其他很复杂的问题，他只是正在思考该怎么去旁边找沈翎玉呢？但理由好像都用光了，现在大白天，也不能说自己怕黑啊，窗子这么大，光亮全都透进来了。
  他思忖片刻，无果。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却轻轻被人拍响了。
  一道空灵清透如流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饿了吗？”
  是沈翎玉！
  莫苍生几乎以为是他幻听了，他动作匆忙地去打开门。
  门外，沈翎玉的面色苍白，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寒气，在这种半密闭空间里，他好像有些不适，不过还好，他很快也就习惯了。如雪如冰的孤傲禁欲气质，衬上他俊秀的脸庞，让人忍不住为之心折。
  莫苍生眉眼清隽，与他的神魂有几分相似，笑起来更是浮起千层梦，他道：“师尊，你不生气了吗？”
  “已经惩罚过了。”沈翎玉冷笑。
  “我觉得好像还不太够。”莫苍生也笑，不过他见好就收，他说：“不过师尊，我真的饿了，我的躯体才筑基期，我不爱吃辟谷丹。”
  屋内布置一应俱全，还有软榻桌椅，桌子上还有热茶，都是用灵器装盛，饮之不尽。
  之前在破尘圣宗，都是戚飞星差人给他送饭，在这艘船上，却没有办法和之前一般了，他一直想和沈翎玉一起吃饭，但没有机会。
  莫苍生来自华夏，吃货本能是刻在灵魂深处的，就算修炼得道了，可以不用吃东西，但是口舌之欲这种真的控制不了，好吃的各种美食，完全没法让人拒绝啊，就算其中有杂质，净化一下就行了，更不用说，九天上界的这些食物都是有灵气滋养的，算是真正的天材地宝，味道好到没话说。
  前世破碎虚空时，他也没少吃。
  他如果收集一些九天上界的种植作物，在他神识空间里面种地，之后和沈翎玉破碎虚空以后去到其他小世界，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之前沈翎玉带莫苍生去上陵城，他们买了不少东西，沈翎玉还特意买了很多灵兽肉，还带了灵谷，和一些实用工具。
  其实莫苍生想错了，沈翎玉对吃的兴致很一般，但是他在各种游记里看到了各种烹制食物的方法，一直很有兴趣，想要试试，至于做出来是什么样子的，他就不管了，反正也是莫苍生吃。
  其后，沈翎玉进门，也没有多言，而是直接从纳虚空间里拿东西。
  莫苍生睁大眼睛看着沈翎玉用灵吾剑处理莹白剔透的肉块，将其中纹理分明的肉筋挑出来，然后剑法精纯的把肉块削成薄皮，近乎透明。
  可以生吃，入口鲜嫩多汁，舌尖一磨蹭就化成了香甜的灵气。
  这……为什么要用杀人的剑来切肉，重点是手法怎么和杀人的时候差不多。
  吃，还是不吃呢？
  莫苍生在这个过程之中，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之前在凡人界，沈翎玉也曾为他烤过食物，但是那时候他都是自己吃。
  而此刻，是沈翎玉在喂他。
  当然是要吃啊！
  他甚至不太知道他口中的食物是什么滋味，眼中心中都只有那修长白皙的手指。
  在莫苍生最初所处的世界，有古人云，君子远庖厨。其意并不是君子不宜进烟火之地烹制食物，而是说一种不忍杀生的心理状态罢了。
  沈翎玉没听说过这句话，他的气质是不沾烟火凡尘的，但是此刻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就算是用灵吾剑来处理食物，他也自然而然。
  灵吾剑是仙器之一，外表朴素银白，却一尘不染，什么事物都不会再灵吾剑上留下痕迹，比水流雪花还要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