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作者:棠下烟      更新:2023-05-07 07:55      字数:3981
  唐婉言不悦道:“你姓柳,同我有什么干系!”
  柳念絮似乎被她的冷淡吓到了,呆呆坐回圆凳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呆呆道:“可您曾经是柳家的妻子啊?”
  可您曾经是柳家妻子啊……
  你是二嫁的女人,还是与人私通二嫁的,您全都给忘了吗?
  短短一句话,令孟庆阳脸上讪讪不已,干咳两声道:“念念是吧,我是你母亲的夫君,你……你叫我孟叔叔吧……”
  柳念絮眼含热泪,颤声道:“爹……”
  一声爹,喊的意韵悠长,千回百转,饱含无限情意。
  孟庆阳觉得十分棘手,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回头瞧瞧老太太,无奈道:“老太太将念念接回府中,怎的不说一声,我们早该来看看她才好。”
  老太太淡声道:“念念是我浔阳侯府的表姑娘,我养着她亦是应当,只她在你们渭北侯府身份尴尬,还是算了吧。”
  唐婉言却十分不满意:“母亲,当年和离时将她给了那个姓柳的,就再跟我们浔阳侯府无关,您这是做什么?”
  看见这个女儿,就会令她想起当年的屈辱事,让她想起自己是满京城闺秀的笑话,她巴不得柳念絮早早死了,全天下再无人知道她的事儿。
  柳念絮看着她,不等老太太开口解释,率先哭起来,声音如泣如诉,“母亲,你若不喜欢女儿,女儿这就去死……绝不给你添麻烦。”
  若死就死,哪有说出来的?
  唐婉言心中暗暗吐槽,可她话都说了,总不好真让她去死,否则外人眼中,她唐婉言辛辛苦苦经营十三年才好起来的名声,又要给毁掉。
  唐婉言被迫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你是我的女儿,我……当然喜欢你,只是惊讶罢了,你莫要多心……”
  柳念絮听得出她不情不愿,心情愈发好,抹了抹眼泪,绽放一个硕大的笑容,看上去跟傻子似的:“那么,我可以叫你们父亲母亲吗?”
  柳念絮才不在乎叫陌生人爹,哪怕这个人是奸夫。她只想恶心唐婉言夫妇,顺带还能恶心她爹和后娘。
  都是贱人,实在不用厚此薄彼。
  若教谁觉着自己还不够贱,那就是她柳念絮做的不够了。
  孟庆阳道:“好孩子,你喜欢叫就叫吧。”
  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片子,哭哭啼啼的,不如顺了她的心,省得惹人心烦。
  柳念絮脸上果然笑容越发灿烂:“多谢爹娘!”
  老太太默然片刻,不理会柳念絮,只看向唐婉言:“你怎么这时候回府,出什么事儿了吗?”
  这个女儿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太太心如止水 。
  唐婉言道:“母亲有所不知,庆阳在工部的缺又被人撸了下去,我想求大哥帮帮忙……”
  “工部的差事,不是你大哥两个月前刚给他安排的吗?”老太太蹙眉,不解道,“被谁撸了,因何撸的,你仔细跟我说。”
  柳念絮漫不经心瞧着,她在家中听父亲说过这位后爹,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全靠祖荫维持着荣华富贵,哪一日败光了家产都不足为奇。
  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个草包,一个工部的缺,还要求大舅舅帮忙。
  她柳家那个爹,虽是个引诱少女私奔的败类,还是个虐待亲女的渣男,可三十多岁就靠自己做了二品大员,实打实的有本领 。
  更不论侯府出身的两个舅舅,都是一品武将。
  唐婉言脑子里装的什么屎,不爱金龟婿,爱上个草包?
  莫不是千金小姐都有扶贫的爱好,前扶她爹,后扶孟庆阳。
  唐婉言道:“只是因为一点小事罢了,庆阳分折子的时候分错了,上官为难他,罚他扫庭院以示惩戒,这不是作践人吗?”
  “所以……是自己辞的官?”老太太敲了敲桌子,深深叹口气。
  孟庆阳小声道:“岳母,我……我亦是无法……”
  “我以为,奏折十万火急,是万万不能出半点差错的,万一耽搁了国事便是大罪!”老太太怒道,“上官责罚你,已经是网开一面,你竟还觉着人家为难你?”
  柳念絮柔声劝道:“外祖母别生气,父亲母亲亦非故意的,他们多年来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当然受不得罪,外祖母可千万别生气。”
  “念念说得对。”孟庆阳忙接道,“就是这样,我实在没干过活,熬不下去……”
  老太太又是一口气憋在胸口,女儿女婿,孙女们,个个都是蠢货,浔阳侯府到底造了什么孽,将来该何去何从?
  柳念絮明摆着骂唐婉言和孟庆阳没本事,吃不得苦没出息,他竟还觉着人家说得对?
  女儿到底什么眼光,先看上个人精生了个小人精,又看上个蠢货天生一对?
  老太太无力道:“罢了,我会同你大哥说的。”
  “说什么啊!”大太太先急了,“老太太,万万不可啊!”
  第4章 姊妹相见
  安静的卧室内,暗沉的雨天点了蜡烛,几缕烛光正落在老太太眉眼之间,雪白的亮光衬出她干枯而锐利的眉目。
  老太太目光沉沉,问:“为何不可?”
  “老太太,不是儿媳妇不愿意帮衬妹夫,可如今京都节度使离任,大老爷瞧着这个位置呢,万万不可在这时候出风头,被人抓住把柄,还望妹妹妹夫见谅。”
  大太太亦是一颗真心向着夫婿,绝不肯令人扰了夫君的仕途,喝了口茶水继续道:“而且妹夫在工部的缺已经是个肥差事,清闲有实权,若再想找个这样的,可就艰难了……”
  老太太便叹息一声,到底还是大儿子的官途更要紧。
  唐婉言虽傻,亦不会在此时强求,只尴尬笑道:“大嫂说的是,还是大哥的仕途要紧,我们不碍事的。”
  几许心酸,令老太太心微微发软。
  柳念絮眨巴眨巴眼睛,声音甜滋滋的:“大舅舅是侯爷,爹爹亦是侯爷,为何要大舅舅帮忙安排官位啊?”
  渭北侯脸上挂不住,讪讪道:“这……这……”
  唐兰嫣不喜这个姑姑带累唐家女儿名声,更不喜姑姑姑父常年麻烦父亲,让爹娘为难,她又一向直肠子,竟直接嗤笑一声:“渭北侯府如何跟我浔阳侯府相提并论?”
  “兰嫣!”大太太斥责一声。
  唐兰嫣理直气壮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对,怎么不对?
  柳念絮在心中暗笑,渭北侯府本就不如浔阳侯府,浔阳侯府才能逼迫孟庆阳娶二婚的唐婉言为妻,自打孟庆阳的父母仙去后,渭北侯府更是一落千丈,只剩个空壳子,全仰仗着岳父家过日子。
  再看浔阳侯府呢,浔阳侯本人是一品武将,极有可能出任京都节度使,稳稳当当的天子心腹,简在帝心的人物。浔阳侯的亲弟弟唐家二老爷,同为一品武将,虽不如哥哥得重用,缺却也是朝中一等一的人物。
  渭北侯拿什么比呢?唐兰嫣纵然看不起他们,他们亦无话可驳。
  柳念絮捂着嘴,惊愕浮夸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是不是说错话了……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老太太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继续表演。
  “爹娘。”她喊的一声比一声甜,温柔劝说,“兰嫣姐姐一向心直口快,有什么就说什么,没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更没有恶意,你们千万不要生气。”
  得,一句话踩死两个,真是个人物!
  老太太打圆场:“都说的什么话,渭北侯府是文官世家,同我们武官不一样,庆阳年轻,总得慢慢熬。”
  又微微一笑:“而立之年就出头的文臣,着实少见。”
  说着,老太太警告地盯了柳念絮一眼,生怕她说出不好的话来。
  柳念絮摸了摸鼻子,没有讲话。柳念絮的确是想说话来着,都是文官,她那个渣爹怎么就能年纪轻轻熬出头呢?
  跟妻子的前夫比一比,孟庆阳恐怕更没有脸面活在世上了。
  不过柳念絮自诩是温柔贴心的小可爱,今儿已经踩够了,剩下的留着以后来,否则将来没了乐趣,还让人家难受的不行,那就不好了。
  柳念絮浅浅一笑,看向唐婉言身后两个穿金戴银的美貌小姑娘。
  大的那个约莫十二三岁,穿了件翠色的襦裙,已有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之姿,随了母亲的样貌同样美丽。
  小的那个看着略小两岁,跟姐姐一个款式的襦裙,折枝花纹都一模一样,只换了大红色,还是未长开的幼童模样,眉眼之间却已经可见倾城之姿。
  柳念絮笑问:“娘,这是我妹妹们吗?”
  唐婉言对她很冷淡,“阿瑜阿瑶,这是你们姐姐。”
  大太太二太太都看不过去她的态度,一起撇了撇嘴,满脸不屑。
  旁人看不上柳念絮,浔阳侯府这些人更看不上,但唐婉言哪儿来的脸面看不上她呢?这是你亲生的闺女,被你带累如此,你这般态度,还要不要脸?
  二太太笑着走过来,“念念头一次见她们,想来不认识,这是你大妹妹,闺名孟瑜,今年十二岁,这是你小妹妹,闺名孟瑶,现今十岁,你还有个弟弟孟澎,今年才八岁,被你大舅舅送去国子监上学,今儿没能过来。”
  孟瑜孟瑶……
  “好名字。”柳念絮赞叹,又伤感地低下头,呢喃道,“人家连名字都是宝石美玉,独我一人身如柳絮,飘落无根,果真是命苦之人……”
  若说前头是做戏,这会儿她是真的有点难过。父亲家里的两个妹妹,名字也都是吉祥如意的好寓意,只她不是……
  其实在她一出生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一生漂泊,无依无靠。
  可这伤感亦只得片刻,一闪而过,柳念絮抬起头,又是笑靥如花,“不过没关系,我现在见着母亲,日后定然没人欺负我。”
  唐婉言一时脸颊发烫,竟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天真无辜的眼神。
  这个女儿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抛弃了她,一晃十几年,一次都没见过面,有时候她继母带她去赴宴,给唐婉言知道都宁可避开。
  唐婉言以为,这个孩子会恨自己的。
  比起仇恨,柳念絮的孺慕之思,更叫她无地自容。
  柳念絮看着她,温柔天真,心中却冰冷一片。她就是想要唐婉言愧疚,愧疚还只是第一步,前路漫漫来日方长,这些个贱人带给她的苦难,总要让她们自己也尝尝。
  老太太心中叹息,念念果然是极为厉害的,唐婉言这等没脸没皮的人,都能因她产生愧疚……
  换个正常人,若她愿意欺瞒,自然个个都会怜惜她。
  孟瑜已不小了,十二岁的少女初懂人事,却不知道父母之前的事情,更不明白自己何时还有个姐姐,所以进屋到现在,和妹妹孟瑶一直懵懵懂懂的,不敢开口。
  这会儿见母亲的神情,不知为何心中一突,有种危机感从脚底泛上来,令她心惊胆寒。
  “姐姐……”孟瑜试探道,“你是我姐姐吗?”
  柳念絮低头对上小姑娘的眼睛,心底哂笑,孟瑜年龄虽小,竟比她父母还聪明些,纵使一脸戒备,心机都搁在脸上,也总比没有的好。
  想想自己十二岁的时候,活在父亲和继母的压迫下,绞尽脑汁与他们周旋,才能好好活下来。
  孟瑜可真是好命,好命的人才有资格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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