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 第673节
作者:
青青绿萝裙 更新:2023-04-29 10:30 字数:3304
杨首辅见到他,微微挑了挑眉毛:“陛下如何了?”
“太医正在施针。”谢玄英谨慎道,“请诸位大人提前进宫,不过以?防万一。”
正旦本?就要进宫朝贺,稍微早一点上门?,不算太过分?。
“谨慎些好。”靖海侯立马出声帮腔,“我们就在偏殿等一等吧。”
杨首辅却不肯轻易让出主动权:“陛下怎么样了?我要亲眼见一见陛下。”
皇帝病重至今,越来越不肯见他们,可若最紧要的关头,只有?太监宫妃在身边怎么行?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做手脚,假传旨意。
他必须亲眼见到皇帝,确保他还活着才行。
“那诸位就在帘子外看一眼吧。”谢玄英轻声道,“不要扰乱太医诊治。”
他退后两步,给他们让路。
杨首辅率先走进去?,往里间?张望了眼。
盛院使和擅长针灸的郑御医正交头接耳,为?躺在龙床上的皇帝下针。
他有?点老花,但不近视,借着满室的蜡烛,能看见皇帝的胸膛微微起伏。
杨首辅松了口气?,退出两步,又问:“太子殿下在哪里?”
“在东偏殿。”谢玄英回答道,“今日陛下传太子、齐王、善德公主一道守岁,皇贵妃、淑妃娘娘也在。”
杨首辅既满意又不满意,满意之处在于太子,不满意的是齐王等人。
但转念一想,齐王还是个婴孩,无关紧要,便也罢了。
“那我们就在偏殿等等吧。”他发?话。
靖海侯瞄了眼屋内,发?现立在墙角阴影处的儿媳妇,满意了。
“三郎。”他使眼色,“你跟我们一道等着吧。”
“是。”谢玄英跟着众臣到了西偏殿。
小太监端上浓茶,挪近火盆。
室内鸦雀无声。
大家都在耐心等待。
东方一点点亮了,却又下起了大雪,寒风吹过回廊,呼啸如呜咽。
谢玄英坐末座,遥望正殿的方向。他似乎想起了很?多事,那些遥远岁月中关于帝王的身影,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不知过了多久,昌平侯忽然开了口:“谁出来了?”
他看见有?人从殿内走了出来,衣着不似太监宫人。
谢玄英瞟了眼:“是内子。”
其他人的眉毛都高高挑了起来。
第550章 皇帝崩
只见程丹若去了?东偏殿, 出来时跟着皇长子。他被严严实实地包起来,像是一只小粽子。
与此同时, 满太监也?过来请他们过去:“陛下醒了?, 有话同各位大?人说。”
众人心神一凛,整肃衣冠,满脸凝重地进了?出去。
风吹来, 齐齐一个激灵。再入室, 热意一蒸,不仅没?有驱散寒气, 反倒是乍冷乍热毛孔收束不好, 鼻腔传来了?堵塞感。
“臣等叩见陛下。”杨首辅领头, 臣子们齐齐跪了?一地。
皇帝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他很疲倦, 可?精神出乎预料地好, 神智十分清醒,明?确地意识到,自?己?该交代一切了?。
“大?郎, 你过来。”皇帝招手。
睡眼惺忪的祝灥上前, 懵懵懂懂地看着父亲。
“这是杨卿,为内阁首辅, 他是国之重臣,今后有什么事,你可?倚重他。”皇帝指着人, 一个个说过去,“这是曹卿,也?是内阁大?臣, 这是薛卿,你册封典礼上应该见过他。他们都是国之栋梁, 你要尊重他们,听他们的话。”
被点到名的三个臣子抬起头,和祝灥对了?个眼神。
祝灥有点害怕,习惯性攥住旁边人的衣摆。然而,这不是奶娘,是程丹若,他更紧张了?。
程丹若倒不觉得小孩怯场有问题,提醒他:“说‘诸位大?人有礼’。”
“诸人,”祝灥对不熟的人难免认生,念错了?词,“有礼。”
“参见太子殿下。”他们恭恭敬敬地垂下头。
祝灥呼了?口?气,稍微自?信了?点,但随着程丹若把手搭他肩上,又绷紧了?脖子。
谁都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皇帝继续道:“这是谢侯,他的妹妹是朕的皇后,也?是你的嫡母。这是冯侯,他的夫人是大?长公主?之女。你要将他们当做自?家?长辈一样尊敬,多听他们的意见和想?法,让他们保护你。”
祝灥完全?没?听懂,只知道点头。
“这是段卿,是和朕一起长大?的人,你可?以信任他。”
段春熙听到这句话,就知道自?己?还能屹立十年,立即拜倒,铭感天恩。
“这是你表兄,两?岁前,你就养在他家?里,应该很熟悉了?。”最后,皇帝指向了?谢玄英,缓缓道,“你有什么事,就让他替你办。”
祝灥当然认得谢玄英,问题是,这不是姨夫吗?表兄是什么?
他愣住了?,眼底透出迷惑,但本能地点头,朝他们笑笑。
“还有你姨母,她会好好照顾你。”皇帝道,“你要听话,不能淘气,知道吗?”
祝灥飞快点头,却问:“父皇,几时好?”
虽然他的本意可?能是不太想?听姨母的话,可?落在皇帝耳中,儿子天真烂漫的话无疑是莫大?的欣慰:“朕再多休息几天,就会好了?。”
祝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了?,朕还有话要和大?臣们说,你回去吧。”皇帝慈爱地说。
祝灥像模像样地行礼:“儿臣告退。”
程丹若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出去,交还给了?田恭妃。
田恭妃嘴唇翕动:“陛下……”
“没?事,娘娘好生照顾太子就是了?,”程丹若低声道,“一切有我。”
田恭妃顿时安心不少。
她并没?有察觉出不妥,里头都是外?臣,她避开不是很正常的吗?在皇帝长年累月的斥责之下,她战战兢兢,唯恐什么地方犯了?忌讳,自?保还来不及,实在生不出心思。
“大?郎,我们去吃早膳。”田恭妃心疼儿子早早被叫醒,怕他饿着,“今儿想?吃什么?”
祝灥趁机提要求:“杏仁酪。”
“好。”
母子俩手拉手下去了?。
程丹若趁机返回,降低存在感当壁花。
皇帝正式托付后事:“陵寝已定,待朕百年,与皇后合葬,荣安当时就葬在我们身边,今后不必再挪动……太后尚在,太子年幼,国库又不甚丰,丧事不必太过铺陈浪费,循从旧例便是了?。”
他一面说,众臣就在下头一面应答。
“朕既去,自?是太子继位,然主?少国疑,北虏必南下,世恩、成源,你们要加强边防,万不可?使其深入中原腹地。”皇帝叮嘱,“沿海西南不过疥癣小疾,蒙古才?是心腹大?患,不得不防。”
靖海侯、昌平侯严肃应下。
起居官在旁记录。
说完国防兵戎,接下来就是朝政格局了?。
“升张文华为户部尚书,召孔廉之入京为户部右侍郎。”
许尚书下台也?就是几个月前的事,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张文华代理户部,只是皇帝突然病了?,没?空给他升职,此时晋为户部尚书也?在众人的预料之中。
而孔廉之是两?湖总督,履历十分漂亮,素有能臣之名。
“内阁止有三人,少了?些,”皇帝闭目沉思,内阁成员唯尚书与侍郎,如今只有杨、曹、薛,六部其他人之中,阎尚书年迈且远离官场几十年,根基薄弱,匡尚书没?什么出彩建树,张文华能干是能干,可?进入中枢的时间太短,不合适。
“清臣,你入阁。”皇帝下定决心,破格提拔,“你岁数尚轻,早了?些,可?朕去后恐多戎事,如此便宜些。”
谢玄英不意能更进一步,连忙跪下:“微臣惶恐。”
“好生办差,莫要辜负朕的期望。”皇帝没?有收回成命,而是轻轻喘了?口?气。
他开始觉得累了?,因而愈发不敢停顿,唯恐自?己?说不完后面的话。
“尔等须尽忠职守,全?心辅佐太子,不可?懈怠。”
在场的七名臣子皆跪倒在地,或是严肃,或是感激,或是悲痛,或是镇定,但无论哪一个,都明?白?皇帝这句话的分量。
他们七人,就是今后的顾命大?臣!
文官以杨首辅为主?,他积威重,能压服其余人等,能保证朝廷正常运转。曹次辅有经验,年历也?已渐深,能一定程度上扼制杨首辅独揽大?权。
薛尚书入阁才?两?年,根基薄弱,没?什么存在感,却是两?方争斗中的第三人,能平衡二者的势力,也?是皇帝留给太子拉拢的人。
若不然,他不会专门告诉太子,他册封时见过薛尚书,这么做,无疑是在加深太子的印象。
武将之中,以靖海侯为首,昌平侯次之,段春熙作为锦衣卫镇抚,平衡二人又制约二人。
而谢玄英被提拔出乎所有人的预计,可?这也?是帝王心术中最精妙的一笔。
他太年轻了?,注定在这七个人中垫底,没?有太多的话语权,然而,他又必定比在场的其他六个人活得久。
十年后,谢玄英才?四十一岁。
彼时,杨首辅已经老了?,靖海侯也?必定要退居二线。谢玄英的威望不足以成为新帝的威胁,实力却能帮新君扫清陈旧的障碍,重新握住帝王的权柄。
然后,新君三十岁,他就六十岁了?。
谢玄英也?再无精力与年富力强的新帝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