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皮子 第148节
作者:
马南山 更新:2023-04-27 01:20 字数:5832
我二师兄赶忙解释:“我让她留下的,回去也是娘俩守着空房子,晚上跟咱一起吃火锅,人多热闹!悦悦(苗老头外孙女),快给姥爷剥个橘子。”
第三百一十五章 圆觉堂1
二师兄怕苗老头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想把罪过揽到自己头上,可他也是自信心膨胀,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苗老头理都不理他,催促小凤姐:“快收拾东西,回吧!”
悦悦把剥好的橘子递给苗老头,苗老头硬挤出笑脸说:“姥爷不吃,悦悦吃,吃完让妈妈带你回家家。”
小凤姐当时就气哭了,拿起包往外跑,我们左拉右劝,苗老头非但听不进去,反而越来越火大,有点一家之主的威严遭到挑衅,非要把小凤姐赶走,跟我们分出个高下的意思,最后直接开骂:“你还不滚?翅膀硬了,老子管不了你是么!”
然后我也自信心膨胀了一下,想着苗老头平时多少给我师父点面子,不会对我说太难听的话,就劝他:“师叔,你先冷静一点,悦悦还在呢,你别当着孩子的面……”
话没说完,苗老头已经把手中的铁球砸我身上,老脸气成猪肝色,骂道:“你师父都是老子抱大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老子?滚,你也给老子滚,以后少进我家门!”
平时苗老头没少骂我,都是我做错在先,可这一次我觉得我没错,不管怎样,你不能当着孩子的面骂她妈妈不是?而且我最受不了别人叫我滚,他这一骂,我只觉得一股子怒气冲上脑袋,拿起外套就要走,却被我两个师兄拦住,一边让我冷静,一边替我向苗老头道歉。
苗老头让我滚到一边跪着!
我师父都没让我跪过,我能跪他?
可惜没他人多,硬被俩师兄按倒了,最后那母女俩哭哭啼啼的离开,我身边也多了两位护法金刚,老二和老四,他俩跟我一样劝苗老头冷静,本来没惹着苗老头,但苗老头被我惹着,连累他俩也遭了秧,被撵过来陪我一起跪。
苗老头气呼呼钻进书房,我们老大一声长叹,苦笑着跟进去让苗老头撒气,老五钻进厨房做饭,剁饺子馅都没有声音的那种,不是他刀功好,是生怕弄出动静,被苗老头发现他的存在。
唯独我三师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长吁短叹,不停数落我:“大过年的,你们这是唱哪一出啊?吴鬼呀吴鬼,你让师兄说你什么好?你师叔一把年纪,啥事都得顺着他,就算你有理也不能跟他较真,万一气出个三长两短呢?你小子也是个狗脾气,师叔骂你几句,你还要翻脸走人?你问问你二师兄四师兄,我们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也就是你师叔年纪大了,搁十几年前还要打我们呢,你这个脾气得改改……”
前面一直没提过我这五位师兄,这里简单介绍一下。
吴家有个四言字辈,打从我太太师爷那辈往下排八个字:士竟法焕,谦履惟德,我排在谦字辈,按说应该叫个吴谦x的名字,结果我师父起个吴鬼,你说尴尬不尴尬!
我大师兄是苗老头的大儿子,小名叫顺儿,被我师娘推下山沟的那位,他的名字是我师爷起的,吴谦享,后来苗老头恢复苗继善的本名,他也改叫苗谦享了,而他在那次事故中留下腿疾,稍有点瘸,因此有些自卑,又从小受到苗老头的压迫,性格比较娘,说话软绵绵的,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跟圆觉堂的财务刘姐勾勾搭搭,在账目上做手脚,还养着好几个情人。
剩下四个都有自己的姓,但被苗老头改了名,二师兄叫李谦显,苗老头工友的儿子,他的经历写出来也是一篇励志并传奇故事。
当年苗老头离开十里铺到建筑公司当工人,机缘巧合治好了领导的偏头痛,二师兄他爸为了让儿子多一门手艺,就让他拜师父,念书的同时跟苗老头学医。
后来苗老头靠着吴家教的本事给工友们帮忙,混的如鱼得水,他自觉有两把刷子,81年办了停薪留职,下海创业——就是在菜市场摆摊,给人算命相面看风水。
头几年吃了不少苦,你想呀,那位老人79年才在南海边画圈圈,苗老头下海的时候,改革春风还没吹过来,他在菜市场摆摊,警察去抓小偷都要顺手把他拷回去关两天,而他也要强,死活不肯回单位上班,非要混出个模样不可。
为了躲警察,后来苗老头当起走街串巷的游商小贩,推销耗子药鸡眼膏,逮住机会就给老头老太太算个命啥的,与此同时,二师兄技校毕业,原本可以进公司接他爸的班,当一名优秀的建筑工人,可他见苗老头家吃了上顿没下顿,就跟他爸商量,先帮师父干几个月,等师父家有了饭辙,他再去公司上班。
这一帮就帮了三年,期间他爸以断绝父子关系相要挟,他都没有离开苗老头。
直到86年,一位得苗老头指点,在南方发了财的老板回来感谢,他们才熬到苦尽甘来,而二师兄忠厚老实,重情重义,陪着苗老头一步步从建筑工人走到风水大师,他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经济账不用多算,看苗老头的意思,圆觉堂这块招牌,以后就留给二师兄了。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他跟苗老头卖耗子药,很有一票同龄的公司子弟嘲笑他,到头来我二师兄发了财,这帮子弟接长辈班,在工地上受几年苦不说,九几年还全下岗了。
老三和老四名叫张谦允和何谦君,86年苗老头赚了一票,决定招兵买马,先去村里收了老三,俩月后,同村的老四家听说有个风水先生招徒弟,不要学费还管吃住,主动把老四送来,老三仗着自己是师兄,总拿架子使唤老四,可他俩年纪差不多又是前后脚入门,师兄的身份没什么威慑力,俩人经常打架。
老三打不过老四,可老四打完老三,又得被苗老头揍一顿,俩人互有优势,打的不亦乐乎。
我四师兄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但性格豪爽,是跟我关系最好的一个,而他整天赌博,有一句口头禅:又白干了,今年又他吗白干了……
老五张谦德,苗老头95年在陕西捡的孤儿,童年丧父青年丧母,导致性格孤僻,不爱交流,人到中年,媳妇嫌他闷葫芦,跟他离婚了,留下个八岁大的儿子,相依为命,而他因此更加孤僻,有时候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第三百一十六章 圆觉堂2
总的来说,一二四五对我都不错,唯独老三张谦允是个小人,原先冯栏给他介绍客户,说好了平分收入,张谦允就总耍滑头,而他教训我的几句话,乍一听是师兄教师弟做人,其实包藏祸心,反正我觉得他是提醒大家伙:这小子不是东西,师父骂他几句,他就甩脸子要走……
我懒得搭理他,主要也是惹不起他。
但有人不给他面子。
老三唠叨几句,老四忍不住了:“我说你有事没事?你要闲的蛋疼就帮老五做饭去,别在我耳边跟个苍蝇似的嗡嗡。”
“我当师兄的教育吴鬼几句,碍着你什么事了?你少跟我没大没小的。”
“你师兄还在地上跪着呢,你四平八稳的往那一坐,圆觉堂轮你当家啦?一天到晚阴阳怪气,我告诉你张谦允,圆觉堂有我在你就别想翻天,真到了你做主的时候,老子打包袱走人也不受你的窝囊气。”
“你现在走也没人拦着,地球离了你还不转了咋的?”
二师兄跪了十多分钟已经额头冒汗,一听他俩吵架,头如斗大:“行了行了,年三十你俩就消停一会吧,老四闭上你那张狗嘴,老三,你去看看师父消气没有,就说我膝关节积水的毛病犯了,吴鬼愿意替我多跪一小时。”
“卧草,二师兄你真讲义气!”
老四也嚷道:“我老寒腿也犯了,吴鬼替我们跪到春晚开播,让我俩起来吧。”
这两位老同志一个四十六一个三十七,得有二十来年没被罚跪,老三一求情,苗老头就让他俩起来了,唯独我从下午四点跪到年夜饭,苗老头才开恩让我站起来挨骂。
一家人没有隔夜仇,苗老头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转过天年初一,就让老伴把小凤姐娘俩叫来过年,一大早,我们先回十里铺给我师父师爷上坟,回到家又给苗老头等几位长辈磕头拜年。
当了半上午磕头虫,总算到了我日夜期盼的压岁钱的环节。
我们一字排开给苗老头磕完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五个红包。
“来,五个小兔崽子,辛苦一年,师父不能让你们白干,那些总结过去展望未来的废话,师父不跟你们啰嗦,但要对你们每个人简单叮嘱几点!在过去的一年里,谦显当家做主,总揽大局,干得不错,师父很满意,戒骄戒躁,继续努力……”
我以为他说完了,要换下一个人,没想到他只是嗓子痒,咳嗽两下,继续说:“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咳咳……这是往年说过的,师父知道你老成持重,新的一年也不会让师父失望,但你得记住,谦受益,满招损,师父给你取名谦显,是要你以谦卑的姿态,彰显咱们圆觉堂的态度,何为谦卑?不卑、不亢、不喜、不忧……”
七八分钟过去,苗老头喝口水,做出总结:“行了,师父就说这么多吧!要认真领会,来,这是你的。”
二师兄双手接红包,说一句谢谢师父。
“谦允,咱们再说说你,这一年你的成绩也不错,天南海北四处奔波,是咱圆觉堂独当一面的大将,但正因为你平时不在师父身边,师父得多说你几句,当初给你取名允字,就是希望你能做到允恭克让,对外人公允,对师兄恭敬,对自身克制,对师弟谦让……”
又是二十多分钟的长篇大论!
这他吗是简单叮嘱几点?
而且圆觉堂年底开会,他已经做过总结了,我是真没想到才过去半个月,他又能唠叨一套说辞出来,而后来我听四师兄说,苗老头每年都要解释一遍显允君德这四个字的意思,每年都能整出新花样。
怪不得他书房里摆着十几本不同版本的字典,为了在显允君德这四个字上做文章,他还真下了不少辛苦呢!
“老五,师父的话,希望你能记在心里,可不要再浑浑噩噩了,今年务必续弦,你们几个也听好,尽快给老五寻摸一个好姑娘,这是师父给你下的死命令,来老五,这是你的那份!吴鬼!”
苗老头一声喊,我赶忙挺胸抬头。
“你是我师哥的徒弟,但他不会教徒弟,把你惯的散漫懒惰,一事无成,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师叔年纪大了,没心劲一点点熬你的性子,正所谓人无压力轻飘飘,师叔给你压点重担,帮助你尽快成长吧!再给你一年学习时间,一年后师叔给你拿点钱,你出去自立门户,是龙是虫,就看你的本事了,听到没有?”
“听到啦。”
“来,这是你的。”
我问:“说完啦?师叔你不通过我的名字,表达一下你对我寄予了怎样的厚望?”
苗老头笑骂道:“就你怪话多!师叔对你没厚望,你这破名字一听就挺让人失望的。”
红包里只有一张薄薄的支票,不知道是多少钱,我也不好意思看,按捺着噗通狂跳的小心肝,等大家伙都各忙各的,这才钻进厕所偷偷瞟一眼……
三十万。
那种巨大的幸福感从天而降,每个毛孔都喷发着畅快气息的激动,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就觉得我跪了二十多年,一下子就站起来啦!
吃午饭时,苗老头问我这几天有什么安排?
我说初二回村里看看,再去李香头家拜年,抽空子到客户和朋友家转一转就没什么事了。
“本来想让你师兄带你去客户家混混脸熟,既然你有安排,师叔就不操心了!咱有个姓萧的老客户在平山县盖疗养院,整体格局都是师叔和你四师兄布置的,‘栽金种银’和‘满载而归’组成的吸金大法,前年年中开始施工,盖到一半,有家水上娱乐园在他对面动工,紧接着萧老板的工程就干不下去了,他怀疑是娱乐园的老板做了什么手脚,叫咱们过去看看!过完年你和老四过去看看吧,让老四教你点大型风水局的经验,开了春师叔带你干两个大活儿。”
“好的,四师兄,咱具体什么时候走?”
“初八。”
第三百一十七章 风水大战1
答应小雅过完初七去广东给她爸拜年,苗老头临时派活儿,我只好给小雅打电话说,初八要出公差,推迟几天去看他们。
按小雅的性格,她应该说:好,看你方便,可这一次却问我:“不能请几天假嘛?”
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她说没有,就是已经跟她爸和王阿姨说了我初八过去,临时改时间,会给王阿姨留下不好的印象。
留就留呗,我给她爸面子,还能连她爸的女朋友也当祖宗供起来?而且我在苗老头这出尔反尔的后果,比给她王阿姨留下坏印象严重多了。
“这样吧,我先去河北,路上我跟师兄商量,看他能不能放我偷跑两天。”
小雅没再强求,说几句便挂了电话,我又给蒋先生打过去,想问问这王阿姨什么来头,她一蒋先生请来的保姆,怎么听小雅话里的意思,好像挺怕她?!
三十夜里已经给蒋先生拜年,便没有再客套,径直问起王阿姨的情况。
蒋先生说:“我也不清楚,她不是我请来的,是我生意上的朋友在老家的亲戚,小雅没跟你提过苏老板?”
“没有啊,老板的亲戚还用得着当保姆?”
蒋先生笑道:“越大的老板越不会在公司里任人唯亲,有多大的力气端多大的饭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小雅在我这的时候,给苏老板做过一次转运的法事,苏老板听说她父亲刚做完手术,在医院休养,就要找人照顾她爸,当时只是随便一说,直到小雅去山西,他才领着这位王阿姨过来,是个挺漂亮的中年女人,离过一次婚,但我不记得她是老苏的什么亲戚了,我帮你问一问?”
“不用了,我是怕她不好相处,欺负小雅,过几天我去佛山看看再说!小雅没什么事吧?还有人跟踪她么?”
“没有,她回来之后,我想让阿鸭保护她,她说她的蛊虫没有异常反应,上次的事可能是误会。”
但愿是我们杞人忧天吧!
我向蒋先生道谢,挂了电话。
之后几天,挨个去朋友和客户家拜年,齐姐联系我一次,得知冯栏要过了十五才能回来,就先回北京拍戏,等我安排好再给她打电话,远在台湾的丹增喇嘛,也主动向我送来新年的问候。
他看了我的博客,发现我一直没发关于他的博文,所以找个由头提醒我,别忘记跟他合作的事。
结果去河北这一趟就用着他了!
平山温泉是全国重点温泉之一,苗老头口中的萧老板,两年前在温塘镇投资兴建一个占地五十亩的温泉疗养中心,花了一百二十万请苗老头设计整体格局。
给大型建筑看风水的价格,没有统一标准,有些按亩收费,有些按天,还有些看完大环境再要一口价,而中国风水家协会的副主席,明码标价是十万半天,苗老头作为风水家协会新加坡分会的名誉副主席,带着徒弟耗时一个月给萧老板做出的风水局,要一百二十万很公道。
要说他为啥是新加坡分会,因为没有山西分会,他又不好意思去河南四川等地的分会求收留,所以托关系弄个国外的头衔,听上去还有点驰名中外的意思。
不过这个协会挺扯淡。
风水在大陆属于易学范畴,但国家认可周易学者的身份,却不承认风水师这个职业,这所谓的风水家协会其实是香港注册的,在大陆发展起来后,还被民政部定性为山寨社团,新闻上曝光过,但没有取缔,因为国家79年就删除了算命、算卦、看相是封建迷信的相关法律条文,在民间成立风水协会并不违法,曝光也是告诉大家伙,这是个野生组织,不是国家认证的行业协会。
但风水家协会还是具有一定含金量的,起码我拿上几百万也买不来个协会领导,只是离“中国风水家”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真正的中国风水家都在教育部主管的中国周易学会里窝着,而我们这帮散养风水师想进周易学会有两个途径,一是在《管子学刊》发表几万字易学论文,二是取得全日制硕士学位,加入山东大学易学与中国古代哲学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