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好似有异常的声响。苏无恙转身，看见宋慕辰身着白色衬衣站在那里，从落地窗外倾泻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似乎又添了一分惨白。宋慕辰一惊，立马想要露出僵硬的笑容，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看过来了。她的脸上还带着轻松温柔的笑意，他知道，只有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她才会这么放松，那个他拼命想成为的人，却永远败在那个人的手上。
  “明天打给你，先挂了。”
  “宋哥哥还是这么喜欢偷听。”苏无恙微微一笑。
  宋慕辰的嘴角一僵：“我刚要出声。恙恙在跟子陵说什么呢？”
  “说明天回英国的事。”
  宋慕辰的脸色已经像月光一样惨白：“不等两天吗……”宋慕辰嘴唇翕动，垂在两侧的手暗暗掐紧，“不陪……子陵几天？”
  苏无恙奇怪地看着他：“跟你有什么关系，”看着面前这个人与五年前大相径庭的态度，苏无恙实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男朋友等我回去旅行。”
  地板上那个清瘦的影子狠狠地一颤，他抬起骤然猩红的眸子，不可置信的绝望气息迸发出来，他踉踉跄跄地缓缓靠近他的光，双唇颤地不成样子，破碎的几个字仿佛用了巨大的力气：“男……朋友？”他的眼中有着盼着自己听错的希冀，瞳孔震颤，紧紧盯着她。
  苏无恙吃了一惊，他这个状态不对，那猩红的眼眸好像五年前那个夜晚，但情绪似乎又完全不同，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应了一声。
  宋慕辰心里的希冀骤然倒塌为惨白的粉末，阻塞在原本今天为她恢复活力的心脏里，似乎血液倒流才能维系这具身体的生命体征，手脚冰凉，眼前一片片的黑斑：“恙恙……五年前……我们没有分手，不、不是吗？”哽咽的声音好像绝望的嘶鸣，眼中的生理盐水机械地被大脑发出的指令倾泻出来，好像等待了许久的解脱。
  苏无恙的眼神突然古怪：“宋慕辰。宋叔叔不知道，现在只有你和我，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当年互相利用的一段假象也值得你当作谈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这次想干什么，江子陵已经……”苏无恙的声音戛然而止。
  眼前高瘦的身影剧烈颤抖着抱住她，隔着衣物能感受到他冰凉的身体透出的绝望和哀求：“恙恙……求你……跟他分开可以……吗？”
  脖颈处传来温热的触感，很快变成冰凉的一片液体，苏无恙睁大眼睛，很快反应过来，猛烈地推开他，但是面前这个人似乎因为情绪的崩溃而变得弱不禁风了，竟然直接被推倒在地。宋慕辰颤抖的双臂微微撑住自己的身体，低下头任凭自己的泪水洇湿衬衫。
  苏无恙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丝丝恐慌涌上心头，她厌恶地看着地上的男人，谨慎地出声：“你……到底怎么了。”
  “恙恙，我八岁遇见你，十五岁时确认心意，十八岁起把你当作我的未婚妻子。我比任何人都爱你！”宋慕辰骤然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的苏无恙，眼睛里迸发出孤注一掷时绝望的光芒，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孩，破碎的腔调却执意组成有力的控诉：“在你的眼里，那是一场互相利用的假象。在我的眼里，那是我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苏无恙后退了一步，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宋慕辰看见了她脚下的举动，原本惨白的面孔完全失去血色，那种肝肠寸断的声音突然弱了下来：“恙恙，你喜欢的样子，我可以学，真的，或许我现在学的不像，但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你相信我啊……”他蠕动着身体，双膝跪在地上，慢慢地靠近她，伸出双手颤抖地触碰她，唯恐稍微用一点力她就会破碎消失：“恙恙，好不好，不要离开我……求求你，求求你，求你……”
  苏无恙在巨大的震惊中缓不过神来，宋慕辰喜欢她？那个她嫉妒了十五年，讨厌了十五年的高高在上的宋慕辰，喜欢她？不对，这一定又是阴谋……
  黎洛浑身倒在血泊里的画面突然闯入脑海，苏无恙一抖，似疯狂地甩开匍匐在地上的男人，转身跑上楼梯。
  宋慕辰呆呆地看着自己抓空的手，因为刚才刻意用指甲嵌入的疼痛转移心脏处的极致痛苦，掌心已经出血。她走了，她不要他了……
  “恙恙……”
  她到底还是不要他了，好像他是个没有利用价值的破碎娃娃。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再把我狠狠推进深渊？为什么……
  宋家别墅的落地窗前，一个跪在地上的身影抽搐着抱住自己，倒在地上，口中发出困兽般的哀鸣，只重复着“恙恙”两个字眼。
  ……
  宋慕辰站在卧室内置的浴室里，看着镜子前带着眼镜，泪痕纵横交错的脸。
  嘴角抽搐着苦笑了一声，缓缓抬手把脸上的眼镜摘了下来，狠狠地仍在地上，镜片破碎的声音在浴室里回荡。
  恙恙的品味好像变了，她不喜欢江子陵了吗？
  她不要他了。
  即使从前她的心里也没有他，至少她还会施舍给他一部分拥有的权利。至少还可以让自己呆在她的身边，就算是最卑鄙下作的第三者。但是现在，他连仅有的一点权利都没有了，他的女孩，他的命，就这么从他的世界中抽离而去。
  好痛，撕心裂肺的疼痛折磨着他的脑神经，他好像在寻找生的希望一般，拿起藏在洗浴用品下的手术刀，疯狂地卷起左手的袖子，却恍然发现血痕斑驳的左臂已经没有位置下手了。破碎地哭着卷起右边的袖子。
  要快，要快，好痛，坚持不住了……
  刀落的那一刻，好像解脱了一般，他瘫软在地，看着血流缓缓涌出，笑出了声音。
  他还有救，疼痛又转移到手臂上了。
  他又可以趁着这段时间饮鸩止渴般地回忆她的音容笑貌。这次，她跟江子陵的身影渐渐变成了她跟另一个面容模糊的男子，但是，他看不清，他想象不出那个男人是怎么对待恙恙的……
  这样下去不行。他得知道那个人的喜好和性格，否则他怎么向着恙恙喜欢的样子学习？
  颤抖着摸索衣服的口袋，拿出手机来，满是鲜血的手掌好不容易找到了要拨打的号码，他欣喜地按下拨号键，对方很快被接起：“喂，哥，我听说苏无恙回国了……”
  “嗯。温宇。恙恙在国外……交了男朋友？”宋慕辰努力平复自己的声音，但“男朋友”三个字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温宇沉默了一瞬，叹了口气道：“是的。你说过只要告诉你关于她的安全和健康情况就可以了，而且我觉得你应该不会高兴听到这个，所以就没说……”
  “没关系。把那个男人的资料给我。”
  “哥，这个人是魔都安家的人，你不会要对他做什么吧？”
  宋慕辰自嘲地一笑，如果他要对苏无恙喜欢的人动手，那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回到她身边的希望了：“不是。把他的个人资料给我就可以，要详细，尤其是关于外貌性格爱好方面的。”
  “行。哥你感冒了？声音怪怪的哦。”
  “没事我挂了，谢谢你。”
  宋慕辰盯着开始凝固的血痕，良久没有发出声音，眼神扫到左手上的儿童手表。
  “呐，送你这个，聊表心意啊嘻嘻。”她俏皮可爱的声音配上温淡的笑容还是那么清晰的在他的脑海里扎根。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宋慕辰眼中又燃起疯狂绝望的光芒，从那个八年前的清晨起，她在他面前都一直是破碎虚无的幻影。
  ……
  八年前。宋家别墅门前。
  “苏小姐，您的行李我帮您拿。”管家接过司机手中的行李。
  苏无恙笑着道完谢，把目光投向面前的洋楼，微微歪头打量了一下。
  而他透过楼上单面透光的玻璃静静看着面前那个女孩。她看不见他，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把目光黏着在她的身上。
  初秋的凉风将她因营养不良而泛黄的长发微微掀起，黑曜石般的眸子好奇地随着管家的动作而移动，在即将走到门前的时候，突然疑惑地向着这边看了一眼，晨曦下白皙的面孔美得惊人。他的心脏跳地飞快，呼吸急促，她好像穿越了几世而来的目光，是他等待了千年的救赎，亘古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