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淡是真的，但那只是表面。周玥婷这些日子试图用工作分心，但根本做不到。人很奇怪的，越想假装不在意，反而会更在意。周玥婷也跟明雋一样陷入爱情的沉没成本陷阱里，她本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跟林璇在一起，不管名份，不管被说得多难听。她也以为自己可以无尽的包容林璇的恐惧害怕，甚至懦弱，因为她爱她。直到圣诞夜，三人终于面对面，这一个讽刺的情境题－到底谁才是背叛者，她才重新思考真正的爱究竟是什么样的。回想这一年，爱林璇的同时，她其实也在跟林璇较劲，她要证明她是错的，她不会像过去那些伤害她的女人，就算曾经爱过男人，跟男人在一起又如何，就算别人说她是被男人伤过才爱女人又怎样？难道就因为这个原因，她对她的感情就是错的吗？不对的吗？假的吗？不，如果有人问周玥婷，她会很肯定的告诉这世界的每一个人，每一次跟林璇相处的悸动都是真的，她对她的好对她的温柔，她们抚摸着彼此，她们牵手拥抱亲吻赤身裸体做爱，全部都是真的，心痛心碎煎熬愁苦流泪崩溃失望，也没有一个是虚构的。所有开心的笑难过的哭……都是因为这一个女人。
  周玥婷在公司產线外的走廊，从玻璃透明窗看进去，生產线内穿白色无尘服的人多的是，男男女女，年纪轻年纪大，周玥婷一眼就可以看出哪一个是林璇，她不是有什么特殊能力，也说不出为什么，她就是知道那是她。林璇工作一向认真，加上最近產量大，每天都很忙，这时候不会注意到外面有人在看自己很正常。周玥婷手摸玻璃窗，多希望能触碰到她，也许是小女孩心态，近日故意不理林璇是想藉此引起她的注意，得到她的关心，原来她们一直都很幼稚，面对爱情都没长大，所以才总是受伤？没人可以给她标准答案，人生多的是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周玥婷活了三十几年，这种道理她早就明白了，但明白归明白，究竟理解了吗，显然是没有。不过还好，她不是唯一的特例，这世界多的是跟她一样困惑迷惘的人，在各方面都表现得很优秀很出色，却死在感情上的人太多，这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明雋也是其中之一。
  两个情敌对望，周玥婷惊讶，但是没表现出来。她们的身高身材应该是差不多，只是周玥婷平常都穿高跟鞋，所以能以高姿态看她，当然，她也从未觉得自己有哪一点比这个初入社会的傻女人还差。虽然两人相距几公尺远，但周玥婷感觉明雋这次的态度明显与圣诞夜不同，有种豁出去的果敢，是受了什么刺激？林璇跟她分手了？
  「午安，吃过饭了吗？」
  先礼后兵，周玥婷很冷静，她不觉得自己有需要心虚的地方，只觉得见明雋，满肚子火，但对她发怒不对，因为她是无辜的导火线，真正的火源在这玻璃窗的另一边。
  「谢谢Alice经理关心，我其实最近没怎么好好吃饭。」
  明雋跟着周玥婷的冷静，她也客客气气，双方的敌意却更深，火药味也更浓。周玥婷不想问她为什么没好好吃饭，其一是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其二是她知道她是因为谁。
  「你已经很瘦了，别减肥，身体健康最重要。」周玥婷说了几句敷衍，走过明雋身边要离开，她不管她是为什么目的来找她，她不想看见她，一秒都不想。
  「是，Alice经理，你说的对，但是你知道女人都爱漂亮的，爱漂亮不为什么，大部分都是自己看了开心，又或者想给什么人看见，得到她的一句讚美，得到她的关注、在乎、爱……」
  「明雋，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周玥婷停了下来，两人背对背。
  「所以你喜欢偷偷摸摸？喜欢抢别人的……」
  「不好意思，明小姐，你好像没搞清楚，我本来不想让你太难堪，但你要面对现实，林璇爱的人是我，她对你根本就……」
  「周小姐，要面对现实的人是你。如果她真的爱你，会连一个女朋友的名份都不愿意给你？」
  明雋的话刺痛周玥婷，这是最致命的，她深呼吸，她不能在公司大吼失去形象。
  「你什么都不懂。」
  周玥婷冷笑，要结束这场对峙，或对质？虽然才短短几句，也足够让她愤怒到要上前掐住她的喉咙，所幸没有。周玥婷不怕再有多少条感情的罪名揹在身上，只怕明雋说的才是实话。
  「周玥婷，我不会放弃的，而且我敢保证你一定会失败，你现在可以对我大言不惭，那是因为你不服气，不认输，装模作样。也许璇对你有所留恋，但我知道她怕你，你那永远无法抹灭的过去，跟男人……」
  「明雋！」
  －－－
  「什么样的人值得你珍惜」这是篇网路文章，其实现代这种文章很多，每当张妍偶尔用手机看一下网上的社群软体，总是会有类似的文章被人转发，或是对此抒发感言。张妍每次看到这种文章会直接略过，因为心痛懊悔，她不值得任何人珍惜。那晚对明雋说出和汤乐的过去之后，本意是希望明雋想清楚，别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另一方面也是久违的面对，她逃避这么些年，没想过要对人说出深藏内心的秘密，也许看见明雋那样对爱情、对人生的天真热情，她想起过去的自己，她曾经也热情单纯过，但或许就是太年轻，太多自以为，为什么当时不停下来好好思考，为什么不跟汤乐好好谈谈，这些问题等到她长大了她才开始问自己，可是没有多大意义了。
  那天下班，张妍骑车经过之前与明雋、小朋友跳舞的社区，说张妍不再喜欢唱歌、跳舞，不再有音乐梦是假的，这么说虽然无情，但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而停止，活下来的人会伤心、会缅怀逝者，但不会停止生活。张妍又在路上看见街头艺人表演自弹自唱，她停下脚踏车，她也曾是这样过日子的，一天就算只赚了一百元也很开心，因为那是靠她的梦想赚来的。张妍给了那人一千元的打赏，对方说谢谢，她笑了笑，问对方可不可以为她唱一首歌。
  「什么歌？」对方微笑拨弦。
  「恰似你的温柔。」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难以开口道再见 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让它淡淡的来 让它好好的去
  到如今年復一年 我不能停止怀念 怀念你怀念从前
  但愿那海风再起 只为那浪花的手 恰似你的温柔
  其实我没有什么好的本领能保护你
  对于爱的份量我却总是疏于注意
  我该给自己来一个重击
  还这十年一个痛快容易
  但你的笑容如此甜蜜这让我怎么能忘记
  泪在滴
  期盼着下场后的晚安
  却留我独自不寐辗转
  如果说凭着思念我们就能回到过去
  我多想再给你一次拥抱和诺许
  我们不像你最爱的浪漫剧
  紧握与放手间挣扎犹豫
  但你的眼睛如此美丽这让我怎么能放弃
  去看清
  去触摸你
  到如今年復一年 我不能停止怀念 怀念你怀念从前
  但愿那海风再起 只为那浪花的手 恰似你的温柔
  张妍骑单车回家，路上边流泪边唱给自己，过去四年都当这首歌是禁忌，如今唱出来好多了。公寓楼下，张妍照例将单车停好，上楼回家，但在进家门前，她看了隔壁明雋的房门。想这姑娘跟女友的情况如何了，照正常逻辑只能分手了吧。张妍叹气，她总不能特地敲门问明雋这种事，太伤人了。
  「学姐。」
  是说人人到，张妍的钥匙才刚插入钥匙孔，明雋叫住她。张妍回头看，见明雋左手打石膏，脖子掛着吊带的模样很惊吓。
  「你怎么了？」张妍立刻上前问。
  「车祸。」
  「车祸？」
  「骨折了。」明雋笑对张妍，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好像这隻骨折的手不是她的。
  世上意外太多，张妍心想前几天这人还好端端的，怎么今天就车祸了。张妍想了想，想到明雋不骑车的，难道是给女友载受伤的？她们最终和好了？
  「你这个样子还可以上班吗？」张妍不问是否跟女友有关，比较担心她之后几个月生活上的不便。
  「当然可以。」
  语毕，明雋用左手跟张妍握手，张妍大惊，她随后走到她房门前，一样用左手帮张妍转动钥匙开门，那左手像完全没受伤的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