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是最温顺的。
  徐琛爱把头埋在韩小暖的长发上，然后轻声说道，“他很好，今天都可以坐着轮椅，出去晒太阳了……”
  韩小暖近乎贪婪地听着关于儿子的一切消息。
  垂立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着，尖利的指甲狠狠掐着自己的肉，她才勉强忍住向他询问那个男人的冲动。
  她知道她不能问，她不能打破现在这好不容易才维持的平衡。
  异国他乡，孤身一人，她如何才能逃脱这重重把守，回到他的身边。
  家默，我好想你，你好不好……
  我失踪这么多天，你一定急疯了。
  可我要怎么做，我该怎么办？
  不敢放纵自己的情绪，韩小暖轻轻推开徐琛爱，站直身子，“我要看到照片。”
  她语气冷淡，表情清冷，清丽的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像是覆上薄薄的寒冰。
  徐琛爱没介意，眼神宠溺地看着她，“想孩子了？”
  提及若颀，韩小暖的眼里不由泛上湿意。
  本就湿漉漉的眼睛，此时更是好似波光粼粼的湖面，动人心魄。
  放在她肩头的手微一用力，徐琛爱再次把她拥入自己怀里，紧紧抱着。
  微一低头，就能闻见她长发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不禁轻叹一声，“……caitlin，你就像天使一样。以后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更可爱，更聪明……”
  双手倏地收紧，韩小暖身子一僵，不敢吭声。
  徐琛爱在她的背上安抚般地拍了拍，然后就松开了怀抱。
  看着她有些怔愣地站着，眼眸深处有着被刻意压抑住的恐慌，他出声安慰道，“别害怕，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doctorwang上次给你检查身体，说你的身体目前不适合怀孕，还要养一段时间。”
  面容上不动声色，韩小暖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徐琛爱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手里拿着两张照片，在韩小暖面前晃了晃，“最近你很乖，这次有两张照片。”
  ……两张！
  韩小暖心头一喜，忙走到他的身旁，伸手去拿。
  徐琛爱手一晃，躲开她的手。
  见她手底抓空，他难得笑的很是舒朗，冰冷的眼眸也泛着几抹温暖。
  “徐琛爱，把照片给我。”
  韩小暖不想和他玩这种幼稚的你躲我藏的游戏，蹙着眉尖，神色似是不悦。
  徐琛爱却知道这个时候的韩小暖，是脾气最好的时候。
  温顺，又可爱。
  这个女人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没见到她的时候，她这张清雅的面容，总会时不时在自己的脑海里闪现，那种丝丝缕缕的牵挂，那种莫名的情绪总是想让他立即飞奔到她的面前。
  当她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自己心里还是会不安分。觑着她的神色，留意她的表情，想让她眼眸里的冷意淡一些，再淡一些……
  他甚至还奢望，有一天她会对着自己笑，说会永远陪在他的身边。所以他一直都在等，没有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
  越是克制，越是着魔。
  徐琛爱冲韩小暖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过来，和我说说话。”
  望着他捏在指间的照片，韩小暖没有犹豫，立刻乖巧听话地照做。
  徐琛爱难得卸掉戒备，慵懒地斜靠在沙发背上，抬手抚上女人柔顺的长发，轻声询问着，“最近考虑的怎么样了，想学什么？”
  前几天，见韩小暖在家无聊，他又不允许她出门，于是就让她选着是学插花，烹饪，还是女孩子喜欢的那些针针线线的活……
  “我……我想学那种……”
  其实，韩小暖想学他压在枕头下的那个东西，可她知道他绝对不会教。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惹他不高兴，于是立即转了话头，随口瞎说道，“我想学功夫，能保护自己的那种，简单有效就成。”
  徐琛爱闻言，一愣。
  随即轻笑出声，手底下是她柔顺的长发，他顺手捏起一撮头发挠了挠韩小暖的脸，“caitlin，你真的要学？”
  韩小暖避开他的手，点点头。
  徐琛爱见她傻傻地点点头，笑意更甚，“不过，不管你怎么学，最后还是打不过我，怎么办？”
  韩小暖这才明白他在笑什么，不由得脸颊一热。
  在这里，除了对面这个男人敢欺负她，还有谁敢？她要学那种能保护自己的功夫，不就是等于说，想学功夫和他动手的吗？
  随口胡诌的话，自己还是要圆下去的。
  韩小暖硬着头皮看他，装作听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小声说道，“我为什么非要打过你啊……”
  徐琛爱看着面前的女人绯红着脸，装傻充愣，他索性也不揭穿，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想让我教你，还是让fabian教你？”
  韩小暖一愣，“为什么必须是你们？别人不行吗？”
  知道她最怕fabian，徐琛爱这样说，也是故意逗着她。
  看着她硬撑着，他浅笑，“我和fabian的功夫最好，你跟别人学，可能十年八年也打不过我。”
  “谁说我学这个，就是为了打过你啊。”韩小暖见他不依不饶地打趣着，心里有些羞恼，双颊染霞，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小人之心……”
  粉面若霞，薄嗔浅怒，当真是美不胜收。
  徐琛爱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轰的一声，全部坍塌下陷。
  一时心潮翻涌，他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沙哑，“caitlin，你好美……”
  徐琛爱眼眸中翻涌的情意，自然躲不掉韩小暖的眼睛。
  她心头闪过的惧意掩盖住恶心，面上不露声色地，往一旁又挪了挪，“……你……你把照片给我。”
  面前女人白皙面容上的娇嗔一闪而逝，徐琛爱方才的意乱情迷也跟着快速消散。
  他对自己这突然的心理变化，有欢喜，也有焦躁。
  把手里的照片胡乱递给韩小暖，然后徐琛爱就立即起身，快步往洗漱间走去。
  冰凉的水扑到脸上，瞬间人就清醒了许多。
  徐琛爱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中冷漠褪去，黝黑的眼眸里有着陌生的情绪。
  是对那个女人的爱怜？
  还是被她眼中的冷漠伤到了的心痛？
  抑或是爱而不得的恼怒……
  爱而不得！
  徐琛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怎么可以爱上她！
  那个女人应该像这座房子一样，像自小到大许家默拥有的，他也必须有的所有东西一样，只是用来证明自己并不比许家默那个家伙差的证明而已。
  徐琛爱取来毛巾，慢慢擦拭着脸上的水珠，眸色逐渐恢复往常的冰冷。
  不管是爱怜，还是心痛，这些复杂的情绪都不可能属于他。
  他，也不需要。
  韩小暖没注意到徐琛爱的异常，她把那两张照片紧紧握在手里，转身往房间里跑去。
  关上门之后，她靠在门上，平复着狂跳的心，才慢慢看向手中的照片。
  照片上的许若颀看着瘦了一些，左腿打着石膏，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乌黑的短发在阳光下很醒目，他的手里捧着一本书，眉目端凝，像个大人一样，看得认真。
  韩小暖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手背上，她手指颤抖地抚摸上照片上那个苍白面容的小男孩。
  若颀，这是你出生后，妈妈第一次离开你这么久，妈妈好想你啊……
  看到你活着，你知道妈妈有多高兴吗？
  可看到你受这么重的伤，妈妈又很心疼，很自责，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你不要怨妈妈……
  若颀，妈妈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你一定要乖，一定要替妈妈好好照顾爸爸。他找不到妈妈，一定很着急……
  如果他哭了，在你面前落泪，你不要笑话他。在失去妈妈这件事情上，他和你一样……
  一样的焦灼，一样的束手无策……
  突然，韩小暖被照片的一角吸引住了。
  她抬手狠狠擦了擦眼泪，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是他！
  真的是他！
  韩小暖激动地差点叫出声来。
  在照片的最边缘是许若颀的轮椅把手，上面勉强可以看见一只手的部分。修长的手指蜷缩着，握住轮椅的把手，只露出小指，可小指边那一处光晕，显然是戒指的轮廓。
  韩小暖慢慢把自己的左手抬了起来。
  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早就在那天挣扎的时候弄丢了。
  看着那原本应该戴着结婚戒指的地方，如今空荡荡的，就连带戒指的痕迹也消失了，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着。
  泪眼朦胧中，韩小暖抬手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那哽在喉间的哭泣发出声响。
  家默，是你！
  我知道那是你……
  身后的门响起动静，是敲门的声音。
  韩小暖慌忙把眼泪擦干，刚坐到床边走好，就看见徐琛爱走了进来。
  推门而入，徐琛爱看着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又哭了？”
  走到韩小暖身边，盯着她红肿的眼睛，他疼惜地哄着，“每次给你照片，你都要哭。caitlin，你哭得我很心疼。”
  韩小暖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为别人流眼泪，忙用袖子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
  衣袖在她白皙的脸上胡乱地划过，敏感的肌肤留下红红的痕迹。
  徐琛爱止住她有些粗鲁的动作，手指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caitlin，你这么放不下他，我们就把若颀接过来，好不好？r国这边的学校，我来联系……”
  “不！不要！”
  韩小暖惊慌地摇头，又怕自己过大的反应让惊惧太过明显，她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放柔了声音，“你……你不是说我们要生个孩子吗？小孩子最浪费精力了，我一个人带不好两个孩子的……”
  她拼上自己和未出世孩子的命，才把若颀送出去，她怎么会笨到再让若颀落入他的手里。
  徐琛爱却被韩小暖的话惊住了，瞬间他狂喜不已。
  “caitlin，你愿意为我生孩子！是不是！”
  面对他过激的反应，韩小暖回答得很是小心，“你刚刚不是说了吗？doctorwang说我的身体在海水里浸泡得久，暂时还不适合怀孕。等我恢复好了，我们再要孩子，要一个健康聪慧的孩子，好不好？”
  “好，好，好！”
  徐琛爱激动不已，那一贯冰冷无波的眼眸，此时闪烁着激动和狂喜。
  这一段时间，徐琛爱和韩小暖虽然晚上都是同塌而眠，可他始终都克制着自己。
  许家默真心疼爱的女人，若是让她心甘情愿地背离那个男人，爱上自己，这对许家默该会是多么大的打击……
  许家默，我不比你差，凭什么你从小就是大人口中最好的孩子？
  凭什么上学期间，不管是小学的老师，还是大学的教授，都对你夸赞不已，就连s先生都对你刮目相看……
  我是笨了一些，可我也很不错。
  和我的父母高智商相比，我是资质平庸了一些，可我一直都在努力。
  可是，他们从来不会鼓励我，却以我为耻，用难听的话来咒骂我，像踢皮球一般丢来丢去，十二岁就把我一个人丢在了r国。
  一个小小的孩子，在异国他乡，说着夹生的英语，一步一步熬着……
  我生病，没人关心，自己一个人去医院。
  家里断电的时候，我只能在漆黑的夜里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
  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一个人穿着学士服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自己的父母……
  即使我考上了和许家默一样的博士学位，你们仍旧是没有高兴，忙着自己的研究，任我自生自灭。
  为什么？
  为什么！
  我是你们的亲生骨肉，你们要像对待垃圾一样对我！
  ……
  徐琛爱站起身，踱步走到窗边。
  看着外面的金合欢，他心潮起伏，激动不已，苍白的面容上也显出异常的潮红。
  他忽然又疾步走回到韩小暖身边，然后蹲下身，神情虔诚地看着她，目光温柔，“caitlin，我会做个好爸爸，会照顾好你们母子，我们会有个温馨的家……”
  眸色狂热，神情也是异常的激动，
  韩小暖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犹豫了一下，她抬手在他肩上略显僵硬地轻轻拍了拍，“徐……徐琛爱，你会的，你一直做得都很好。”
  “我很开心，caitlin，我真的很开心！”徐琛爱站起身来，一脸兴奋地说道，“这一刻太值得纪念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不会的。
  他即使这样说，韩小暖也不敢却轻易地相信。
  他所谓的答应，是在他允许的范围内。
  “我想出去走一走。”
  衡量左右，韩小暖轻声说出这个不过分，但他从未允许的要求。
  徐琛爱愣了一下。
  韩小暖心里很紧张，想着他一定不会答应。
  可她被困在这个屋子里太久了，所有有关外界的信息，全是依靠徐琛爱来获取的。
  她又满怀期待地说道，“我就是想出去看一看。我会听话，不会乱跑……”
  徐琛爱没有回答，韩小暖握着手里的照片，心里慢慢下沉。
  眼前那双美丽的眼睛，湿漉漉的，惹人怜惜不已。徐琛爱看着那黑眸因为自己的迟疑慢慢暗淡了光彩，涌上失望的暗涌。
  他的心头揪着疼，“好，我带你出去。”
  韩小暖欣喜地站起身看着他，“我真的可以出去吗？”
  “可以。”徐琛爱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高兴的样子，眼睛又黑又亮，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好看，心内从未有过的柔情万千，“caitlin，等我们有了孩子，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韩小暖看他心情不错，扬了扬手里的照片，“那，这张照片我可以留着吗？”
  徐琛爱大方地点点头，“当然可以。我的caitlin……”
  黑色的加长汽车，绕着街道慢慢行驶着。
  韩小暖坐在车里，眉头紧锁着。
  “怎么？出来了还不开心？”
  徐琛爱坐在她身边，留意着她的表情。
  韩小暖没说话，身子往后一靠，不理会他，鼓着脸颊，索性闭上眼睛。
  “生气了？”
  看着她生气，徐琛爱却很喜欢。她愿意在他面前显露出小女孩的情态，他十分受用。
  韩小暖拧着眉头，“回去吧。”
  “你不是要出来……”
  徐琛爱疑惑地看着突然情绪反复的女人，很是不解。
  韩小暖咕哝道，“我还是回去从电视上看比较好……”
  徐琛爱听出韩小暖不满的抱怨，哑然失笑。
  他轻声哄着，“caitlin，你的身体不好，外面虽是秋天，我怕你着凉。坐在车里看，也是一样的。等你的身体好了，我再……”
  韩小暖的眼圈一红，抬眼看着他，“骗人！”
  似娇嗔，似嗔怪，徐琛爱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一颤，一股莫名的电流从心间传开，迅速蔓延至全身，他感到自己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这种陌生的感觉他一点也不排斥，反而很喜欢。
  “前面有个商场，我陪你进去买些东西，好不好？”
  徐琛爱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轻声细语地哄着一个女人。
  前面那座购物大厦，很有地标性。
  离得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韩小暖就看见了。
  让她瞬间激动的不是徐琛爱的让步哄劝，而是因为她发现那座大厦，和照片上若颀看得那本书上的图片很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