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文婧阅卷进度如何。
  天知道某人排第几。
  ——怎么回事，她居然被师弟师妹的一次考试弄的如此无法淡定？如果被昨天的领导们知道她此刻的茫然若失，大概会收回对她的一切赞誉吧……
  这时她收到某人的微信。
  两个灯泡。
  她差点以为邵晖把前几天发过的图又复制了一遍。
  仔细一看才找出差别——
  灯泡还是那两只，不同在于，前几天的灯泡崭新崭新，而今天这两只灯泡，里面的灯丝烧断了……
  烧断了……烧断了……烧断了……
  解语只觉得断掉的不是灯丝，而是她自己的神经。
  ——答卷有中文，还有底气发这样的图片？
  解语原本的不安消失了，代之以另外一种情绪。
  长痛不如短痛。
  她也不在外面浪了，转身回到教研室。
  一进门，她就直接问文婧，“卷子改完了吗？谁考了第一？”
  文婧和男同事目瞪口呆的看她。
  ——不是避之犹恐不及么？居然走了一圈就想通了？
  半晌，文婧才反应过来，正色道，“还不确定，最好的两份卷子有争议，试卷a和试卷b客观题得分相同，主观题回答也很出色，但各有所长，我们正在等待于主任投票。”
  ——不就是个期中考试吗，又不是三年一度选状元，到底还能有多复杂？居然还麻烦上老大，改个卷子，快耗上基础教研室一半的人力了。
  男同事也一筹莫展，“就说试卷a吧，全英文是全英文，标点符号都不错，但很多回答几乎是照搬教材原文，不一定有的放矢。”
  “而试卷b，尽管夹杂了中文，但回答有的放矢、重点突出，即使依据教材原文，也不是复制粘贴，而是有取舍，有总结。”
  “我们都拿不准，为了客观，于是只好去问第三个意见。”
  文婧看热闹不嫌事大，拉她去看两份试卷，“解语，正好你在，也投一票呗，虽然你代过课，但他们的名字缝着，不成问题。”
  “还是算了。”解语心想，如果她认出邵晖的字迹，肯定没好话，要么太死板，可能将来工作不够灵活；要么太油滑，不尊重经典理论……
  “额，那你不看，听我念总行了吧？也不算你那票了，就当看热闹，”文婧翻了翻那两份试卷，“这是其中一个典型对比——‘请描述颅底血管系统的解剖特点’，试卷a把教材上p181-183页的内容全默写上去了，答卷不够，还另外附了答题纸；而试卷b呢，省略了教材上意义不大的段落，只提炼了干货，但是其中用了中文——为了取代教材上那一大段形容描述，他把颅底血管特点之一，总结成了一个四字成语。”
  “什么成语？”解语也有些好奇起来，忘记那两只灯泡。
  文婧沉默一会，“一拥而上。”
  “？”
  “试卷b形容，【颅底血管的特点之一，就是各分支血管从他们的主干发出来，开枝散叶】（方括号内为英文回答），‘一拥而上’（此为中文回答）……”
  男同事笑起来，“有什么不对吗？我觉得这个成语用的很好啊。总比我当年的white blood disease高端多了。”
  文婧却露出难得严肃一面，“从我个人角度，也欣赏‘一拥而上’这样精辟的总结，只要意思表达清楚到位，说真的，用英文还是用中文有什么关系呢？但他们毕竟是卓越班，对专业英语的要求几近变态，所以我不知道应该严格按原则来，还是可以灵活变通，忠于个人观感。”
  于是他们无法判定，只好将问题上报给主任，让他来判断哪种回答更值得鼓励。等待的空儿，文婧问，“方方你听到了，怎么评价？你觉得哪种好？”
  想了半天，解语说，“我不知道……”
  看她避嫌避的这么彻底，文婧也无语了。
  这时于主任发来回复。
  看到回复，男同事振臂高呼，“欧耶，‘一拥而上’pk成功，顺利登顶，成为本次期中考试解剖科目卓越班的第一名！”
  文婧也喜不自胜。原来英雄所见略同，比起纯粹默写课文，更欣赏这种带点小俏皮的个性回答。
  统计了分数名次，男同事等不及的拆开封线，要看看“一拥而上”到底是谁，谁这么牛，不辜负他和文婧的一番折腾。
  文婧看了，忽然笑着对解语说，“我知道你为啥要这么bt的避嫌了。”
  她接着问，“你是不是猜到，会这么答题的，只会是你家小朋友？”
  ——怪不得各种推诿，连一个简单的评价也不愿给。
  解语话都说不出来。
  嗯，好吧，第一名。
  卓越班不仅是学生，也是老师们的关注重点，听说出了份这么奇葩的试卷，其他同事纷纷过来窜门，一拥而上。
  “啊，是卓越班的班长啊，怪不得。”
  “果然与众不同，思维活跃，有创新能力！”
  “一拥而上，哈哈哈，我以后讲到这一节，也要把这个成语用起来。下一版教材改编，完全可以把这个词写进去。”
  “对比了英文教材，它那一大段描述的中心思想，可不就是xx、yy血管们‘一拥而上’？对比之下，还是我们祖国的汉字博大精深，言简意赅嘛，哈哈，莫名变成五*毛了怎么回事——”
  “这孩子真不错，其实我以前对卓越班有偏见，总觉得他们号称全英文什么的，太装字母，简直是假洋鬼子，但现在看来，重要的不是用什么语言作为工具，而是他们能不能培养甄别力，这个就很好，懂得去粗取精、返璞归真。”
  教研室里立刻充斥了对“一拥而上”的吹捧。
  解语心想，还好邵晖不在这里，不然听着前辈们众口一词的夸赞，他得上天了……
  众人一阵吹捧之余，也没放过她。
  “方医生，你之前一直在代卓越班的课，可以说，教出这样的学生，你也有功劳，真想让我们班那些孩子跟你家班长好好学学——就算没他那悟性，学学杨明也好呀，至少能背下大段的原文。”
  “是呀是呀，”众人调转矛头，“方医生，能不能让你家邵晖和杨明来我们班交流交流学习经验？我看他们就念着网游谈恋爱的，也该当头棒喝了。”
  解语苦笑，“哪里是‘我家’……我只是代过几节课，再说现在教他们的也不是我。”
  “你就别谦虚了，早就墙内开花墙外香，连临床那边都把你当个宝，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反而忽视了我们基础的本科教学啊。”
  他们并不肯善罢甘休，直到解语表示愿意去帮他们问问，才肯放过，各回各家。
  文婧开始打印成绩单，一阵感慨，“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只是小鲜肉。”
  解语：“……”
  文婧想了想，“却想不到他是这么有文化的小鲜肉。”
  解语：“……”
  文婧打好成绩单，“给你一个向小朋友报喜的机会。”
  解语左看右看，低头看地，抬头看时钟：“快四点了诶——真是无惊无险、又到四点。”
  文婧无语的将试卷和成绩单送去教学处，临走时提醒解语给手机充电。
  解语一看，电量只有20%。
  四点，某人下午的考试也该结束了。
  这个消息不用她说，也会自己长脚跑到他耳中吧。
  只剩20%电量的手机躺在桌上，响起警铃。
  解语听在耳中，就像听到炸弹的计时器。
  充电线就在手边，但她没充，反而拿起手机，随便点开一个下载了很久都没时间玩的游戏。
  很好，先更新数据包吧。
  电量只剩10%。
  数据包更新完毕，载入游戏画面。
  解语不知道自己下这么烧内存的游戏干嘛。
  不过现在发挥了作用，没多久，10%变成了5%，再归为零。
  屏幕彻底熄灭。
  很好，她听不到计时器的嘀嗒声了。
  无声的手机让解语心中恢复平静。
  她愉快的干起了正事，开始看几份面试申请。
  去附院参加病例讨论，解语出了名，效果几乎可以媲美动员会，这不，鉴定中心实验室尚有空缺职位的消息一放出，中心就收到了好几份面试申请。
  于主任表示鉴定中心的重点实验室会让她来负责，她对团队组建有发言权，让解语先挑挑看。
  解语随手一翻，就发现了让人咂舌的光鲜履历——名校化学硕士，生物技术双学位，麻省犯罪实验室研究经历……
  这让她相当感兴趣，于是把这份简历挑出来放在一边，打算优先安排面试。
  翻完简历，已经过了六点。解语收拾东西下班。
  一路上想着那份堪称完美的简历，如果真能来，几乎有点屈才了……
  她对这个可能的未来同事充满好奇。
  神经还没放松多久，就因见到某人而再度绷紧。
  解语按住包包，手机躺在里面很安静，很安全。
  邵晖双手插袋，踢着脚边的小石头，看到她就抬起头来，一脸无辜。
  “给师姐打了电话，提示已关机。我担心师姐耍赖，只好找过来。”
  “……别乱说，谁耍赖了？”
  “那就兑现承诺，跟我跳舞。”暮色中，邵晖的目光灼灼。
  ☆、42.envy
  解语嘴硬，“你这个第一名……全凭运气。”
  如果真按原则来，中文字不但不算分，甚至倒扣分的话，他是绝对得不到这个第一名的。谁让他碰上了思路同样奇葩的阅卷老师呢？
  “就算凭运气，那也是第一名。”
  见解语沉默，邵晖紧逼一步，“如果师姐执意要耍赖，那我就去论坛发帖，控诉师姐始乱终弃，玩弄师弟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