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作者:
金铃子 更新:2023-03-19 05:11 字数:6201
这世上绝没有不透风的墙。
荆轲的身份背景被燕国太子打造得再完美,与他相熟的朋友们却无法造假,无论高渐离还是宋如意的身份实在都太容易调查清楚,因为他们一个是蓟城最着名的击筑大师,一个是性情凶暴、容易与人争斗的狗屠,顺藤摸瓜,立刻从两人身上牵扯出一大群不法分子。
更何况,燕太子丹身边亲信不多,能安置人的地方更少,盯紧了他之后,太子丹立刻跟着掉链子了!
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的顿弱难得阴沉着一张脸,直接将间人探查出的消息摔在桌案上,气得双眸赤红,眼中满是血丝。
他咬牙切齿的说:“老夫说为何这个荆轲好读书,在士林之间却没有什么声望;好击剑,也没见有人称赞他剑术无双,原来竟然是个刺客!好好好,燕国的胆子可真不小,竟敢故布疑阵准备行刺!老夫真是太低估他们的胆量了!”
顿弱说着提笔迅速写下一封奏章,将锦帛折成小块便塞入传递消息专用的漆盒之中密封。
随后,他抬起头看向李斯和蒙毅,直接说:“大王提醒到达前,燕太子丹既然能够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恐怕老夫已经暴露得彻底,被人监视了。你们二人都是大王认命的官员,调动随君王旨意,留在这里没有用,也帮不上老夫的忙。老夫已经随密信建议国主将你们二人调回咸阳,协助国主处理燕国事务。这样既不会将老夫已经看透燕人阴谋的事情暴露,你们回去还能够协助大王,并且将此事交代清楚、处理得尽善尽美。”
蒙毅明白有王翦带着四十万大军坐镇,燕人绝不敢对顿弱动手,他虽然仍旧被人监视着生活起居,但绝对没有性命之忧。
因此,蒙毅点点头,爽快的说:“蒙毅必将上卿的话一字不落的带给国主。”
李斯细致的看着间人打探来的消息,脸上的笑容却愈见阴冷,他沉声道:“我李斯身为法家学子,此生最恨不能明法度的做法,大王多年心心念念的便是将樊於期抓捕归国,以秦法而裁判,让他血祭惨死的边关将士。既然燕国如此心怀不轨,我们归国之前怎么能不送他们一份大礼呢?”
蒙毅虽然出任文官职位,身体之中却涌动着武将拼杀无忌的血脉,听到李斯的话,他立刻说:“请廷尉明示!蒙毅定然鼎力相助!”
李斯弹了弹薄薄的锦帛,温和一笑,十分谦和恭谨的说:“不如让樊於期‘留书出走’,将他带回去给大王做一份贺礼。”
蒙毅爽朗大笑,拍案道:“廷尉好计谋,蒙毅立刻去找上将军挑选几十名好手。”
“国尉丞,此事不急。”李斯伸手压住蒙毅的肩膀,转头看向顿弱拱手请求,“樊於期虽然重要,可他的性命却不能和大王相提并论。眼下重要的是燕太子丹准备派遣刺客刺杀大王,他们正将一柄神兵利器打造成污秽的毒匕首——此事,上卿可有解决之道?”
顿弱眉头先是一皱,随即笑了起来:“我们几个都钻牛角尖了!无论燕太子打造出什么样的神兵利器,只要荆轲随着使臣团队进入秦境后,我们即刻将他擒住。荆轲就是有通天的本事,难道还能碰到大王一根汗毛?”
李斯垂眸思索片刻,尴尬的笑了笑,一拍脑门,笑着说:“多谢上卿提醒,李斯果然让自己陷入僵局了。”
顿弱摆摆手,不当一回事的说:“廷尉平时处理的国家政务,和顿弱管理的阴谋轨迹不同,术业有专攻,你不明白是人之常情,不必太过苛责自己。”
说到此处,顿弱有些神秘的笑了笑,压低声音继续道:“虽然不能换掉荆轲准备使用的匕首,但老夫却能派潜伏在赵境之中的间人伪造一些痕迹,然后将荆轲准备寻找的帮手通通抓回咸阳城看守起来。”
“妙计!”蒙毅低声喝彩。
顿弱、李斯、蒙毅三名谋臣相视一笑,随即,李斯和蒙毅各自若无其事的起身告辞。
胡亥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起句话,引发了这么可怕的后果。
他此时正苦着脸坐在嬴政处理政务的大书房后面的一处不起眼的小书房里面,姿势僵硬的握着蒙笔,努力将蜿蜒屈曲仿若流水一般的秦篆写得流畅些,而不是看起来像是困了之后死活不肯动一动的……蚯蚓。
“此处手腕用力,带着笔头内转,自然能够让字体流畅,不再僵硬了。”一只比胡亥手掌大了许多却绝没有成年的男性手掌攥住胡亥白嫩嫩的小胖手,牵着他反复“感受”了五遍才放开,声音平板的询问,“明白了么?”
胡亥苦着脸点点头,认命的重新握笔开始“体会”秦篆之美。
……qaq其实难写死了好么?
为什么还没有横平竖直的隶书啊!
至少那个还能看懂,这个真的不造是啥啊!
“胡亥你要好好识字读书,大哥晚上回来要考校你功课的。”比一开始开口的人活跃不少的少年声音随之加入,他伸手揉乱了胡亥一头软毛,随手将胡亥推得老远的书简重新摆放在他眼前,不放心的说,“光明白其中的意思不够,你得背下来,大哥才会觉得你用心了。”
“将闾哥哥,高哥哥,大哥还要多久过来?”胡亥侧过脸枕着自己手臂,有气无力的询问。
“……大约不足一个时辰。”高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天色,脸上显出迟疑的神色,转过头眼含担忧的看了胡亥一眼,随即说,“你真的能背完吗?大哥原来打过我们手板。”
胡亥身上一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立刻漾出一层水光,比常人大了许多的黑瞳清晰的透出委屈和后怕的神色——他缩着脖子的姿势简直像是躲避主人责罚的小动物。
将闾不为所动的一把捏住胡亥肩膀,将他按回特质的低矮桌案上,沉声道:“快背!不可偷懒!”
胡亥认命的垂下头奋笔疾书,口中念念有词的背诵着《诗经》的内容,身边立刻响起十五异常欢快的叫声,它惬意的拍打着翅膀,时不时低下头梳理一下腋下的绒毛,摇头摆尾好不惬意,越发衬得胡亥处境遭人同情。
胡亥心里恶狠狠的说:“你给我等着!”
“这年头连最没本事的反派都不说这种话了,你真是卖萌太多,智商下滑到连吵嘴都不会了。”十五展开翅膀,十分人性化的做了个摊手的姿势,看着气人得很,越发让胡亥想吃烤小鸟。
“你说高和将闾烦什么毛病?之前离我远远的保持四人小团体不是挺好的吗?现在天天赎罪似的拼命要弥补我的状态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就这样和那个荣禄还有阳澄闹掰了一点都不好吧?我记得大哥说过他们四人母亲是同一个地方献上来的美人。”胡亥觉得眼前的情况怪异得很。
十五鸣叫了几声,老气横秋的说:“傻孩子,所以我说你吃了药之后只长个头不长脑子。你看看他们都多大了,有这么大的儿子,那四个女人在始皇帝眼里早就是人老色衰的老菜帮子,当咸菜啃都嫌咯牙。你就不一样了,虽然胡姬不得宠爱,但你是始皇帝最小的儿子,受宠五年如一日。高和将闾的母亲现在能指望的就剩下儿子了,她们眼看自己儿子被荣禄牵连进去遭到始皇帝厌恶,恨不得他俩和荣禄离得远远地呢,现在肯定只有高兴的。”
胡亥皱起眉,不高兴的说:“十五,话别说的这么难听,他们俩对我无所求。”
十五敷衍的说:“我知道,人性本善嘛,毕竟是没经历过社会污染的好孩子。可我说的也是实话,高和将闾是诚心弥补你,但现实的情况是他们俩已经被始皇帝派人安排到了扶苏公子隔壁的院子,不跟另外俩一起住了。其中的好处,不用我废话了吧?你没看到他们俩的母亲这几天都穿红戴绿、喜上眉梢的模样。”
“宫里的人情关系太复杂了,不过难怪高和将闾这几天神色僵硬,根本不敢跟我对视,原来是以为自己从我这里讨了好处,没脸见人。”胡亥说的叹了一口气,觉得他们俩实在是想太多。
始皇帝给他们俩奖赏根本不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讨好,而是高和将闾“知错能改”、“勇于承担责任”,他们作为儿子用品行让始皇帝欣慰了,穷的差不多只剩下钱和权力始皇帝当然愿意给他们更好的环境,不过这两位公子的母亲显然给了儿子错误的提示。
“幸亏阿娘对宫斗没兴趣,除了喜欢我去看她,只跟着郑姬养花打发时间。”想到其中的关键,胡亥不由得感慨。
胡亥并未掩饰自己脸上的神色,眼神不由得有些黯然,一只大掌蓦然捏住他的下颚,手上微微用力,带着胡亥仰起头。
扶苏略带担忧的笑起来,指尖下意识磨蹭着胡亥柔软的脸颊,关心道:“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又没能完成功课吗?”
胡亥尴尬的笑了笑,却毫不犹豫的扔下蒙笔,踩着桌案跳进扶苏怀里,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撒娇道:“大哥,你不能打我手心,我怕疼。”
“我看你还怕累,还怕睡不好,就是不怕我!”扶苏笑骂一句,却托稳了胡亥的身子颠了颠份量。
扶苏一双星眸漾出温柔的波光,比划了一下胡亥的身高后,满意的说:“两个来月没这么抱着你,倒似长高了些。”
胡亥在扶苏侧脸咬了一口,嘟哝道:“原来大哥都两个月没有过来主动抱抱我了,真该罚!”
☆、第45章 我有特殊的立功技巧
扶苏笑着捏了捏胡亥的赤脚,低笑着说:“怎么又不穿鞋,天气还没热起来呢。”
胡亥仰着头,一脸得意的说:“阿爹答应我了,只要我能不怕冷,他就让我跟着你去军队里攻打燕国!”
“别胡闹。”扶苏可不信父王会让胡亥跟着出门,他低笑着斥责一声后,便将胡亥放在桌案上,自己施施然取来鞋袜和外袍,握着胡亥的脚丫一一给他套好,口中仍旧不放心的叮嘱,“天还未大热,不可如此胡闹。”
胡亥动了动两只罩着丝质白袜的脚丫,从下往上凝视着扶苏温和又充满了关怀的眼神,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两枚浅浅的酒窝挂在脸上,看起来分外讨人喜欢。
他跳下桌案扑到扶苏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闷闷的说:“大哥最近都做什么去了?问阿爹,他也不肯告诉我,只说你出门了,夏至才会回来。我想大哥了。”
扶苏笑了笑,没有回答胡亥的问题,转移话题道:“高和将闾给你布置的功课,学得如何了?”
胡亥见扶苏神色有些疲惫的靠坐在一旁,窝到他身边坐下,将扶苏修长的手指抓在掌心把玩,沉默许久之后仰起头看向扶苏,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低声说:“大哥的手越来越粗糙了——去蓝田大营了么?”
不等扶苏回答,胡亥侧头枕在他肩膀上,带着点埋怨的说:“我听得懂他们讲解的课程,可……我不喜欢背诵,太枯燥了,尤其还没有大哥陪着我。”
胡亥说着摇摇头,一副苦恼的模样,一口白牙咬在原本红润的嘴唇上,挤得嘴唇发白,神色竟有些忧郁的味道。
扶苏看向高和将闾,立刻对上他们无可奈何的笑容。
高大喇喇的扯着将闾走到胡亥对面,一屁股坐下,伸手继续揉乱他的卷曲的头发,呲牙咧嘴的说:“还敢抱怨,父王每日都派赵高过来检查你功课,你这小坏蛋忘记谁帮你写完被罚的大字啦!”
将闾一脸严肃,不过他却抿了抿嘴唇后,闭嘴不言。
扶苏纳闷的看向将闾,眼露疑惑,将闾张了张嘴,低声道:“我现在声音不好听。”
他一开口,略有些尖锐的声音立刻冲出喉咙,引得胡亥立刻趴在扶苏怀里大笑出声,他对将闾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的翘起下巴说:“哼,让你之前教训我教训的这么起劲儿,大哥回来果然不敢说话了。”
将闾瞥了胡亥一眼,直接抓起桌案上的书简塞入他怀中,其中含义不言而喻,刚刚还仰着下巴一脸得意模样的胡亥立刻面泛苦色,缩着脖子将书简往外推,嘴里不停喊着:“别给我,我才不要呢!”
扶苏在他屁股上用力拍了几下,笑着说:“不学无术。”
胡亥可怜巴巴的撅着嘴,环视着扶苏、高、将闾三个坐着都足够俯视自己的兄长,有点心虚的说:“难道不是知道就行了么?为什么非得背下来,我日后也不打算成大家。”
扶苏好脾气的笑着说:“文你不喜欢,难道喜欢习武?这可是更要吃苦的。”
胡亥一听到扶苏的声音,双眼立刻亮了起来,他用力点点头,抱着扶苏手臂摇晃,满足的微微眯起眼睛笑着说:“对啊,我要好好学功夫,日后跟着大哥去军营,这样大哥就不会丢下我了。”
扶苏闻言更是笑得忍耐不住,他在胡亥柔软到没有一丝肌肉的手臂上捏了捏,然后说:“别说长枪、利剑和弓弩,匕首你也拿不动吧?”
胡亥一撇嘴,抓着被将闾塞到怀中的书简放桌案上一扔,随即手上用力,竟然将整张桌案连同上面的十几部书简全部抬了起来!
他松开手,桌案“嘭!”的一声砸回地面发出好大的声响,引得内侍频频向房内探看,随后,胡亥跑回扶苏面前,期待的眨着眼睛说:“大哥觉得怎么样?我力气够吗?”
扶苏吃惊的看着胡亥,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他亲手将胡亥一点点带大,从未意识到总是撒娇耍赖的孩子身上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力气——那张桌案虽然偏于矮小,可做工没有丝毫偷懒,由实实在在的乌木雕琢打磨并且以金银镶嵌,少说也有两个胡亥那么沉,可这孩子竟然一点不费劲儿的就把桌案整个举起来了!
最让扶苏感到迷惑不解的是,担任中车府令的赵高在击剑、弓弩、驾车方面都有出奇高超的本领,可上辈子作为胡亥的老师的他,竟然从头到尾没将胡亥天生神力的事情向父王禀报过。
胡亥两辈子身体绝对不会有什么变化,如此说来,难道是赵高当初有意隐瞒胡亥的本领,让他始终囿于无所建树的文学么?
想起胡亥上辈子被赵高教得人嫌狗厌的骄纵模样,扶苏眉心的褶皱更深,一时之间对赵高止不住的厌恶。
“大哥,行不行?你教我习武好不好!”胡亥扯着扶苏衣袖摇晃,口中不停催促,终于拉回扶苏的神智。
扶苏向高和将闾看了看,嘱咐道:“我带胡亥去见父王。”
语毕,扶苏牵着胡亥往正殿的大书房而去,路上微微蹙着眉头询问:“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这么大力气的?”
当然是吃药之后啊。
自从吃了药,整个人都萌萌哒╮(╯▽╰)╭
胡亥腹诽,脸上却挂着懵懵懂懂的神色,摆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样,直到走进大书房才犹豫的说:“好像是最近长个子之后……大哥,我记不清楚了。”
扶苏看着胡亥似乎有些不安的神色,捏了捏他的脸蛋,笑着说:“记不清楚就算了,力气大了,胡亥就长大了。”
迎着扶苏的笑脸,胡亥自然的跟着笑了起来,他用力点点头,高声道:“那大哥要教我功夫,我和大哥一起去战场,我会保护大哥的!”
“你才这么丁点高,就想保护你大哥了?”端坐在大书房中的嬴政听到胡亥暖人心脾的童言童语,忍不住大笑一声,对着胡亥招招手,把他叫到自己身边,摸着胡亥头顶说,“嗯,确实长高不少了。”
胡亥扬起笑脸,拍了拍胸口,特别自豪的说:“阿爹,我猜出来大哥这些日期去哪了!”
嬴政对着他挺翘的鼻梁一刮,笑着说:“早不知道、晚不知道,扶苏回来看你一眼,你就猜出来了?不是他被你缠得不行,偷偷告诉你了吧?”
“才不是呢,阿爹最坏了!”胡亥扭过头哼了一声,“啪嗒啪嗒”跑回扶苏身边,扯着他的衣摆说,着急地说,“大哥你快给我作证,是我自己猜出来的,阿爹说的才不对!”
不等扶苏回答,嬴政已经拍案大笑。
随后,他捂住嘴故作威严的清了清嗓子,然后说:“行了,寡人知道是你自己猜出来的——寡人的小胡亥是怎么猜出来的?真聪明。”
胡亥听到嬴政服软,立刻笑了起来,蹦蹦跳跳的牵着扶苏坐到嬴政身边,一手揽着嬴政的手臂,一手抓着扶苏的手腕,在父亲和兄长之间摇摇晃晃,然后他扯着扶苏将手掌,硬是按在嬴政面前的大案上。
他指着扶苏掌心厚厚一层茧子,对嬴政说:“阿爹,我就是从这里看出来的!大哥的手刮人了,掐我脸的时候有点疼。”
嬴政视线落在扶苏掌心的同时,已经沉下面色,不满的说:“寡人准许你去军中历练不是为了把你变成一个武夫的。”
扶苏将胡亥的小胖手攥在掌心,态度自然的放回膝头,看向嬴政平静的说:“儿臣听说王翦上将军与士族同食同住,操练无论阴晴雷雨从不缺席,方得到军中一致赞誉,行军用兵能够如臂使指。儿臣虽然没有王翦上将军的本事,却希望能够前往军中的时候能够建立威信,不让士卒认为儿臣只是仗着父王的威名在军中胡作非为。”
嬴政面色稍霁,却还是忍不住说:“兵戈虽然是国家大事,可你学会用人就行了,不必强迫自己成为名将。寡人对你寄予厚望,却不指望你只当个武将。”
扶苏微笑着拱手道:“儿臣明白,请父王不必忧心。不知道父王将儿臣急召回宫所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