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作者:安如遇      更新:2023-03-18 23:13      字数:6063
  郑夫人微微颔首,对香芝道:“去张罗一下,准备开席。”
  香芝觉得裴玉容有些把自己当丫鬟使,自己对她也算是毕恭毕敬,可她却半分热脸也不曾给,就晓得成日对着这个何如意笑嘻嘻的,摆明了是给她难堪!
  香芝气的直拽帕子,对着身边的丫鬟就是一阵嚷嚷:“耳朵聋了吗?没听见准备开席吗?还站在这里干啥?还不快去!”
  丫头吓了一跳,立即去张罗开席。裴玉容淡淡的看了香芝一眼,冲如意点点头,带着她一起出去了,如意看着香芝的背影,目光微微一寒。
  裴玉容到了偏厅,还未开口,香芝已经笑着迎了上去:“爷,都已经准备好了!”
  郑泽将香芝虚搂住,目光却是望向裴玉容,裴玉容略显嘲讽的看一眼郑泽,向众人微微一福礼:“各位都是外子请回来的好友,我本该一同作陪,奈何今日身子身感不适,望各位见谅。”
  哲瀚和郑泽是好友,另外几个乌落的商人都是以哲瀚马首是瞻,沈元辉和霍云自然也不会多有介意,反倒纷纷表示是自己叨扰了,裴玉容微微一笑,不再言语,由丫鬟们搀扶着回了自己的小院。
  正妻走了,香芝理所应当的代替了她的位子。郑泽目光微微一暗,很快就恢复正常,领着宾客去了饭厅。
  一行人行至饭厅,大大的圆桌上已经放上了好几碟菜,无需走近,那浓浓的奶香已经铺天盖地的袭了过来!
  哲瀚眼中光芒大盛,待郑泽领着他们入席之后,如意才缓缓从厨房来到饭厅。
  哲瀚一瞧见她就忍不住离座将她拉过来,他本就没有那么多多余的礼仪,此番看着一桌美食飘香,他好奇得不得了!
  沈元辉显然也十分有兴趣,见到如意过来,开口道:“原本以为如意姑娘将那鲜奶取了去,也是做成些汤汤水水,却没想到菜色这般丰富!我父亲每每与人做菜,每一道菜皆是有些名堂的,不晓得如意姑娘这些菜肴,可有什么名堂?”
  如意不显山不露水的和哲瀚拉开一小段距离,先请了他入座,这才站在一边一一介绍:“因着食材和烹制工具的限制,如意做的并不多,大致是不够一桌宴席的菜色数量,不过胜在每一样的分量多,吃饱还是不成问题的。”
  她出语轻快,一桌的人都笑了起来。哲瀚是最为期待的,他夹起一片馒头片轻轻一嗅:“这馒头加了鲜奶!?”
  如意不再卖关子,开始一一介绍:“哲瀚夹的是我准备的第一道主食,鲜奶馒头。第二道主食,是鲜奶锅贴。菜色上依次是虾仁炒鲜奶,鲜奶土豆饼,鲜奶鸡蛋羹,脆皮鲜奶,甜品准备的是鲜奶雪蛤膏和鲜奶焦糖布丁!”
  她一席话毕,桌上的人都安静下来。一桌人当中,对美食最有发言权的当属沈元辉,此刻,连他的脸上都露出几分不解:“如意姑娘的菜色……果真是闻所未闻……这个脆皮……是肉皮吗?虾和鲜奶皆有腥味,这二者合一,难道不该腥上加腥?雪蛤膏我倒是晓得,布丁……是个什么?难不成是布匹?”
  沈元辉的问题也是众人的疑惑,如意微微抬手:“说那么多,不若各位先尝一尝。
  即便她不说,一桌子的人也忍不住了!哲瀚最不讲客气,夹起一片奶馒头大口大口吃起来,其余众人也不与他计较,笑着摇摇头,开始动筷子,香芝没有见过世面,就等着郑泽给她夹菜,可郑泽夹了一块虾仁入口,咀嚼几下,整个人顿时仪征!
  不只是郑泽,吃下这桌菜肴的人,脸上的表情都可以称之为——惊叹!
  鲜奶馒头软香味美,脆皮牛奶外焦里嫩,虾仁炒鲜奶滑嫩可口,鲜奶土豆饼酥软适中,鲜奶鸡蛋羹更是爽滑无比,轻轻一抿便可下咽,实在是极致享受!
  不得不承认,这一桌子的鲜奶食物,全然没有了它原有的腥,而是让品尝者真正尝到了奶香的味道,尝到了各种精髓!
  香芝在一边已经馋得不行了,偏偏郑泽许久不给她夹菜,香芝实在忍不住,伸手用勺子在那一小盅鲜奶鸡蛋羹里舀了一小勺,小心翼翼的往自己碗里送。
  “何姨娘。”如意冷不防叫了香芝,香芝本就有些紧张,结果手一抖,一小勺蛋羹“啪”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再次引人侧目。
  如意嘴角含笑:“我只是想提醒你,蛋羹烫嘴,小心为上。”
  香芝今日已经不是第一次失礼,郑泽的忍耐程度终于到了极限,当即冷下脸来:“阿福,姨娘看着不大舒服,你带着她回后院休息。”
  香芝还想说什么,却在遇到郑泽微寒的目光时,生生的将自己要说的话给咽了下去,她站起身,狠狠地瞪了如意一眼,不甘不愿的回了后院。
  香芝离开后郑泽有心邀请如意一同入席,如意婉拒,继而送上了最后一道焦糖布丁。
  q弹的布丁被揭开盖子的那一刻,桌上的一众男人皆愣了。
  霍云是做糕点的,可却也没见过这个模样的糕点!他拿着筷子戳了戳,那糕点竟凹下去一块,他一松,那东西就竟又扭着身子弹回了原样!
  这……霍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望着如意的眼中充满了惊叹。沈元辉沉默着将每一道菜都尝了一遍,望着如意的目光越发幽深而有深意。哲瀚和他的同行好友则是被这一桌鲜奶美食彻底迷住,除了吃什么也没顾上!
  如意不卑不亢的回望,胸有成竹的气势中带着淡定自若的气派,此刻她站在那里,任谁瞧进眼里都不会觉得她默默无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光芒堪比日月清辉!
  这一次的比试,如意的五白糕最终未能成形呈上,可她那一桌鲜奶宴,足以震撼全场,让霍云输的心服口服。
  这当中,最为兴奋的就是哲瀚,他觉得如意为他长了一个大大的脸,不断地说着即便是在他们乌落,也不曾有人做出这么美味的鲜奶宴,他恨不能将如意捆吧捆吧直接带回乌落,这样他们就能每日吃到那样美味的食物!
  郑泽将如意护在身后,将一干觊觎统统给挡了回去,一边沉默已久的沈元辉打趣他:“如意姑娘可是你的什么人?你将他挡在身后,可得有些由头啊。”
  郑泽笑而不语,那呵护的姿势却是没变。
  如意这一桌鲜奶宴,令所有人都极为满意,郑泽有心留下如意令她与沈元辉多处一些时候,可如意却在午饭用完之后准备告辞。
  不说郑泽,即便是沈元辉和哲瀚都希望她多留些时候,最好留到晚宴,可如意却以家中仍有姊妹等候为由一一推拒。
  哲瀚最先露出失望的神色,一个劲的强调他下回过来,如意一定要招待他!
  这样爽朗的人,如意乐的结交,遂应了下来,总算让他消停。之后她也不再耽误,她将事先预留出来的一部分鲜奶料理打包装好,又另外装出一份,问清了下人,亲自给裴玉容送去了一份。
  见到如意过来,裴玉容有些意外。如意将所有的菜色都给她送了一些,虽然晓得之后她要是想吃,定然会有下人准备,可她还是忍不住亲自送过来。
  事到如今,即便如意不解释,裴玉容也是晓得了她和香芝的关系,如意觉得这个样子有些尴尬,可裴玉容却显得从容多了。
  “郑夫人,香芝是我的姐妹,我……”
  “如意。”郑夫人忽然打断她,她浅尝了一口雪蛤,笑着点点头,继而道:“你早该告诉我你和香芝的关系的。”
  如意微微一怔,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裴玉容又尝了一口,神色间皆是满意:“若我早晓得你这样了不得的小厨娘与香芝是姐妹,我倒想劝阿泽将你纳进来了。”她似是觉得自己说的不妥:“不对,你这样好的姑娘,应当明媒正娶,你若是不介意,我大可让阿泽明媒正娶的将你迎进门。”
  如意终于明白,郑夫人兴许是会错意了,她赶忙解释:“不不不,郑夫人,如意并无意于郑公子。只是……只是担心你误会……其实郑公子和香芝的事情,我也是后来才晓得。”
  裴玉容也终于明白了她的来意,她的笑容微微一僵,旋即恢复正常,起身缓步踱至屋中的一处盆栽,一双素手轻抚着枝叶:“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来给我解释这个。其实,我倒是无所谓,这些年,我常年留在卞京,不方便与他一同走南闯北,他落户东桥镇,我也是前阵子才被接过来。他奔波劳累,我却无法时时伴随,若能有一人在他劳累的时候添衣送茶,我也不至于心中不安。”
  她缓缓转过身,拉住如意的手,亲昵如亲姐:“来到东桥镇,我也不晓得能做些什么。往常在卞京还能人的一两个手帕之交,到了这里,即便出一趟门也不晓得能做些什么。倒是上天怜我整日无趣,叫我遇到了你,你这厨艺实在是了不得,若你有空,多到我这里来坐坐,我能跟着你学上一两道菜,也不必整日那么无趣。”
  裴玉容这么既来之则安之,让如意有些为她不值。可如今她自己都认了命,她的不值又有什么意义呢?
  古代的女人就是这么悲哀,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女人一旦有个什么不妥之处,便是离经叛道伤风败俗。
  这个郑府再呆下去也没什意思,如意随意客套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霍云此次来到东桥镇要与东桥镇的厨娘一较高下的事情,已经在业内传遍,不少行家就等着看这次比试谁更厉害。是以郑府这边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被观战的内线一层一层的向外传播开去。
  舆论的力量总是这般可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在一传十十传百之后变成狂风巨浪!对于霍云如何带这八珍糕落寞回城,何家厨娘又是如何以高端大气上档chi的一桌鲜奶宴却得绝对性胜利,如何凭借一份焦糖布丁让糕点界翘楚霍云霍师傅目瞪口呆,舆论自是有一番夸张描述。
  如意出了郑府,迎面赶过来的就是在郑府外头蹲点许久的何远和金玉满堂。
  “怎么样怎么样!?”何远一见到她就拉着她问结果,金玉满堂则是一下子瞧见她手中的那个食盒。
  如意觉得自己这样有种参加高考刚出考场的感觉,她看着何远和金玉满堂被晒红的笑脸,有些心疼:“怎么站在外面,来了也不晓得进去吗?”
  何远一擦汗:“你可不晓得!方才外面那会儿,围了好多人,你们酒楼的老板,就那个李恒才也过来了,可这郑府的家丁也太厉害了,凶巴巴的,谁都不让进,手里还带着刀!”
  带着刀?哪有家丁带着刀的!
  如意脑中浮现出沈元辉那双深邃的眼眸,可她与他素不相识,今日一别应当不会再见,如意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对他们道:“所以你们就傻了吧唧的站在这里?日头这么大,你皮糙肉厚的就算了,晒坏了我弟弟妹妹可怎么办!”
  何远哼哼:“是是是!就你弟弟妹妹最重要!”
  如意勾唇:“那可不!”
  比试结束,外面如何夸张传言如意不再理会,她带着金玉满堂,坐着何远赶来的牛车,在摇摇晃晃的小路上缓缓朝家中走。
  回到家中,吉祥一行人也巴巴的闻着她结果,如意笑而不语,勒令金玉满堂办好桌子,将大食盒里的食物热了热,摆了一桌,虽然凉掉了,也算是个鲜奶宴。
  何元吉那边已经干完了活,因着他们格外卖力,全无摸鱼打混,这房子也盖的格外的快。如意自然是招待他们一同上桌吃饭,这么些日子过来,几个汉子早已经和家里人打成一点,也不客气,可是一个个看到那些菜的时候,顿时都有些愣了。
  “这都是从乌落带来的鲜奶做的东西,兴许你们吃不惯,若是你们觉得还有腥味儿,我便在给你们做个别的!”因为知道要回来吃,如意格外多做了好些鲜奶馒头,这个东西最饱肚子,味道也好。
  不过她显然多虑了,除了大黄,饶是他们从没尝过鲜奶是啥味儿,一桌子的食物还是很快被吃光,金玉满堂最喜欢的莫过于焦糖布丁,简直拈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种弹弹的口感比起小碗糕要更加好,且香甜无比,十分好吃!只可惜他们这里当真是没有鲜奶,所这东西吃完今日,下一回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大家酒足饭饱之后,吉祥和金玉满堂准备收拾碗筷,却见如意拎着从镇上买回来的黄鱼又进了灶房。
  灶房里头,如意忙的热火朝天,黄鱼清洗过后去皮刺,剁成泥酱和芡粉细盐混合搓揉成面。吉祥好奇的问:“这是要做鱼糕吧。咋和你上回做的不大一样啊?”
  如意揉着面:“这回不做鱼糕,做鱼面。往后你们晌午就可以吃这个。”
  鱼面?吉祥又长知识了,跟在一边学着。
  鱼面不同于别的面食,须得擀成博饼状烘晒六成干,切条之后再烘晒至全干,这样方能食用,易储耐存,虽为之鱼,然食无鱼味。
  如意做好这些,跟吉祥交代了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以及这鱼面接下来要如何烘晒,如何才算六成干。等到吉祥一一记下了,她又开始撸袖子做晚饭。
  吉祥见她一直在忙,忍不住劝道:“休息休息吧,回来了就脚不沾地的忙,你还想吃啥!?”
  如意正在剁肉:“大黄和那个人还没吃呢!”
  一提及那个人,吉祥一边看着如意一边和她说话:“如意,这个程公子都在屋子里呆了一个半月了,也就咱们推房子的时候,让元吉把他搬到了火笼屋他才出来见了见日头,你说他会不会憋坏了!?”
  如意也很嫌弃:“不止啊!他还不爱洗澡不爱换衣裳,你看他那身月白袍子挺像回事的,要不是逼着他,我看他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妥!”
  吉祥却很同情他:“兴许是他从前金贵惯了,元吉的衣裳他不怎么穿的惯……”
  “我小时候……连一碗饭都吃不上……”不知怎么的,如意的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那个男人说过的话。
  连吉祥也觉得他一看就是一副金贵模样,可他为什么说自己连一碗饭都吃不上呢?他总不至于是为了一碗饭诓她们吧……
  如意摇摇头不再想那么多,专心的做好了两碗肉丝炒饭,分了大黄一份,给那个男人端了一碗。
  终于等到自己喜欢吃的食物的大黄对着自己的碗口欢快的吃了起来,可是等了一个晚上饿的不行的男人却明显的心情欠佳。
  如意坐在床边,看着他手里迟迟未动的炒饭,无力扶额:“您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你挑食的毛病呢?”
  江承烨放下手里的饭碗:“今日战果如何?”
  如意看着他对炒饭似乎没什么兴趣,也不管他了:“要是我败了,你今晚就该喝稀粥吃咸菜,哪有功夫给你专程做一碗炒饭啊!”
  专程……
  江承烨的神色缓了缓,只是意志依旧坚定:“有鱼更好。”
  如意终于在他日复一日的坚持中感觉到了一份可爱的执着,可是她现在有更大的事情要和他商量:“你说让我的糕点先进入青城,现在我已经有了进入青城的机会,是不是得有个进去的途径?”
  江承烨淡淡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你需要的是契机。”
  如意摸着下巴:“契机……”她自行琢磨了一番,尝试道:“你觉得现在不是最有利的时机?”
  江承烨用筷子挑了挑炒饭里的肉丝,如意立马会意:“鱼面鱼糕,清蒸红烧,任君挑选!”
  江承烨微微勾唇:“第一步要做的是……”
  如意凑近了几分,认真且诚恳。
  “鱼面是什么?”江承烨话锋一转,如意咣铛一声,整个人倒在床板上……
  如意与霍云的这场比试,在场观战的人并不多,可是从郑府中流出来的那些夸张描述却席卷了大半个东桥镇,业内人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郑府一战,草木含悲,风云变色,霍师傅以一块势单力薄的八珍糕,战败于东桥镇新星何如意的一桌鲜奶宴,惨淡收场。
  来的时候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据说回去的时候,乘了一叶扁舟,被夕阳将孤寂的身影无限拉长,横于司明河之上。
  这样劲爆的消息,小武自然是会一丝不漏的打听回来跟先生一一道明,封千味摸着小胡子听完了小武的描述,瞟了瞟一边正在执笔埋头画着什么的如意:“那个鲜奶宴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就没瞧见你给我们也弄来尝尝?”
  如意握着笔皱着眉头想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听了封千味的话,头也不抬道:“唔……我是打包了些,不过回家来你这边不顺路且耽误时间,下回,等下回有机会再做给你吃!”
  小武见她一直在埋首在那边,难免有几分好奇,凑过去一看,大惊:“你……你这么早就在给自己谋划棺材的模样了吗?”
  如意看着自己画纸中的长方形盒子:“你……你居然觉得这是个棺材?不对啊,就算我要画,最近的也该是给先生啊,我还早得很呢!”她抖了抖手里的画纸:“小武,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这个箱子四周都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