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作者:夙夜笙歌      更新:2023-03-18 22:18      字数:6078
  顾倾城回了京城,却没有直接回皇宫去,而是先去了西市青楼,去找了年前出来那次见过的那个鸨母。
  时值夜里,恰是楼中风光最是旖旎的时候,妙龄女子的嬉笑声不时响起,便随着男人的戏语。顾倾城只带了柳红与一名侍卫,三人是从后门进去。没想到这次却是遇上了楼中的客人,也不知是迷了路还是特意到此处来的,恰好挡在了必经之路上。
  顾倾城在垂花门外便停住了步伐,立于镂空雕花的窗棂旁。不用她说话,柳红便知晓了她的意思,两步走上前去,对龟公道,“去将人打发了,我家主子不想见旁人。”说话的同时,递了一锭银子过去。
  龟公眼睛一亮,飞快伸手接过银子,手一转便收进了袖中,朝柳红点了头之后,便越过垂花门,笑着迎上去同那客人道,“徐公子怎的到此处来了?”
  那客人姓徐,乃是这楼中常客,龟公认得他一点不奇怪。“本公子今日心、心情好,想换个口味儿,去叫花妈妈来陪、陪陪本公子!”徐公子醉语道,路都有些走不稳了。
  龟公赔笑道,“妈妈她是不接客的,这楼中俊俏姑娘何其多,公子可以随意挑选。”
  徐公子嚷嚷道,“她还跟本公子装什、什么,本公子有的是钱,你只管去叫、叫她过来!”一边说着话话,便跌跌撞撞的朝龟公走来。后者正想拿话敷衍他,谁知他却忽然停住了,视线刷的往顾倾城所在的方向看去,原本有些虚浮的目光,瞬间变得清明了不少,他道,“这是来了新、新货色?这般悄悄藏着,是想、想给众人来个惊喜,好抬身价吧?不过既然叫本公子遇、遇上了,那便把人直接送送、到本公子床上去,等下次再来与花妈妈叙旧……”也不知是喝了多少,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了。
  龟公听得这话,才觉得有些头大,他虽然不知道后面这几位的身份,可那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可这徐公子也是常客,花钱如流水的财神爷,哪边都不是他能得罪的呀。他这边着急的不行,可那徐公子已经跌跌撞撞的往顾倾城那边走去。
  那边的柳红也是被这人轻浮的语气给气到了,正想叫随性的侍卫给他点儿教训,谁知那人才走了没两步便停下了,接着毫无预兆的直挺挺的向后倒去,身子重重砸到青石子铺就的小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柳红一时有些愣住了。而一旁的侍卫却忽然警觉起来,手握上腰间的软剑,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
  “怎么了?”柳红也跟着紧张起来,低声问道。
  侍卫警觉的环视四周,神情越发的紧张,“有人。”
  柳红知晓随性的侍卫是皇上赐给顾倾城的人,并不是普通的御林军,而是由专人培养出来护卫帝王安全的人,身手自是没话说,徒手对付十几个寻常御林军根本不在话下,可他这会儿这般如临大敌的态度,直叫柳红心中也跟着有些害怕了。
  这两人都不曾发现顾倾城眼底一闪而逝的异样眼神,在二人俱是担心不已的时候,顾倾城却是一脸淡然的抬脚迈步出去,若无旁人的越过一脸呆滞的龟公,径直走向鸨母的房间。
  柳红与侍卫对视一眼,便也追了上去。待几人都消失在青石小道的尽头之后,龟公才回过神来,瞧着直挺挺躺倒在地上的徐公子,瞬间哭丧着脸。
  龟公只是普通人,不知道方才发生的变故,只是单纯的以为徐公子这事醉倒了,先是扯开嗓子喊来护院,又蹲下|身去查看徐公子可是摔着哪儿了。
  朦胧的灯光下,一切都瞧不真切,龟公草草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便也就放下心来了。待到护院赶过来后,吩咐下去让人将徐公子送回家去。
  无人发现,一道细细的血线从徐公子嘴角至耳根,横贯整张右脸。
  另一边,顾倾城等人推门入内的时候,鸨母正伏案整理账册,听见声响抬起头来,道,“外边忽然那么吵闹,奴家还以为是出了何事,不想竟是夫人来了,请坐。”
  顾倾城点头,就近坐下。
  鸨母起身走了过来,“夫人此次前来,可还是为了之前的事?”
  “是。”顾倾城淡淡道。
  鸨母却是摇了摇头,道,“怕是要叫夫人失望了,楚老夫人的身份有些问题,一时之间无从查起。”
  顾倾城如今也没有多着急想要知道楚老夫人的事,因为忽然记起前世,她的思绪还有些混乱,自己的事都顺不过来,哪里有闲心理会别人。“无事,你慢慢查便是了。”她之所以会先来此处,不过是顺路罢了。
  因为之前出宫时未曾事先知会过宋鸿逸,且又私自将宋承鄞送出了宫,这会儿他指不定已经气得快疯了,这次回去以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出来。
  顾倾城得了答案之后,便打算走了,临走时视线不知怎的,就落到了鸨母头上的玉簪上,便道,“我瞧着你头上的簪子颇为别致,不若转让于我,如何?”
  鸨母有些意外,仔细打量了她两眼,瞧着她好似真的只是单纯的喜欢,本想开口拒绝的,谁知她又开口道,“这东西虽然看起来颇为精巧,但对你来说,想要再寻来一个,应该也不是难事,不如成全了我,如何?”
  鸨母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瞧夫人的样子,不像是居于风尘之地,可是奴家却不曾听说过道上有谁去了富贵人家,夫人可否告知,是谁让你来此处寻我的?”
  顾倾城淡淡一笑,“清宵。”
  鸨母闻言惊讶不已,“他还活着?!”
  顾倾城点头,“嗯。”
  鸨母得了答案,竟是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他不会死的,谁死了,他也不会死……”她一边呢喃着,伸手拔下头上的白玉簪子,递到顾倾城手边,“夫人即是他的朋友,便同样是我的朋友,这是小小心意,还请手下,至于楚老夫人之事,我会尽力去查探。”
  顾倾城接过簪子,向鸨母道谢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在踏出房门之前,鸨母忽然说道,“我姓余名从蝶,你以后可以可以叫我阿从。”
  顾倾城步伐顿住,沉默了片刻之后,道,“我姓顾,名卿晚,你也可以叫我晚晚。”
  顾倾城其实很佩服眼前这个女子,只因为一个名字,便愿意向她透露实情。不像她,从前学不会相信任何人,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顾倾城带着柳红与随性侍卫两人连夜回了皇宫,那时已是宵禁的时候,路上自然遇见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巡逻。那群人平日里借着宵禁的名义,没少作威作福,今日还想旧技重施,拿顾倾城他们寻开心,却在见到侍卫递过去的牌子以后,吓的纷纷跪倒在地。
  侍卫收了腰牌,驾起马车向着皇宫驶去,始终不曾理会那群人。待到他们走了许久之后,那群人才一一站了起来,交头接耳道,“那马车里也不知是何人,竟能劳得内卫亲自驾车,你们近日可曾得了什么消息?”
  众人纷纷摇头,说不出什么头绪来。索性便不再去想,沿着街道一一巡逻。
  再说顾倾城那边,驾着马车到了宫门外,换乘轿子回到芳华殿的时候,沿途竟是不曾遇见一个伺候的人,四处静悄悄的,颇有些怕人。
  顾倾城心中便有了猜想,待到回到寝宫时,果真瞧见宋鸿逸身边的李奉祥站在门外。瞧见她过来,眼中异色一闪而逝,垂首行礼道,“奴才见过淑妃。”
  顾倾城淡淡扫了他一眼,便踏进了屋内。只见灯火映照下,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的宝座屏风前的,宋鸿逸端坐在她时常躺着的软榻上,面色阴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
  他之前似乎是想什么事入神了,这会儿被门外李奉祥的声音给惊醒了,抬眼看过来,嘴角同时浮起一抹冷笑。
  宋鸿逸这简直就是摆明了来找茬的,顾倾城进门时便吩咐门外的人退下,自己进去的同时,将门关上了。
  “顾倾城,你还知道回来?”他压抑着满腔怒气,沉声讽刺。
  顾倾城面色平静,一步步走过去,最终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淡淡回道,“嗯。”
  她这般轻描淡写浑不在意的态度,让宋鸿逸再压抑不住怒火,腾的站起身来,走进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还回来做什么?怎么不干脆死在宫外?”
  顾倾城抬头与他对视,“抱歉,这会儿不想死了。”
  “你……”宋鸿逸被她气的不轻,竟是一时无言以对。
  顾倾城径直越过他,往内间走去,“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就说,没有就滚。”眼见着她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屏风后边,宋鸿逸怒从心生,三两步追上去,自后方揽过她的腰,强迫她停下步伐并且转过身来,而后打横将她抱起,快步走到床榻前,将她整个人摔到床上,自己也随之附身压了上来。
  出乎意料的,这次顾倾城竟是不曾挣扎,乖乖任他宰割。这么多年了,宋鸿逸也算是了解顾倾城是个怎样的人,她如今这般反应,根本不正常。他当即警觉起来,可是为时已晚,下一刻,他便察觉到一道利刃贴上了他的颈侧,伴随着微微的刺痛感。
  顾倾城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你再敢乱动一下,就阉了你!”
  ☆、第34章
  顾倾城一行人从源县赶回京城,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此时城门早已关闭,守城门的人态度强硬的很,怎么也不肯开门放行,待到车夫亮出内卫的牌子,小队长忙不迭的给开了城门,一边不住的赔礼道歉。
  等到顾倾城几人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才有守城的士兵问那小队长,“头儿,那是谁啊,怎么你见了也得给几分面子?”
  那小队长长得颇有几分俊俏,本是京中世家子弟,因犯浑惹恼了家中长辈,于是被丢到这儿来守城门。平日里许多官家子弟都要给他几分面子,连着跟他一起守城的士兵也跟着沾光。可如今却见他给人赔不是,其余人等不由得有些好奇。
  小队长转过头去瞪了问话的人一眼,道,“你们这群不不长眼色的,可记好了,以后见着刚才那种腰牌,可别多嘴乱问,要是惹人家不高兴了,当场把你宰了,也没人敢说半句不是!”
  一群人听了这话,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却还有不怕死的人追问道,“头儿,给具体说说呗。”
  小队长瞧着这群人好奇的神色,骂道,“滚犊子,给你们说了也不知道。”骂过之后,便转身走了,留下一群人在后面唉声叹气,心痒难耐。
  小队长走到城墙上,望着顾倾城几人离去的方向,微微叹气。方才的事,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家中长辈从前与他说过,持有那种腰牌的人,乃是护卫皇上安全的内卫,行事皆为机密,若是遇上,切记不可多嘴探听。只是不知道车中之人究竟是谁,竟能劳动内卫充当车夫为其赶车。
  ——
  一行人进到城内,找了一间临街的酒楼简单用过晚膳之后,时间已经快到宵禁了,顾倾城索性就在附近的客栈住下了,等明日一早才进宫。
  让人烧好热水送来,简单的擦拭过身子,又让柳红将客栈的被子褥子换成马车内的之后,顾倾城便睡下了。
  夜里,半梦半醒间,顾倾城只觉得头侧之前受伤的地方痒痒的,仿佛有人正轻抚着那处。她睁开迷蒙的睡眼,借着穿透窗棂照射进来的月光,瞧见窗前立着一道黑影,一瞬间的惊恐之后,便恢复了正常。
  “你回来了?”顾倾城轻声道。
  那人触碰着她头侧的手指一僵,片刻之后才轻声应道,“嗯。”
  “什么时候回来的?”顾倾城又问。
  那人答道,“你受伤之后不久。抱歉,我来晚了。”
  顾倾城微微摇头,道,“是我运气不好。你可曾到崖下查过那辆马车?”
  那人道,“查过。车中无人,马车上被人动了手脚,马匹也被喂了药。我查完不久,又有人前去查探,并将东西尽数带走,我跟去看了,发现那些是京城忠勇伯的人。摔到崖下那人,是忠勇伯府的嫡出公子,你这次受伤,应当是被他连累的。”
  顾倾城闻言,沉默了片刻,轻叹道,“忠勇伯府么……”之前楚老夫人的事还未得出结果,如今又碰上了楚家嫡公子,她与楚家还真是一般的有缘啊。“你离开之后,我去找了蝶夫人,让她帮我查一个人。”
  “是谁?为何”那人问道。
  “也是忠勇伯府的人,而且还是如今的当家人,楚老夫人。至于为什么,”顾倾城顿了顿,继续道,“大约是觉得我曾见过她吧,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
  “这几年来,你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离开,可否告诉我,原因是什么?”顾倾城忽然发问。她从前不曾问过这个问题,可如今忆起前世,竟然生出了几分好奇心来。“当然,你若不想说就算了。”
  那人沉默了片刻,道,“去陪一个故人。”
  顾倾城闻言,道,“你既然每年都去,为何不索性长留下呢?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没必要一直留在我身边。”
  那人轻笑一声,“故人,故人,实是已故之人。我便是长留,也只是枉然。”
  这是顾倾城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的笑声,其中却满含辛酸。她安慰道,“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从前羡慕你来去自由,了无牵挂。如今同样羡慕你,即便故人已逝,却还能寻见其长眠之地,而我所在乎的一切,即便穷尽碧落黄泉,亦是枉然。”
  “你想起来了?”那人轻易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
  “嗯。”顾倾城应道,“想起来了。可我宁愿不曾想起一切。”前世的记忆对她来说,不过徒增烦恼。没有想起一切的时候,她跟一群女人共用一个男人,虽然觉得有些脏,但却属于还可以接受的范围,可记起现代的记忆之后,她只觉得恶心得不行,很不多把身上被那个贱人碰过的地方的皮都给剥下来。
  而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因为所拥有的异能,她还不能逃之夭夭,必须得回到宫中去,去跟那群可悲的女人共用一个男人!
  那人闻言,道,“那就忘了吧。”
  顾倾城笑道,“我也想,可是办不到。”来自前世的记忆太过霸道,轻易就压制了在封建王朝中养成的一切。“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我总会想到办法解决一切的。”说及此处,顾倾城又叮嘱道,“这段时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手。”
  那人应道,“嗯。睡吧,你明日还要进宫。”
  顾倾城点头,眨眼间,床前那道黑影便消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她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且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天一早,顾倾城一行人便退房离开了。乘着马车绕过繁华的街道,朝着宫门驶去。在侧门处验过腰牌之后,又换上软轿,赶往芳华殿。
  顾倾城前脚刚踏进寝宫,没多久,宋鸿逸便赶了过来。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朝她发火,而是用一种十分奇异的眼神盯着她看了许久。
  不过,宋鸿逸没发火,顾倾城却是瞧着他就生理性厌恶,“看什么看,有病吗你?”只拥有封建王朝记忆的顾倾城,或许肆意妄为,却总有顾忌,然而拥有了二十一世纪的记忆之后,她却看得更清楚,能更准确的把我宋鸿逸的弱点与底线。
  宋鸿逸闻言,冷笑道,“顾倾城,你应该知道,后妃私自出宫,乃是死罪,朕还没找你算账呢,谁给你的胆子辱骂与朕?”
  顾倾城不痛不痒回道,“我当然知道后妃私自出宫是死罪,可是谁让你没本事真把我弄死呢,至于你问谁给我的胆子辱骂你,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也问得出来,真不知道你的脑袋是长来干嘛的。”
  顾倾城话音才落下,就见得宋鸿逸满眼怒火,三两步逼近,而后伸手掐住顾倾城的脖子,低下头来与她对视,笃定道,“顾倾城,不过出宫几日而已,你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朕想知道,你究竟是遇见了什么特殊的事,还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原来宋鸿逸竟是怀疑上了顾倾城的身份。
  顾倾城一愣,而后释然。她与宋鸿逸对掐了这么多年,也勉强称得上是对对方了若指掌,她这次出宫,因为意外记起了前世的一切,行事风格自然有了转变,他察觉出来了,也是很自然的。
  同样,也因为有了前世的记忆,对于某些事情,她的反应也跟从前大不相同。
  只见她不退反进,踮起脚尖离宋鸿逸更近,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这些年来我问心无愧,何来的脏东西附身之说?即便真有脏东西,也该是附到你身上才对。”
  宋鸿逸没想到她竟是这般反应,一时之间有些怔然,待回过神来,却察觉到颈侧被一个尖锐物体抵住了,顾倾城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你是不是掐我脖子掐上瘾了,嗯?”
  宋鸿逸此刻前所未有的愤怒。他这一生,仅有两次被人这般挟持,第一次是八年前南巡时,那次他险些丧命,第二次便是如今,时隔多年,他再一次感受到锐利物体置于颈侧的冰凉的触感,让他愤怒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