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师本来在次卧睡着了，却被隔壁房间，女孩尖锐的声音吵醒了。他一开始以为她在嘀咕什么。后来女孩的声音，实在不太对，他才过来查看。
  进了主卧打开灯，发现枕头已经湿了一片。她满头大汗不停的摇头，嘴里一直喊对不起。他叫了好几声，她都没有醒。正打算推推她，她喊着不要，终于醒过来了。
  “梁芷，梁芷？”施师一边推她一边叫。
  白芷缓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清醒。她看了看施师，嘶哑着嗓子问：“我怎么了？”
  “你做噩梦了，没事吧？”他扶着梁芷坐起来。
  “可以给我倒杯水吗？”
  白芷拿过床头的手机，看了下时间。她不过睡了一个小时。把手机放回去，她又看到了，压在手机下的那张纸，上面被打钩的计划触目惊心。
  肚子里的孩子，好像又游了一下。她摸着肚子，心里一片悲凉。她终究，还是要成为，和自己母亲一样的人。基因可真是神奇又残酷。
  白芷喝完了水，又在施师的建议下，洗了个澡。等出来的时候，主卧的被褥已经被换过。说不清楚这命运是怎么回事，如果说遇到双胞胎，是给她的惩罚。那她这样的人，也能拥有诸多的善意吗？
  愧疚和羞耻感，从梦中漫延到现实。自己以前也这么多愁善感吗？
  “有牛奶，给你热一杯？”
  “谢谢。”白芷擦着头发，跟着男孩走到客厅。
  施师热好牛奶，又给白芷做了份叁明治：“听说孕妇饿的快，没别的，你吃这个吧。”
  白芷还是单薄的道谢。
  施师看着情绪低落的小姑娘，觉得还是再做一回好人：“你，想不想聊聊天？”
  白芷喝了一口热牛奶，点了点头。但是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半晌，终于说：“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
  她抬头看了看洗耳恭听的施师，接着说。
  “有……一个，很坏的妈妈，生了个女孩子，又不要她了。后来那个孩子长大了，被坏人抓走了，又不要自己的孩子。你说，这算不算是宿命？”
  “你是说你自己吗？”施师问。
  白芷看着那张眉目如画的直男脸，突然就失去了谈兴。她真是疯了，这个人比她还小一岁呢，又能给她什么建议呢？
  “对不起，就是那个女孩子，为什么不要自己的孩子？”他下意识的，看了看白芷的肚子。
  白芷双手抓着牛奶杯，咬了咬下唇：“她就是像她妈，一样的残忍。”
  男孩摇摇头：“这不对。”
  白芷抬头看着男孩，为什么不对。
  “你，你说的那个故事。我刚好也听过一些，我觉得，她并不是一个残忍的人。她不要孩子，也许并不是因为她残忍，而是因为她无从选择呢？”
  眼泪不听话，白芷抬起手背擦了擦：“其实不是，她可以生下孩子。孩子们的爸爸会很高兴的，而且一定会拥有富足的生活。”
  他们？施师又看了看白芷的肚子。
  “或许是因为，她有什么苦衷呢？”
  “她就是不负责任，她……不想当妈妈。她讨厌孩子。”眼泪挺不住，白芷干脆拿手背捂住眼睛。
  “可是……”施师仔细思考了一下，说：“这也是她的自由啊。”
  白芷惊讶的拿开了手，圆圆的眼睛，看着男孩理所当然的脸。
  “难道不是吗？她不想做妈妈的话，这是她的自由啊。如果她有选择，应该也不会让自己怀孕吧。”
  “但是，不管她有没有选择，她都已经有了孩子，这样不就是残忍吗？”
  施师看着女孩满是忐忑的脸，可能他是男人，他不明白有什么残忍的。
  “我觉得这不是残忍不残忍的事情。”他缓缓开口。
  “什么？”白芷愣愣的看着他。
  “如果这个女孩，不情不愿的生下孩子，那对女孩，是不是也很残忍呢？被坏人抓走了，好不容易逃出来，她想过自己的生活，这并没有错。”
  “可是孩子是无辜的。”白芷说。
  “是啊，孩子是无辜的，女孩也是无辜的。但是孩子还是胚胎，而女孩是活生生的人，当然要先考虑女孩的心情啊。”
  白芷抽了一张纸，低头擤了擤鼻涕，没有说话。
  施师从女孩的脸上，看到了犹豫。他又说：“其实，只要可以承担后果，女孩怎么选择，都是可以的。”
  “后果？”
  “嗯，我觉得，如果女孩认为，打掉孩子会更好，那就打掉。如果，愿意留下孩子，并且考虑清楚，可能会面临的后果，那就留下。不管哪个选择，都是正确的。”
  白芷愣了，她看着男孩青涩的脸，又仔细思考着他的话。怎么选择都是对的，关键是看她能不能承受后果？
  后果？打掉孩子的话，会面临什么后果呢？双胞胎会杀掉她吗？还是会让她生不如死的活着。一如那些天，地下室里的黑暗和疼痛。
  但是留下孩子的话，留下的话，他们又会成长成什么样的人呢？她想起梦里的孩子们，他们……看起来，并不像是坏孩子。
  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魔怔了，那只是一个梦而已。是她的心魔，是她的愧疚，是她的胆怯和懦弱。
  她不能被这胆怯和懦弱打倒。她…不能生下，注定为这个世界，增添悲剧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