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作者:九月流火      更新:2023-03-18 04:21      字数:5963
  因为这几日阖府都在忙萧玉芒的婚事,就连萧景铎也难免被牵涉其中。亲迎前一日, 出嫁的姐妹由夫婿陪着回府, 好送萧玉芒出嫁。萧景铎作为兄长, 这一天不得不出席, 帮忙招待妹夫和堂妹的婆家人。
  从前几日起, 萧府就欢声笑语不断, 萧玉芳、萧玉丽接连坐着马车回府,身后叮叮当当带了一串孩子, 她们的夫婿也随着来萧府道贺。
  萧景铎作为长兄, 还是一个刚刚回京, 如今是府中官职第二高的人, 自然要出面接待。萧玉丽带着夫婿回娘家, 她的丈夫郑八郎出身国公府,对不上不下的定勇侯府颇有些看不上,但是妻妹出嫁,他这个姐夫总不能不露面, 于是只好不情不愿地陪着萧玉丽回娘家。
  国公府的马车驶入侧门, 轱辘辘往内宅走去。到了地方后, 萧玉丽由侍女扶着下车, 郑八郎下马, 百无聊赖地跟在后面。
  夫妻俩刚进正堂,郑八郎迎面便看到一个风采非常出众的人。萧家人在长安中是出了名的好看, 他愿意娶萧玉丽,萧家人祖传的美貌功不可没。可是目前这个人, 站在一众萧家人中也毫不泯然,反而第一眼就能抓住外人的视线。
  郑八郎顿了顿,才转头问妻子:“这位是谁?为什么之前没有见过?”
  “这是我隔房的大兄,前几年他在外面做官,没回来送我出嫁,你不认识也是常事。”
  萧玉丽低声解释完,就带着夫婿向自己父亲走去:“阿父,我们回来了。”
  萧景铎站在萧二叔身侧,看到萧玉丽身边的那个男子,他猜测这应该便是萧玉丽的夫婿了,于是淡笑着冲他们点头。
  郑八郎走进,试探地问:“我是魏国公府八郎,敢问大兄是?”
  “我是萧景铎。”
  萧景铎?这个名字有些熟,郑八郎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于是又问:“不知大兄的官职是?”
  萧景铎已经有些不悦了,他笑容不变,说道:“萧某不才,现在仅至员外郎,在兵部做事。”
  郑八郎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是他!魏国公府早就听说过兵部新来了一个员外郎,姓萧,听说格外年轻。勋贵多出武将,和兵部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他们家正打算找门路结识一下这位年轻的员外郎,可是郑八郎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萧郎官竟然是他的内兄?
  郑八郎的态度一下子变了:“原来是萧郎官,久仰久仰,原来你便是二娘的兄长。”
  说着转头瞪了萧玉丽一眼:“你怎么不早说,不然我们早早就可以来拜会内兄,何至于耽误到现在?”
  萧玉丽颇为委屈,萧景铎一走就是四年,去的还是一个鸟不拉屎的荒凉地,这些年萧玉丽都要忘了这一号人了,怎么能知道萧景铎升成了什么官?但是萧玉丽不想在众人面前给丈夫没脸,于是咬了咬牙,忍了。
  “大兄前几日才调回长安,我脱不开身,就忘了和你说,是我疏忽了。”萧玉丽说道。
  郑八郎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热情地拉着萧景铎说话。萧二叔这个正经岳丈站在一边,颇为生气。
  当着他的面给女儿难看,现在不巴结他这个老泰山,居然去奉承大房的那个晚辈?萧二叔心里不好受,但是他知道自己无官职也无爵位,别说和国公府的女婿,就连自个儿的侄儿也比不过,如果看在萧景铎的面子上,郑家人能对女儿客气一点,这点委屈萧二叔也认了。
  “什么,你还是启元九年的进士?”萧景铎和郑八郎这里越聊越火热,郑八郎听说萧景铎还是进士出身,越发惊奇,“启元九年的进士,那是出了名的难考啊!”
  显然郑八郎也知道启元九年偏题漏题以及重考那一档子事,萧景铎没有多说,他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说起来,我和郑四郎还是同窗,国子监时我们曾一同上过《国语》课。”
  “原来内兄和四兄还是同窗……”郑八郎尴尬地呵呵干笑,郑四郎是嫡房的嫡出长孙,和他这个不受宠的庶房子弟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当年郑四郎被送到国子学读书,为了这件事郑四郎的母亲和他们吹嘘了许久,言辞之间全是得意。国子监好进,但是国子学是出名的难进,郑四郎能报入国子学那是天时地利,可是萧景铎竟然也是国子学毕业的学生,他背后的关系想想就很可怕。而这等人物,萧玉丽居然说她的大兄仕途不得意,平日里不必往来?
  她怕是对仕途不得意有什么误解吧!
  郑八郎心里把妻子骂了好几遍,这个妇人净是误事,现成的门路险些让她耽搁了。郑四郎虽然和萧景铎是同窗,可是萧景铎比郑四郎毕业早,再加上萧景铎连续四年不在京城,郑四郎早就忘了这一号人,听说兵部新来了一个员外郎时也没有反应过来。郑八郎暗暗得意,这样正好,这个好处归他了。
  郑八郎对萧景铎热情的不得了,言谈间除了套近乎就是在打听兵部的事。萧景铎不喜欢郑八郎趋炎附势,但是这毕竟是他的二妹夫,为了萧玉丽能在婆家过的舒坦些,萧景铎也不可能给郑八郎没脸。萧景铎非常清楚,逼死赵秀兰的元凶是萧英,几次毒害他的人是吴君茹,冤有头债有主,萧景铎并不会因此迁怒其他人。二房和三房虽然也曾欺压过他们母子,但那是很小时候的事情,细论起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并不值得他专门拎出来说。萧景铎如今有了权力,首先要对付的是萧英和吴家,若是揪着其他人不放,那岂不是成了欺软怕硬如萧二婶之流的人?
  何况萧玉丽等人毕竟是他的堂妹,他作为长兄,若是一些举手之劳便能为她们撑腰,萧景铎还是乐于为之的。
  萧玉丽到来后不久,萧玉芳也拖家带口地到了。萧府难得有这么多人,老夫人开心得不得了,特意吩咐办了场家宴,一家人热闹到很晚才歇。
  第二日便是萧玉芒出嫁的日子,定勇侯府早早就忙活起来,等到黄昏的时候,汝南侯府来迎亲。汝南侯的嫡孙往正堂走时,见到萧景铎特意停下来说话:“萧郎官,久仰久仰。我一直仰慕你在西南的战功,没想到今日如愿以偿,竟然能亲自见你一面,甚至还成了亲家,实在是幸事!”
  “三妹夫说笑。”萧景铎也陪着他寒暄,“吉时不可误,妹夫先去催妆要紧。”
  婚丧嫁娶是大事,萧府一整日都要笑脸迎客,萧景铎作为官场上的新贵,前来和他应酬的人不知有多少。
  许是听到萧景铎回京的消息,许多国子监的同窗也来了。和郑家的心思一样,勋贵多数都是走的武将路子,日后少不了和兵部打交道,现在现成的门路摆在面前,国子监的许多人都愿意借着同窗的名来和萧景铎套套近乎,先把关系打好,日后能不能用得上两说,但是能在兵部多一个熟人,这怎么看都不会是坏事吧?
  白嘉逸也来萧府赴宴,看到萧景铎被众人围着,远远就开始笑。
  毕竟是四年未见的好友,萧景铎看到白嘉逸,主动分开众人朝他走来。
  “你来了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萧景铎问。
  “你回京升了官,也没见你写信告诉我啊!”白嘉逸对此耿耿于怀,“你这个人简直了,你穿的是深绿,现在已经是六品了吧!”
  白嘉逸重重在萧景铎的肩膀上拍了一把:“可以啊,你在努努力,说不定都能穿绯了!”
  五品及以上才能穿绯,绯色在宣朝百姓眼中神圣至极。赐绯被视为无上荣耀,世上只有三种人能穿绯,五品官、新科进士和新郎,可见绯衣在民间的地位。
  白嘉逸这一点倒是适应的很好,萧景铎见到老朋友也很开心,之前他听到白嘉逸同样被召回,他虽然不说,但心里总是莫名其妙的别扭。文宗已逝,夏太后不理朝事,被召回还能是谁的意思?但是现在看到白嘉逸,萧景铎心里的那些芥蒂也烟消云散,爽朗地和白嘉逸叙起旧来:“你被调回京是好事,吏部的调书可下来了?”
  “没有。”白嘉逸摇头,说完没好气地白了萧景铎一眼,“我可没你那么好的运气,赴任当天便死了上司,我如今虽然被调回京,但想必也得从七八品官做起。”
  萧景铎有些尴尬:“慎言,别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这难道不是事实吗?”白嘉逸叫屈,“你看你外放第一天,顶头老大就死了,你顺理成章地原地升官,从八品跳到正七品,然后在外面攒了三四年功绩,恰到好处地被调回京,政绩有了军功也有了,直接就能升为六品郎官,进入六部枢要。这一环扣一环,衔接地不能再好!我就不行了,我中间差了一环,虽然如今调回京,但是日后还要被调到外面做几年县令,积攒实绩。你说,你这运气是不是顶顶好?”
  这个人真是口无遮拦,这里人来人往,还有这么多耳朵呢,萧景铎警告地瞪了他一眼:“闭嘴。这是我妹妹婚宴,你再乱说,我就让人把你打出去了。”
  白嘉逸耸了耸肩,道:“行,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不和你争。对了,听说萧家净出美人,我能看看萧美人吗?”
  这话很是轻浮,白嘉逸桃花眼中全是笑意,显然在一语双关地开萧景铎玩笑。萧景铎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对他说:“你是不是欠打?”
  白嘉逸捧腹大笑,笑得几乎眼泪都出来了:“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妹妹私下里这样叫。你说世事真是不公平,我们俩一样外放,我被打发到西北吃沙子,你就能去西南。蜀地出了名的风水养人,你看看你这几年,被养的白白净净,我却被风沙吹黑了。我看我叫什么白嘉逸,干脆改名叫黑嘉逸得了。”
  萧景铎被逗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行了,我还要帮家里招待客人,就不听你贫了。我一会让人领你入席,我就不招呼你了。”
  “行行。”白嘉逸挥手,“你去忙你的,我自己四处看看。”
  萧景铎离开,去招待其他客人。汝南侯世子带着子侄迎亲,也要到萧家的婚宴上喝两杯。他看到萧景铎的背影,悄悄用手指着萧景铎,对儿子和侄子说道:“他便是六郎媳妇的长兄,这几天很是出名的萧郎官吧?”
  子侄们看了一眼,点头道:“是他。”
  “方才和他说笑的那个人是白家的独苗,你们应当知道白家罢?”
  “白家?莫非是前朝颇有名望的白大儒家?”
  “正是。”汝南侯世子继续说,“这位萧郎官可以说着开国来最年轻的郎官,寻常人三十岁当上员外郎便已是仕途得意,而他今年才多大?只要他不要行差踏错,过几日安安稳稳地调任几次外府刺史,回来便能当五品郎官。京官进了五品,那再往上也可期了。”
  汝南侯府的少年们发出感叹声:“竟然这样容易吗?”
  “并不是五品官容易,而是他仕途走的太好。”汝南侯世子说,“都说莫欺少年穷,更何况还是一位前途无量的少年。回去和你们的妻妾说一声,等六郎媳妇过门后,不要轻易开罪。萧家,说不定要出一位能人了。”
  年轻郎君们不太服气:“大伯,你恐怕太抬高他了吧,他现在才六品,日后怎么样还说不准呢!”
  “呵,六品。”汝南侯世子冷笑,“你们知道京官六品有多难吗?官场上并不是以品级定论,别看他现在是从六品,实际论起来和三四品的外放官也不差什么。他如今是员外郎,只要外调,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中州刺史,官居四品。你们现在不以为意,等再过十年,指不定还能不能和人家说上话呢!”
  察觉到自己语言太严厉,汝南侯世子缓和了神色,说道:“他能这样,你们未尝不能。等回家后,让你们的妻子和萧三娘打好关系,日后常和萧景铎妻室走动。官场上男子不好搭话,但从女眷入手就要容易的多。”
  汝南侯府众人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题:“萧景铎有妻室吗?”
  “方才亲迎没见到,按理这种场合萧景铎之妻不会不露面,莫非他还未娶妻?”
  “这还不简单,让六郎问问萧三娘就知道了。”汝南侯世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若是他真的没有妻室,倒也是好事。”
  “大伯,你是想?”
  汝南侯府有好几个待嫁娘子,就是亲眷府上也有的是年轻待嫁的姑娘,若是有心和萧景铎做亲事,女方人选还能犯愁?怕的是,萧景铎不愿意啊。汝南侯世子敢保证,除了汝南侯府,肯定还有许多人家盯着萧景铎,如果外嫁一个女儿,就能换回一个现成的助力,一个前途无量的官场新人,这笔买卖谁算不出来?就算萧景铎最后没能买过五品大坎,招他做女婿也不亏,毕竟以萧景铎的人才相貌,放眼长安不说第一也能排第二第三,说白了,这就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罢了。”汝南侯世子道,“这种事不急于一时片刻,先慢慢来往着再说吧。”
  三日回门时,萧玉芒和家里人说起萧景铎的事:“……阿娘,祖母,我听夫婿和公公说,大兄现在的职位颇为枢要,还让我和大兄说道说道,日后勋卫翊卫考绩,让大兄替汝南侯府的儿郎们疏通疏通。”
  “嗯?”老夫人听到要点,“铎儿能替翊卫疏通?”
  萧景虎不就在翊卫吗!
  “对啊!”萧玉芒也后悔不迭,重重说道,“勋贵子弟走了父辈的荫蔽之后,最好的进千牛卫,但千牛卫我们这些侯府想都不要想,这些名额早被公府皇室抢走了,侯府子弟一般都是进了亲卫、勋卫、翊卫,夫家几位伯兄便进了勋卫,三弟不也是进了翊卫么!我听说勋卫当值过六年就能去兵部考核,翊卫需要八年,考核过了就可以去吏部栓选,之后走正经文官路子,日后调为武职,直接就是将军副将!若是兵部考核不过,就只能在三卫消磨光阴,日后也升不上去,终身只能在低级兵卒上打转。”
  老夫人只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子去翊卫当了兵,把守宫城威风凛凛,可是她却不知道武官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老夫人吸了口气,道:“那岂不是说,以后我们虎儿升官,是铎儿在把关?”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快乐,加更送上!
  第90章 召见
  老夫人得知萧景虎的前途居然掌握在萧景铎手中,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虽不是直接接手, 但也差不多了。”萧玉芒觉得祖母说的不对, 纠正道, “官场上肯定忌讳, 不会让同族兄弟接触。可是大兄人就在兵部, 让他找人疏通一下, 那可不比我们说破嘴皮子都有用?”
  “哎呦我的天。”老夫人呼天抢地,“你们怎么不早说啊!”
  “孙女原来不懂官场上的事, 这不也是刚知道么!”
  “愣着干什么, 还不快去唤铎儿过来!”
  侍女们这才如梦初醒, 连忙跑出去找萧景铎。
  而这时候, 萧景铎还在前院招待汝南侯府的人。
  今日萧玉芒回门, 汝南侯府陈六郎也陪着回来,现在正在前厅和萧家男子们说话。
  一个侍女在门外探头探脚,萧景铎眼尖瞅到了,心里却觉得不成体统。
  要说话便说话, 这样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子。
  陈六郎看到萧景铎脸色不虞, 笑着问道:“内兄怎么了, 什么惹你不悦了?”
  “没什么。”萧景铎笑道, “是我恍神了。”
  “内兄上午在兵部当值, 刚过了公膳就回府,说起来是我不对, 打扰内兄处理公事,和同僚相聚。”说着, 陈六郎还欠首赔了一礼。
  “哪里。”
  “对了,我见内兄风姿卓然,年少有为,心中仰慕不已。只是还不曾知晓,内兄今年多大?”
  “三妹夫谬赞,不必这样客气。”萧景铎被说的浑身发毛,推拒了陈六郎夸张的赞美,如实回答道,“今年二十有一。”
  陈六郎顿了一下:“你说多少?”
  “二十一。”
  陈六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许久后,才喃喃道:“竟然比我还年轻一岁。”
  这就尴尬了,论理萧景铎是萧玉芒的兄长,无论如何陈六郎都得唤他兄长。只是萧景铎也没料到,陈六郎居然比他还年长。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阵难言的沉默,最后还是萧三叔出面圆场:“行了行了,都是一家人,不在乎这些虚名。”
  萧景铎抬起茶盏,遮住上翘的唇角。反正他是被叫兄长的人,他当然不在乎。
  陈六郎整理了心绪,强笑着喊了句“内兄”:“内兄比我想象的还要年少有为。只是不知,内兄年过弱冠,可有妻室?”
  问这个做什么,萧景铎最烦别人探寻他的私事,当时脸色就冷淡下来:“尚未。妹夫问这做什么?”
  听出了萧景铎话中的不悦,陈六郎呵呵笑了两声,略过这个话题不提。笼络萧景铎的事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