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作者:
九月流火 更新:2023-03-18 04:20 字数:6317
说完萧景铎就大步往县衙走,衙役忍不住在后面唤了一声:“县令!”
见萧景铎停住,衙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局促地挠了挠头,问道:“县令,你想做什么?”
“大郎君想做什么?”秋菊和陈词、惜棋躲在后院,一边等萧景铎回来,一边相互握着手壮胆。然而等萧景铎回来后,她们却听到一个令人肝胆俱裂的消息。
往常秋菊并不往前院走,这是侯府里的规矩,丫鬟随意打扰男主子办正事是要重罚的,可是现下秋菊连规矩都顾不得,提着裙子就往外跑。陈词也顾不得冲撞外男,随着秋菊急急忙忙地去找萧景铎。
“大郎君,你这简直是……”秋菊见了萧景铎,急得眼睛都红了,“您是一县之主,伤了谁都不能伤着您,你怎么能亲自带人出去呢?不如就按其他人说的,我们守在城里,等刺史派人来救我们就不行了?”
“秋菊,你们没有见过战乱,不懂战事的残酷。”萧景铎说,“可是我懂。一旦我们锁死城门,城外的百姓便彻底完了。就算我们抛弃城外的土地和人命不管,固守城池一步不出,也未必能撑到援兵到达。县里城墙不够高,军备不够多,一旦被困死在城内,我们便只剩下低头受打的份。既然如此,还不如主动出击,占据地利,说不定尚有一线生机。”
“可是……”秋菊还是觉得不妥,“那就让别人出去打,郎君你是县令,是一县之主,你不在城内怎么能行!”
说来说去,秋菊还是怕萧景铎到外面出现什么闪失。就连陈词也目带担忧:“明府,若你是因为我之前的无心之言才做此决定,陈词在此向您赔罪。你是县令,委实不该以身犯险。”
“陈姑娘你多想了,并不关你的事。”萧景铎说道,“我既然是晋江县的县令,便要保住这里的安宁。这是我该做的事。”
秋菊已经快哭出来了,萧景铎身上的事情还有许多,和女眷们说了两句,他便转身去吩咐属下:“我带三百人出城,其他人全都守在城内,不得外出,我已经将剩下的事安排好了,你们照令行事就可。若是六诏的人还是攻到城下,你们按计划守城,不必顾忌我,更不可开城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城内要务由县丞接手,尔等不等轻慢,若我留下的政令和县丞的指令相冲突,那便以县丞的命令为先,你们记住了?”
……
秋菊听到萧景铎的话后,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才带三百人出去,对面听说来了四千,这可怎么为好?”
陈词心里也忍不住担忧:“我没有想到他会亲自带人出去。引开敌军固然能保县城平安,可是他该怎么办呢?方才我就不该说那句话,真是……”
秋菊哭着说:“我答应了夫人,一定要好好照顾郎君,现在却眼睁睁看着郎君犯险。要不然我陪着大郎君一起出城吧,我总要履行我的职责。”
“秋菊姐不可!”惜棋劝道,“你还有萧林呢,想想萧林!再说了,大郎君向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他即使冒险,也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你要跟着出去才是添乱!相信大郎君,他以前能让晋江县富裕起来,现在也能带领着大家,让晋江县平安无事地渡过这一劫。”
惜棋说得有理有据,秋菊这才擦着眼泪点头:“好,我信大郎君。”
夜里,防守森严的城门推开了一条细缝,萧景铎带着三百个行猎好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晋江篇终极关卡:西南战事
晋江副本倒计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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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亲~
第81章 偷袭
夜里,防守森严的城门推开一条细缝, 萧景铎带着三百个行猎好手, 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仅有少数几个人站在城门口, 目光复杂地送萧景铎一行人出城。
萧景铎的行动是机密, 为了防止敌方的探子, 县衙不会公布萧景铎的行踪。但是城里这么多人, 总有人会发现萧景铎不见了,按萧景铎的话, 等什么时候压不住了, 默认就好, 但是在战争开始之前, 一点风声都不许走。
萧景铎带着熟悉山路的府兵, 混迹在夜色中,悄悄朝南摸去。
没有见着来人,萧景铎也不好判断这次发兵的是哪一国。洱海边小国林立,其中属越析诏、浪穹诏、蒙巂诏、邆赕诏、施浪诏、蒙舍诏六国最强, 被称为六诏。除蒙舍诏外, 其余五诏夹在吐蕃和大宣中间, 一会偏向吐蕃一会又归附大宣, 唯有蒙舍诏坚定不移地臣属宣朝。其余五诏在吐蕃和宣朝之间做墙头草, 终于惹恼了宣朝,先帝在位的时候, 宣朝发兵支援蒙舍诏,逐一解决了其余五国, 扶持蒙舍诏做了洱海的霸主,为此蒙舍诏对宣朝更加臣服,西南边境的关系才逐步和缓起来。因为蒙舍诏在其余五诏之南,被称为南诏,是宣朝唯一承认的政权,这便是南诏的由来。
虽然南诏名义上归附宣朝,但两国边境摩擦一直不曾断过。南诏自家的官司也没理清楚,南诏虽然在宣朝的支持下统一了洱海,但只是名义上统一,实际上那块地方并不听南诏管辖。南诏王室不若中原强势,原来五诏的地盘上还留下不少残部,这些人不服从南诏管教,也看不惯势大欺人的宣朝,南诏王室不敢管,便任由这些人闹腾,只要不惹下大事便装作不知。
这次四千人来偷袭晋江县,人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依萧景铎看,这些人不是南诏派出的也是他们默许的,如果事败南诏王室就将罪过推到五诏部落身上,如果事成,随后南诏王朝就会发兵平乱,把抢来的财物收入自己腰包,还能顺带向宣朝买个乖,何乐而不为。
南诏的心思并不难猜,萧景铎能猜到,想必长安里的宰相和皇帝也能猜到。南诏这样挑衅宣朝的权威,显然皇帝不会让他们讨了好,但是在朝廷发兵教训南诏之前,萧景铎先得解决了自己门口的围城之急。
相比于让别人替他报仇,萧景铎更喜欢一开始就粉碎对手的计划,让他们无仇可结。
萧景铎几人夜行了一宿,随着天光渐亮,他们的动作也越发小心起来。
终于,在众多探子的摸索下,萧景铎终于摸到对方军队的驻扎之地。
为了不打草惊蛇,现在萧景铎身边只有寥寥几个人。萧林也随着萧景铎出来了,此刻正警惕地戒备着。他们离驻兵之地这么近,若是被发现了就坏了。
“他们是哪里人?”萧景铎低声问。
一个人辨认了许久,才悄悄说道:“看样子,像是原来施浪诏的人。”
“施浪诏……”萧景铎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施浪诏和宣朝不睦许久,宣朝虽然支持南诏灭了施浪诏的王都,前任施浪诏王也死于刀下,但是施浪诏王的儿子却逃了出去,在六诏东北又称王。国仇家恨之下,这次若是施浪诏的发兵偷袭,倒也不出所料。
“怪不得这几日没有施浪诏的商队过来,原来他们早就打算好了!”一个人气愤地低语,“县城里还有其他国的商队,他们就不怕误伤?”
“六诏时常打仗,彼此之间隔阂甚深,他们才不会顾忌城里其他国的商队呢。”萧景铎又看了施浪诏的军队一眼,对后面人说道,“把东西准备好,我们要开始行动了。”
日头渐渐升高,施浪诏的军队开拔,缓慢地向前挺进。
傍罗千其在马上,忍着不耐在树林里穿行。他是施浪诏的贵族,平时在部落里受足了追捧,内心里颇为自命不凡。他这次带人来洗劫晋江县,虽然被父亲叮嘱了许久,但内心多少有些不在意。出发前父亲和国君告诫他要小心谨慎,速战速决,在宣朝军队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带着东西回来,反正他们有吐蕃撑腰,宣朝皇帝不敢拿他们怎么样,还能一血前诏王之耻。傍罗千带着四千人出发,并不是为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而是为了防备宣朝的追兵,毕竟在傍罗千看来,劫杀那样一个小城,不消出动军队,他带着十来个勇士出马就管够了。
而现在,傍罗千不能肆意跑马,还要带着大部队小心翼翼地山路里绕行,实在是憋屈极了。傍罗千恨不得现在就飞降到晋江城外,好大开杀戒,好生活动活动筋骨。
首领不耐烦,下面人好几天猫着腰走路,也早就腻歪了。一个小分队的队长憋得发慌,他脱离了队伍去方便,却看到对面林子里走来一只商队,商队骡马上驮着一个大步袋,袋子口没有系紧,一匹锦绣从里面耷拉了出来。
分队长眼睛死死盯着那匹锦绣,以及马背上看着就很有分量的布袋。看样子,这只商队刚从晋江县回来,换了一布袋的锦绣,而且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隔着林子,他们并没有发现悄悄行进的大军。
看着不远处无知无觉的商队,再回头看看已瞅不见人影的大部队,分队长恶向胆边生,笑着眯起了眼睛。
他回过头,偷偷摸摸叫了几个心腹,说道:“别出声,悄悄脱队,我带你们先干一票,热热身子。”
分队长再狂妄也不会孤身挑战一个商队,他带了几个手下,悄悄跟着那只商队,打算等走出部队的范围后再动手。
知道的人越多,他分到的财物就越少,所以出于私心,分队长也不愿意惊动旁人,所以他特意走了好一段距离,估摸着军队里其他人听不到了,才激动地挥手示意下面人往上冲。
然而分队长的手挥了好几下,却不见其他人动作。分队长很奇怪,他正要回头一看究竟,树后面就伸出一只手,猛地将一方湿帕子捂到他的嘴上,他四肢折腾了两下,就垂下不动了。
捂着分队长的人这才松开手,转过身向着一个黑衣人问道:“县令,现在该怎么办?”
分队长一路偷偷摸摸跟着“商队”走,他身后的手下也接连不断被迷晕拖走,到现在,树林里已经捆了九个人了,算上分队长,刚好凑个整。
萧景铎扫了眼瘫倒在地的施浪诏人,颇有些嫌弃地说:“竟然不守军规至此。悄悄拖走,到无人之地审问。”
“是。”
等这个不受军规的小队长一睁眼,竟然看到了一群汉人围在他身边,他当时简直恨不得再晕过去。可惜萧景铎不会让他浪费时间,没过多久,萧景铎就撬出了傍罗千今晚扎营的精确地点。
“你们知道了扎营地点有什么用?你们只有这可怜的几个人,而将军足足有四千人,你们就算知道了,又能做些什么呢?哈哈哈……”分队长肆意嘲笑。
被俘虏了还这样狂妄,站着的几个人手都有些痒。萧景铎扫了分队长一眼,轻飘飘地说了句:“打晕他。”
其他几人立刻动手,早就看着货不顺眼了,有了萧景铎发话,根本没人和这个蠢货客气。
俘虏们再一次被陷入昏迷后,府兵们来询问萧景铎的意见:“县令,这几个人怎么办?”
“刀箭护具全部收缴,衣服也拨下来,以备不时之需。”萧景铎举步往前走,后面那句话轻如鸿毛,“至于人,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身后隐约传来刀剑入肉的声音,萧景铎恍若未闻地往前走,萧林从后面追上,问道:“郎君,这个小队长虽然愚蠢,但他说得不无道理。我们只是三百人,但对方足有四千人,这要怎么办?”
“萧林,你可知,为何泄露军情斩立决,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萧林没有说话,萧景铎继续说:“那是因为,战场上没有无用的情报。把其他人都召集起来,我们全力往驻军地出发,务必要赶在傍罗千之前到达。”
萧景铎派人装作商队诱敌深入,自然不能带太多人,所以他身边只有二十人,其余人都在另外一个地方潜伏等候。现在接到萧景铎的命令,三百人都拿出最快的脚程,迅捷又隐蔽地绕开傍罗千的部队,全力往傍罗千的前面赶超。
施浪诏发兵之前还派了探子,可见对这次偷袭十分重视,就连每日扎营的地点也选好了。
他们扎营能看出是仔细甄选过的,这片平地在两山之间,地势平缓,旁边还有一滩湖水。
有人蹲下试了试湖水,然后站起来问道:“今晚这些龟孙一定会在水边扎营,县令,要不我们在水里下毒,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他们,然后我们趁机……”他比了个杀的手势。
所有人都知道萧景铎精通医术,他刚到晋江县,还是县丞的时候就大大露了一手,方才放到那几个逃兵也是他的主意。现在这里有湖有水,很多人都想到这一头,萧景铎人就在这里,犹豫什么,直接给他们下毒啊!
“在自家门口的水源下毒,还真是能耐。”萧景铎却脸色不善,反而问道,“这个湖是活水,得放多少药才能把放倒四千人军队?而且下毒之后,周围土地又该如何?”
“事有轻重缓急,先解决了这帮偷袭的无耻之徒,日后我们再慢慢治理这块地方呗!”
“照你这样说,能毒死人的分量必然能毒死鱼虾,到时候鱼虾上浮,岂不是平白惹人怀疑?”
提议的人顿了下,试探地说:“要不,我们把鱼虾捞起来?”
说完这句话,出主意的人都不敢去看萧景铎的脸色,他也意识到这个办法多么荒唐。
下毒一路行不通,其他人都没了主意,愁眉苦脸地看着萧景铎:“县令,既然没法在水源里下毒,那要怎么办?”
傍罗千大军离晋江县只剩三天路程,若是今夜不能得手,明天军队离晋江县越发近,动手的机会也基本没了。如果不能趁这几天拖住傍罗千军队的脚步,那他们这一趟就白出来了。
萧景铎绕着湖走了两步,他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们打猎功夫怎么样?”
“什么?”其余几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都什么时候了,萧景铎还惦记了打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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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罗千带着四千人走了一天,终于在日落之前到达驻军之地。走了一天,全军都有些疲惫,身上捂出了一身汗,此时看到一汪清凌凌的湖,许多人都露出欣喜之色。
傍罗千也浑身不舒服,但是他还记得军规,于是大声训斥道:“就地扎营,不得擅自离队,也不许到湖里洗澡。今夜修整,明日全力行军,不得有误!”
在行军计划里,他们先要偷偷摸摸越过边境,等离开边境守军的视线后就全力在山林中行进,他们明日再急行一天,估计就离晋江县不远了,入夜后,就可以照计划突袭了。
故而今夜极为重要,非但要全军养好精神,更要稳定士气,就算傍罗千不把这次进攻放在心上,此时也不敢马虎,再三呵斥属下。
然而湖水就在眼前,让所有人都忍住显然有些难,一个小兵目带流连地在湖水上扫荡,突然他眼神一凝,喊了出来:“那边好像有一头鹿!”
湖水另一侧,一只小鹿正低头在湖边喝水,听到声音,它警惕地抬起头,察觉人影后立刻朝后跃去。
但是施浪诏人怎么会让它就这样逃走,野味近在眼前,许多人顾不得军令,立刻跑去抓鹿。小鹿即使敏捷也逃不过众多军士的围捕,没一会就被抓住了。
有了这批人打头,其他人也存了心思,偷偷溜到林子里打野味。不得不说,靠近水源的地方野味就是多,没过一会,许多小兵都拎着野兔野狍回来了。
傍罗千虽然不悦手下人违背军令,但是民以食为天,肉食在前,风餐露宿许久的军队怎么能按捺的住,到后来,傍罗千也忍不住出去打了只野味回来。
按照计划,今晚要吃干粮,不得生火,以免惊动了敌方。可是这周围猎物丰富,有些性子急的人早已堆了火,想好好吃一顿热食。傍罗千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见到这一幕便没有多管。
傍罗千默认之后,军中将士更是吃了定心丸,纷纷支起锅架,烧水的捡柴的各司其职,没一会,还泛着血丝的肉便下了锅。
这些野味都是现捉的,放血放的不干净,难免有些膻味。但是军中人着急时腐肉都吃,怎么会讲究这些,撑死了在锅里扔几把野菜,就算除腥味了。
军士们十人一伙,都围坐在铁锅旁捞肉吃,能在行军中吃到热食喝到热汤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更别说汤里还有肉,水面上还飘着几种野菜调味。所有人都吃的一脸满足,他们正回味着久违的肉味,突然队伍中一个人捂着肚子俯下身去:“奇怪,怎么肚子痛?”
有了第一个人开头,越来越多的人觉得肚子痛,同一伙的人尤甚,一个人痛全伙人也跟着痛。众人正惊疑不定,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句:“有人在湖水里下毒,喝了湖水的人都已经中毒了!”
这话一下子激起极大的恐慌,军队驻扎在水边,无论饮水喂马还是做饭都要从湖中取水,军中所有人都喝了这里的水。若是有人趁机在水中下毒,岂不是全军都中招了?
军队中立刻慌乱起来,在心理压力的作用下,许多原本没事的人也觉得肚子痛,仿佛已经中了毒。
傍罗千在有人说肚子痛的时候就觉得不对,他肚子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是还可以忍受,并没有丧失行动能力。眼看着军队骚动起来,傍罗千意识到自己中招了,连忙站起身,想要说些什么约束军心。
然而对方没有给傍罗千说话的机会,他刚刚开口,林子中就响起滋滋的声音,随即浓雾弥漫,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这股雾怎么看怎么邪门,更别说还不断向人群中扩散,兵卒们都慌了神,中毒的担忧再加上对浓雾的恐惧,很多人当即扔了辎重,拔步就朝后跑去。
“快跑啊,这里有湖妖,湖妖要出来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