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个，这个真没什么好看的……”
  “我再说一遍，拿过来。”乔奈虽然长了一张玛丽苏小白花的脸，但严肃时眉宇间自有几分与乔晏如出一辙的气场，让李豪的那点试图抗拒的心思瞬间弱了下来。
  文件重新回到她手里，仔细的看过一遍后，眉头越皱越紧，葱白的指尖点在文件最后的签字盖章栏上，看向李豪的眼神带着探究，直接发问，“我们是甲方？这块地是我们卖出去的？”
  不应该啊……
  这块地位于三环最繁华的市区，原本是一处烂尾楼，乔晏盘下来是想在那建一座购物中心的，招标计划书都还在她哥书房里放着，怎么突然就卖出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豪摸着鼻子，左右为难的表情，抱着文件的双臂也耷拉下来，最后叹了口气，“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他又扶了扶不断往下掉的眼镜，忧心忡忡的解释道:“年前公司投资了几个大项目，结果谁知道今年政策改了，审查力度加强，样片改了几次也不过审，现在积压在那儿，连本都收不回来，还有h市那个项目因为于菲的关系也差不多砸那了，再加上税率又往上调……唉！反正，就是一堆麻烦事儿。”
  乔奈一手托腮，心里默默地计算着大致账目，歪头看向他，“那也不至于到卖地补贴的地步吧？”
  拆西墙，补东墙——这根本就不像她哥哥一贯的作风。
  “也不算是补贴，”李豪摆摆手，“公司还没亏空到需要下面的地产公司反哺的地步，只是因为总裁想要竞标美方电影商那边的一个项目，前期投资金额略大，但是公司流水账上一下子划不出那么多钱，所以才暂时从别处挪一笔。”
  只是为了竞标一个跨国项目吗？听着理由很充分，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乔奈盯着手里的文件，目光悠远，良久，她“啪”的一声把文件夹合上，心里有了打算，便没再发问。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外传来一长串儿响亮的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哒哒哒”仿佛要蹬穿地心的气势，即便不见其人，也能感受到高跟鞋主人的来势汹汹。
  一阵敷衍的敲门声后门被推开，乔奈一抬头就对上了厉涵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她的身后则是试图拦截无果的秘书小姐。
  秘书小姐一脸的无措，看看厉涵，又看看办公室里面无表情的乔奈，心里七上八下，就怕乔奈责问于她。
  好在乔奈向来对事不对人，撩起眼皮瞅一眼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异常激动的厉涵，她也只是微微一颔首，“安妮，你先出去吧。”
  “哦，好的。”秘书小姐松了口气，几步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厉涵打量了一圈办公室，见这里面就乔奈和李豪两个人，底气越发的足，撩了一下自己的耳环，昂首挺胸的走到乔奈面前，将手里一纸文件拍到桌子上，画着妖娆眼妆的眼底怒气浮现，“小乔总，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电影角色不过问我的意思就擅自推掉？！”
  乔奈瞟了一眼那纸文件，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部电影挂着好莱坞某大制片公司出品的名头，男主、配角由美方提供，女主由中方提供，看似是中西合璧，实际上却只是一部借主角名气打开内地市场用来圈钱的商业片。而且这合同上明文规定，剧组想要的是可以为这部电影投资至少五千万rmb的合作方，女主角则由中方的合作方推出，简单来讲就是——五千万，买断女一号，而且还得负责电影后期的出品、宣传、上映。
  更诡异的是这个剧组的组成——导演是个家暴出轨男，男一号有吸.毒史，最大投资方有着广为流传的种族歧视以及辱.华言论。这样的电影要是打着华辰的名头在国内上映，整个华辰还不得被喷成筛子？
  也就厉涵这个大傻逼会为了给自己进军好莱坞打基础去接这样的电影。她自己怎么作都没关系，可她现在是华辰的艺人，公司不能因为她败坏名声。
  乔奈看着桌上的文件好一会儿了，依旧沉默不语，表情淡淡，反倒是原本气势高涨的厉涵按捺不住了，她深吸一口气，权衡再三，倏地软下姿态，好声好气的道:“小乔总，刚才是我太激动了，我为我的不礼貌给您道个歉，但是这个合同，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这部电影，对我的转型真的很重要。”
  厉涵开始打起了感情牌，她低着头，露出涂着大地色眼影的眼睑，加上她过于妖娆的大红唇，全套高光阴影，一脸的浓妆下，咬着下唇的动作不仅不显得楚楚可怜，反而有一种心机恶毒女配要作妖的既视感。
  乔奈瞅着她，搭在桌上的手指节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桌面，心思几经流转，表情带着些许戏谑，但语气却是无比真诚:“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公司最近……偏穷。”
  厉涵假笑的脸微僵。
  “所以这部电影的投资我不会批，虽然它很适合你，但是我相信你接下来能接到更好的剧本。”
  厉涵脸上的假笑终于挂不住了，眸底怒气重现，“小乔总即便想要糊弄我也请找个好点的理由吧，这么大一个华辰这一小笔投资还拿不出来？”
  她抬手收拢了一下身上的披肩，尖尖的下巴微微向上挑高，不再伏低做小，大有要撕破脸的架势，“这么多年了，我为公司赚取了多少利益相必小乔总心里应该有数吧，可公司是这么对我的？且不说我陷入公关危机时公司的不作为，现在我只是想要一个剧本而已，你们都百般阻挠，还是说我根本不能有选择的权利只是你们用来赚取利益的工具吗？”
  乔奈也不插嘴，静静地看着她作，目光在她身上流转，最后聚焦在她手指上套着的那颗鸽子蛋上，风马牛不相及的提了一句，“听说何家少爷前几天向你求婚了？”
  “原来是要嫁入豪门了，难怪如此有底气。”不等面前的美人回答，她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脸上波澜不惊，心中冷笑不已，还真是两个憨憨配一对，简直是天造地设。不过话说这何舟翰也是够可怜了，抛去□□熏心不说，不仅脑子被驴踢了智商掉线眼还瞎了，居然看上这么个货。
  厉涵一通发泄换来乔奈这么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反而有些弄不懂她的意思了，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钻戒，谨慎的闭上了嘴。
  耳边终于不再聒噪，乔奈收敛了视线，抬手支着太阳穴的位置，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你不说我还不知道你心里积攒了这么多的怨气，既然今天都摆在明面儿上了，我们就好好捋一捋这账究竟该怎么算。”
  “你背着公司以个人名义在外成立工作室，这事儿，你不否认吧？”
  厉涵眼神一闪。
  “没出事儿之前，我们不是不知道，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退一步两方安宁，但你借着工作室的名义逃税，这事儿又怎么算？”
  厉涵手心渐渐冒出了黏腻的汗，她抿紧红唇一言不发。
  乔奈垂着眼睛，声音凉寒，“公司替你补上了税款的漏洞，也是你自己不爱惜自己的羽毛，就别怪公司把你当韭菜割，等什么时候公司损失的利益从你身上一茬一茬的割回来了，你再来找我吧。”
  ————————
  单弋提着两袋外卖来到华辰时，这里的员工还没下班。凭借着乔奈提前给他准备的出入牌证，他轻而易举的进到了华辰公司大楼，径自走向一旁的休息等候，一边拿出手机往外拨了个电话。
  一个电话结束后，他就这样迎着大厅内的众多视线站在等候休息区的靠墙角落里，垂眼看着光亮的地板，目不斜视。男人的身高很出众，站姿也格外的笔挺，即便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俊男美女，单凭身高长相和气场，也丝毫不落下风。
  “你看那个男人，好帅啊……”
  几个前台小妹趁着没人时聚在一起一边偷偷打量单弋一边小声议论着:“你们说，他会是来公司应聘的新人吗？”
  “哪儿有来应聘的手里还提着外卖的？我觉得，也有可能是个颜值超级高的外卖小哥！”
  “噗！他要是送外卖的，那我就天天点他配送范围内的外卖，哈哈哈哈哈……”
  直到看见是总裁办的李豪亲自下来接人，前台小妹们才从调侃变为惊讶，“居然是李特助亲自下来接的，那人，到底是谁啊？……”
  电梯里，两个男人各占据一个角落站着。
  单弋侧头看一眼身旁静默的助理同志，突然抬起右手把手里的大塑料袋递了过去，示意他拿着，“拿去给办公室里的同事一起分了吧。”
  李豪受宠若惊的接过，掂量着这沉甸甸的重量，六个大外卖盒，闻着其中散发出的麻辣小龙虾的香气，加上又是饭点了，不着痕迹的咽了口唾沫，“这，这是？”
  “不是白给你们吃的，”单弋难得露出较为温和的一面，“李特助，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小忙。”
  第78章 奶凶奶凶
  身侧的男人比自己明显高出一大截，单单从身量上来看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制，更何况还有那种因为职业因素长期行走于危险第一线而养成的冷硬气场，让李豪从心底打怵。看着单弋这霸气凛然的样子，他下意识认为自己只要拒绝就会被他一巴掌拍死在墙角……
  李豪捏紧塑料袋把手，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一步，又掩饰性的咳嗽两声，“单警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你看你还买这么多东西，实在太客气了，哈哈哈……”
  “不客气。”单弋没看他，视线在电梯显示屏上扫过，接着转向电梯四面墙上贴着的海报，其中的内容正是公司近期力捧的一个男团——年轻的小鲜肉们，一个个西装皮鞋小领结，画着深邃的烟熏妆，颜值身材都很能打。
  “你们是娱乐公司，我知道你们这里的艺人尤其多……”单弋侧过脸，眉眼下压，给了李豪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嗓音压低，意有所指的暗示道:“但我希望我女朋友在公司办公的这段时间可以有一个足够清净的环境，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尽量不要让他们出现在我女朋友面前。”
  原来只是要他挡掉小老板的桃花啊……李豪松了口气。
  其实这件事情单弋即使不说他也会去做。今天是乔奈第一天上班，才一个上午，他就已经推掉了将近十来个艺人的约见请求，无非都是一些想抱大腿求带飞的十八线男艺人，还有一些蠢蠢欲动的二三线。毕竟只要得到了乔奈的青睐，资源配置方面一定会上升几个档次。
  而李豪最嗤之以鼻的也是这种艺人。
  他握紧了手里沉甸甸的大塑料袋，用坚定的眼神和语气表明自己的忠诚，“单警官，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外面的狂蜂浪蝶叮了小乔总这朵花儿的！”
  ……
  看着单弋进了总裁办公室，李豪很自觉的留在了外面，望一眼墙上的钟，已经到了午休饭点了，他干脆把小龙虾摊开放在一张空桌子上，招呼着总裁办的同事，“来来来，大家一起分了吃吧！”
  他一嗓子就把人都招了过来，一名男同事走近，眼睛还不住的朝那扇紧闭的门瞟，一脸八卦，“豪哥，刚才和你一起进来的那个帅哥是谁啊？”
  李豪一边戴一次性手套准备开动，一边随口回道:“那是小老板的男朋友。”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透露单弋更多的信息了。他抓起一个小龙虾往嘴里送，“这些就是他请咱们的，吃了就得更加认真的工作啊……”
  “哇……”秘书安妮小心翼翼的捻起一只裹满辣油的小龙虾，喃喃道:“居然是能追到小乔总的男人，啧，那我得沾沾他的欧气，你们说，吃了他买的小龙虾我今年能升职加薪吗？”
  “何止能升职加薪啊，还能长命百岁呢！哈哈哈哈哈哈……”
  ——————
  单弋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的便是大办公桌后的那个小身影，只见乔奈双手托腮垂着脑袋，视线盯着桌上摊开摆放的一本本文件，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发呆的乔奈呆萌呆萌的，头发松散着，柔软的垂落在肩头，稀松的刘海也乖顺的贴服在额前，撑在下颌的手将下巴处的软肉往上推，嘴唇随着微微嘟起，整个人看上去稚嫩了不少。
  她听见声响，懒洋洋的掀起眼皮看一眼走进来男人，又软软的耷拉下去，目光重新定点在面前的文件上，不声不响。
  “怎么了，上班第一天就抑郁了？”单弋看她垂头丧气的小模样，忍笑调侃一句，脚下转个弯走到靠墙的方桌旁，将手里的外卖拿出来一一摆放开，食物的香气开始蔓延，还有袅袅升起的白色热气。
  “奈奈，过来吃饭。”
  “没胃口。”乔奈抬手把面前的文件哗啦一下推开，整张脸埋在交叠的两臂间，伏在桌上开始假寐。
  单弋眉梢微挑，见她迟迟没有反应，干脆放下手里的餐具，长腿一迈，大步走过去，他站在她身后，俯身贴近，一手撑着椅背，手指拨开遮住她脸颊的发丝，低头在那染着薄粉的脸蛋上亲一下，沉着嗓子轻声问一句，“怎么了？不舒服？”
  乔奈就着他覆在自己脸上的大手蹭了蹭，感受着他手心温热的触感，声音温软，语气却格外消沉，“我觉得……我还是不想上班。”
  她知道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也挣不出什么业绩，在这儿不过是白白浪费光阴，无论做什么都是在浪费总裁办的人力物力，所以才会仅仅过了一上午就这么丧。
  她现在是真心佩服她哥哥了，她哥已经好几年没有休过假了，就连逢年过节时还需要应付各种酒会饭局。平时就这样坐在办公室里，对付着各种繁琐事务，面对形形色色的各类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如此看来，她真的很自私啊……
  乔晏为她顶下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压力，她却还在为了那仅剩的百分之一的压力要死要活，明明是自己的懦弱无能，却还要打着追求自由拒绝束缚的名头……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乔奈想起昨天晚上自己的无病呻吟，内心世界的疯狂脑补——真想回到二十四小时之前捶死那个矫揉造作的自己！
  她总是习惯于拆别人的台，眼下自己被自己拆台，心里憋屈郁闷的要死——啪啪啪，脸被自己打得好～疼～啊。
  单弋没有读心术，猜不透她变来变去的心思，只能避开能想到的雷区，好生安慰着，“既然来都来了，至少干完这一天。嗯？”
  “谁说我只干一天，我明天还要来。”她闷声闷气的回答，带着莫名的执着。变卦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惹得男人更加猜不透她的想法了。
  单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顺着她的意思开口道:“……好，明天也来，那现在先吃饭？”
  心好累……女朋友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饭后，还有一小时的午休时间，单弋没急着回刑侦局，陪着乔奈一起办公。
  午后的阳光正好，不温不燥，细小的扬尘在空气中飞舞，安静的高层建筑，听不见地面街道的喧哗，只有角落里打印机在工作时发出的滋滋声响。还有落地窗旁榻榻米上那对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气氛渲染得刚刚好。
  乔奈抱着一沓文件放在腿上翻着，单弋则什么也不做，专心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眼底一片柔色。
  “昌华路127号……”乔奈看着a4纸上一个个的地址，眉头微蹩。她手里这一摞文件都是她趁着李豪不在，在书架上翻出来的，全是产业转让合同。这上面虽然没有标记具体是什么店铺，只有一个店铺地址门牌号，但卖掉这么多不动产，换取的资金数额一定不小。这也是为了竞标那个电影项目做准备吗？可到底是什么项目要这么多的投资？
  这事儿，怎么越看越觉得古怪……
  乔晏很少瞒着她做一些事儿，从小到大，他就连一些很私密的隐私都会与她交流，可现在她却越来越搞不懂自家哥哥的心思了。
  这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乔奈心不在焉的转着手里的钢笔，脑子里乱糟糟的，猜不透乔晏在搞什么鬼。不过既然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她这个妹妹，现在问他他也肯定不会说，倒不如自己摸索。
  她摸出手机开始搜索文件上的产业名称，决定先从估价开始，知道了资金的大概数额，才好追踪这笔钱的大致流向。
  就在这时，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单弋突然出声，他看着她在手机浏览器上输入的那个地址，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昌华路127号是一家高级会所，名字叫伯爵7号。” 语气沉稳且肯定。
  乔奈微怔，侧头看他一眼，又把压在下面的文件翻上来摊开，指着那个街道门牌号问他，“那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