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幽慢慢从沙发上起了身。“你回来了。”
  江隽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我洗澡换身衣服，稍后我们去苏克雷奇北。”
  顾清幽点了下头。“好。”
  江隽在松领带，突然顿了一下，看向她，“如果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我们可以明天再去。”
  顾清幽轻抚肚子。“我挺好的，孩子也挺好。”
  江隽没再说什么，拿下脖颈上的领带与脱下的西装外套放在一起，而后径直去了浴室。
  ……
  离开酒店，他们去了苏克雷奇北。
  这里是他们当日看极光的地方，也是他们举行婚礼的地方，可苏克雷奇一年里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看到极光，而现在并不是看极光的日子，所以站在他们举行婚礼的水晶球玻璃造型的建筑里，他们只能看到满天的繁星。
  不过这满天的繁星已经足够美丽，让顾清幽甚至移不开眼睛。
  此刻，江隽看着仰视天空的顾清幽，沉声开口，“还记得我们在婚礼上的誓言吗？”
  顾清幽以为江隽是带她来这里看极光的，直到江隽这一刻开口，她才意识到，原来江隽是要她在这个地方回忆起他们结婚时的誓言。
  可她怎么会不记得？
  即使他不带她来这里，她也记得他们曾经宣誓过什么……
  他们一起拥有的过的美好的回忆，全都清晰地储存在她的脑子里。
  于是，顾清幽认真地回答，“我当然记得。”
  “那你跟我说一遍。”江隽这样道。
  顾清幽记得婚礼是在苏克雷奇早上五点二十分举行的……
  她穿着高级定制的白色婚纱，江隽穿着黑色的西服，她挽着他的手臂，走到玫瑰花铺设的红毯上，款款地走向庄严的牧师，而后牧师问她那番誓言，她至今记得很清楚，很清楚……
  随即，顾清幽闭上眼，将牧师那天询问的誓言缓缓吐出，“我们对彼此宣誓，不论富贵与贫穷，不论健康与疾病，相互扶持，相亲相爱，直到对方生命的最后一天。”
  说完之后，她才慢慢地把眼睛睁开，但眼睛里已经罩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因为当日幸福的时刻，仿佛还在眼前，而此刻却已经物是人非。
  江隽嘴角冷勾，“很好，你还记得。”
  顾清幽迷蒙地看着他，沙哑的嗓音道，“我怎么会不记得……我们之间的一切，我都记得。”
  “很好。”江隽再一次吐出这二字，然后又道，“既然你记得，你却准备违背你我当初的誓言——相互扶持，相亲相爱，直至对方生命的最后一天，准备离我而去？”
  原来他真的听到了她和关予漠的对话……
  顾清幽的视线瞬间被泪液模糊，她哽咽地说道，“我并不想离开你，可是我们的婚姻勉强维持下去并没有任何的意义……”
  顾清幽眼中的泪水令江隽的胸口闷痛，他的嗓音不禁沙哑，“因为我没有在妈的生辰宴当日回来，你觉得我已经不再爱你？”
  顾清幽如实道，“难道不是吗？你明知道我在等你，你却没有回来，这难道还不是最明显的答案吗？”
  江隽突然冷笑，墨黑的眸底掠过一丝抓狂，但因为他素来冷静，这样的情绪只是在他的眼底一闪而逝，然后，他收敛笑意，紧紧地注视着她，失望的口吻道，“你知道吗？那天我原本打算回去的，可是由于前几日工作超出负荷，我昏睡了一整天，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错过赶回c市的时间……”
  听闻，顾清幽整个人怔在原地，不敢想象地道，“你……你昏睡了一天？”
  “是的。”
  顾清幽的呼吸顿然如停止了一般。
  她误会他了？
  江隽狭长的黑眸眯成一条线，仔细地审视着顾清幽脸上错愕的表情，蓦然，轻轻一笑，“你知道吗？我清楚我没有回去，你必然会误会，但我当时在想……你误会就误会吧，只当是给你的一个惩罚，算是你为我们已经逝去的那个孩子赎罪，等我回国，我再与你解释清楚……”
  这一刻，顾清幽的目光闪动，眼圈愈加的泛红。
  “回到家以后，看到你憔悴的面庞，我知道你过去几日过得很不好，我很想要就这样跟你和好，可想起那个已经逝去的孩子，我的心揪疼，所以最终……我还是选择回公司再冷静一段时间。”江隽继续往下说道。
  顾清幽的鼻子也开始泛红，鼻尖泛着酸楚。
  她没想到，她怎么会想到，江隽居然一开始就已经打算原谅她……
  “回到公司以后，我收到了你搬去岳母那里住的信息……想到你必然是流着眼泪发那条信息给我的，我当下在考虑，我是不是对你太残忍了，所以，有那么一刻，我准备直接去岳母家跟你说清楚，然而内心对那个孩子的愧疚，还是让我觉得就这样与你和好，似乎对那个已经逝去的孩子又太过残忍……于是我决定明天再跟你说清楚，反正明天我们要带沐沐去迪士尼。”江隽的目光沉郁，嗓音带着难得的苦涩。
  顾清幽竭力瞠大眼眸，可是泪水依然控制不住如决堤的洪水……
  “第二天，我去接你和沐沐，一切都很温馨，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时光，让我愈发意识到我不能没有你……游玩结束回到岳母家中，我已经决定顺着岳母给我的那个台阶向下，但我没有想到你会拒绝我，那一刻我虽负气一走了之，但想到你可能误会我对你的关心是源自岳母的逼迫，于是我折返回去……这一次，我已经打定主意要跟你说清楚，告诉你，我根本无法对你生气，告诉你，我有多爱你，告诉你，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告诉你，我们依然会有很美好的未来，然而——”
  江隽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胸口传来窒息般的疼痛，他的眉心紧紧地蹙着，目光那样落寞而萧瑟地看着她，从未有过的低落表情，嗄声道，“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当我准备推开门的时候，我会听到你跟你前男友的对话，得知你准备离我而去……”
  听到这里，顾清幽艰涩的喉咙冲破哽咽，急急地说道，“隽，我跟那个人说的话并不是真的，我当时以为你已经不在乎我，我想未来不再耽误你，所以我……”
  “我知道你跟那个人说的话并不是真话，我认识的顾清幽，我永远都不会相信她贪慕虚荣，纵使过去她曾经犯错，这也不影响她骨子里是一个怎样的人……所以，我在意的不是你对他说的那些话，而是你作出离开我的决定。”
  顾清幽身体重重一颤，一刹那身体僵硬。
  江隽看着她，从未如此失落的目光，好似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的眷恋，愈加沙哑的声音道，“顾清幽，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从未考虑过放弃你，但是那一刻当我听到你打算离我而去的时候，我听到我自己心碎的声音……因为我那么在乎的女人，我把她视为生命的女人，到头来，她还是可以那么轻易地离我而去，完全不顾我曾经为所做的付出，完全不顾我和她的孩子……”
  顾清幽的眼泪在这一刻肆无忌惮地跌落，她恸哭出声，“隽，不是这样的，我打算离开你是因为我的前男友是——”
  这一刻她打算把话跟他说清楚，可是，江隽打断了她的话。“就算你的前男友是关予漠又如何？”
  没有想到江隽居然知道关予漠的身份，顾清幽一时间怔住。
  江隽闭上眼，轻颤的浓密长睫，诉说着他此刻的疼痛。“你不要说你是为了保护我，因为你知道，我根本就不需要你保护，为了你，就算关予漠与我为敌，我也毫不在乎……所以，你离开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你的前男友是关予漠，而是因为你根本太自私。”
  面对江隽的指控，顾清幽胸口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桎梏得很是难受，但却无以为辩。
  江隽慢慢睁开痛意的眸子，深深看着她。“你觉得我不能理解你，并且打算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你很受委屈，所以你难受得想要离开……你由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你离开了，我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我们各自的家庭怎么办？而我以为的你，再也不会离弃我，离弃家庭，纵然我们之间遇到了这个坎，你也会努力让我们度过这个坎……结果却是你自私地想要一走了之！”
  “隽……”顾清幽心头颤栗，试着想要解释，脑子里却整理不出一个字眼。
  江隽的目光那样的沉痛，无奈地摇头，“你太让我失望了……顾清幽，这一次，我是真的对你很失望……你突然让我失去了跟你走下去的信心，因为我不知道未来我们再遇到难跨过去的坎时，你是不是又打算一走了之……”
  顾清幽的脸上沾满了泪痕，眼泪却依旧在不断地跌落，她很想很想要开口解释，但苦涩的喉咙始终吐不出一个字。
  最后，江隽极其嘶哑的声音道，“若不是太爱你，我会放弃你，顾清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