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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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鞋女 更新:2023-03-15 14:24 字数:10306
罗春苗见她们挖了这么多野菜,尤其是沈芸诺篮子里的,颜色鲜嫩,好奇道,“还以为山里没野菜了呢,你们衣衫湿了,快进屋,屋里烧着炕,暖和暖和。”金花走路不注意旁边的枝桠,湿了裤脚,而沈芸诺,则是弯腰割菜的时候被枝桠上落下的雪打湿落衣衫,见金花裤脚湿了大片,日头又还早着,沈芸诺提议道,“金花嫂子,我们进屋坐会,待你的裤脚干了些后再回去吧。”
金花是真的冷了,将篮子放在旁边的石阶上,问了罗春苗哪间屋子,蹭蹭跑了进去,吓得炕上的小喜和大丫惊叫起来,看清是金花,大丫才缓了过来,屋子里还有其他几个孩子,不认识金花,哭了起来。
罗春苗进屋,好笑道,“快叫金花婶子,小喜挪挪身子,让金花婶子上炕坐着。”平时这间屋子白天不烧炕,今天大丫来了,罗春苗担心她冷着了,才特意烧的炕。
金花脱了鞋子爬上炕,顿时,整个人都暖和起来,朝沈芸诺招手,沈芸诺笑着摇头,“屋子里暖和着,我穿得厚,不碍事的。”见大丫还取了帽子,沈芸诺上前将她外边的衣衫脱了,屋里暖和,出门就该冷了。
没过多久,金花的裤脚干了,鞋子还湿着,罗春苗找了自己的鞋子给她换,“你穿着回家吧,鞋子湿了,穿在脚上容易着凉,过两日我过来拿就是了。”
沈芸诺他们灌腊肠还需要人,过两日裴年帮着买了猪回来,她还要过去帮忙的,家里不差鞋子穿。
金花见她一脸真挚,也不客气了,笑着道谢,穿上鞋子,用绳子将自己得鞋子捆起来拎在手里,和沈芸诺出了屋子,路上,少不得说起罗春苗,“同样是聪明人,你大堂嫂可比大嫂好相处得多。”金花心思算不上细腻,然而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还是多少能分辨的,罗春苗说话的时候一脸真诚,不像韩梅惹人嫌。
沈芸诺笑笑,问大丫小喜家好玩不,大丫直点头,说在小喜家吃了糕点还有糖,沈芸诺揉揉她的脑袋,好笑道,“下回再过来,你也给小喜姐带糖。”邱艳怀着孩子,家里从来没有少过吃食,不过担心大丫喝小洛吃多了糖不好,她都收起来了,两人懂事,不会偷偷的拿,真想吃了也会问她,家里还有不少,今早出门她竟然忘记给大丫带上一些了。
雪稀稀疏疏飘着,草棚已经搭起来了,沈芸诺和裴征在草棚里撑起了架子,将熏干的腊肠全部挂在里边,一排排黑黝黝的腊肠,看得人心里舒坦。
雪堆积得厚了,一大早,裴征拿着铲子馋院子里的雪,亮出青石色的石板,听门外传来裴年的声音,他收了铲子,裴年来商量去邻村买猪的事儿,年尾了,养猪的人家都寻思着杀猪喝卖猪,裴征拿出箩筐,准备跟着一块,顺便村子里叫上大生,裴年笑道,“我和你一块就好了,虽然在镇上做工,该有的力气还是有的,我们两人就够了。”
裴征点了点头,又从家里拿了担子,两人挑着空箩筐出了门,沈芸诺问他们先去哪儿,裴征想了想,“去上水村吧,村子里养猪的人家多,连着几日都能去上水村。”
“午饭大堂哥也过来吃,我给你们留着。”一头猪,内脏大多是不要的,猪头弄起来也麻烦,猪耳朵味道不错,想着,回到院子,拿起铲子,就着裴征铲过的地方接着铲,琢磨着如何处理猪头,不一会儿,浑身上下都出了汗,大丫觉着好玩,出来帮忙,沈芸诺擦了擦脸上的汗,好笑道,“快回屋,表弟今日不念书,你们去后院瞧瞧鸭子怎么样了。”
河面结了冰,鸭子只能关在笼子里,吃的也比平时少了,往后,鸭子也不下蛋了,她琢磨着可以把鸭子杀了,做成甜皮鸭储存起来,过年的时候吃,往后,鸭子瘦了,反而得不偿失。
有了主意,准备等裴征回来,顺手把鸭也杀了。
寅时了,裴年和裴征才回来,身后跟着大生他们,沈芸诺去灶房热饭,金花熟稔的舀水洗肉,桂花也有样学样,洗好了肉,大生和裴万抬着箩筐进堂屋,摆好砧板菜刀,开始忙活起来,今日裴秀成亲,罗春苗没有将孩子带过来,不见裴勇和裴俊,沈芸诺没有多问。
反倒是桂花,边切肉,边和进屋的沈芸诺说起裴秀成亲的事儿,“夏家兄弟容貌不俗,听说是年后准备考秀才呢,没瞧见婶子那张脸,笑得都快抽筋了。”
宋氏对夏家这门亲事满意,便是裴老头,都换了身衣衫,靠在椅子上,嘴里直说夏家人的好话,想起这个,桂花压低了声音,“小洛大伯母和小洛四婶中途因着席面的事儿吵了起来,亏得你们没过去。”
周菊怀着孩子,饭桌上责怪韩梅炒菜油多了,韩梅面子上过不去,争辩了两句,宋氏在中间也帮着韩梅,将周家人欠钱得事儿说了,周菊来了气,顾不得夏家人在就和宋氏闹了起来。
宋氏不骂人不还嘴,捂着嘴哭,气得周菊摔了手里的碗,听大生娘说,宋氏是真的转了性子了,换做平日早就骂人了,如今耐得住性子,反而不好对付了。
沈芸诺明白桂花话里的意思,宋氏不是心里没气,而是都积压在心底,明白,一旦她发了火,众人会对她评头论足,她隐忍不发,众人只会觉得是周菊的不是,以退为进,韩梅最擅长的伎俩,没想着宋氏学了用在周菊身上。
周菊说裴俊能压制宋氏,这句话,沈芸诺如今也不太相信,宋氏学聪明了,在裴俊跟前装个好人而已,心思如何,谁知道呢?
沈芸诺拿起菜刀,慢慢帮着切肉,裴秀出嫁了,之后家里边周菊和宋氏大眼瞪小眼,一时半会安生不下来,周菊以前怕宋氏因为肚子没动静才忍气吞声,眼下挺着肚子,定不会错过折腾宋氏的机会,两人最后也是打个平手而已。
果然,桂花下句就道,“小洛奶哭,他四婶随即也哭,还说嫁进裴家帮着操持家里家外,身子骨不好,久久怀不上孩子,好不容易盼来一个,他奶就使绊子,小洛四叔都没话了,叫小洛奶回屋,我看啊,小洛四叔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呢。”
大生娘出了名的软性子,桂花进门有段时间了,两人从未红过脸,也是后边有人撑腰,她才敢和沈芸诺说这些话,“要我说啊,还是小洛大伯母厉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闹得两人吵了起来,她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大生娘在村子里住了一辈子了,和桂花说过许多村子里的事儿,起初是为了她不认错人,之后则是想告诉她,哪些人能交往哪些人不能往来,春花和柱子娘,尽量不要和她们走得近了,至于裴家,裴征和大生一块长大,关系好,是要多多走动的。
而且,沈芸诺性子好,不是喜欢说三道四得人,为人也亲切,桂花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裴万在边上听着,默不作声,席面吃一天,午饭后他就走了,裴老头坐在椅子上,和他说了会话,裴万心里没有多大的触动,裴老头能有今日是他自己的错,他能原谅什么?什么都不能。
裴秀的亲事过后,裴俊和裴勇跟着来帮忙,李勇留下帮忙,沈聪将小牛装了牛车,裴年和李勇一起买肉,春生几兄弟也来帮忙,春生媳妇也在,人手多,每天都有事情做,沈聪去镇上买了称回来,家里有了称,做什么都方便地多,裴年和李勇买猪是估算的,庄户人家每年缴税,猪的重量是能估算的。
如此一来,倒是省去了称猪的麻烦,说好五日送腊肠去镇上,家里有人帮忙,送去镇上的腊肠有三百斤,一天六十斤腊肠,眼瞅着要封山了,管家的意思多送些,沈聪和裴征商量,隔天送一百五十斤,封山前一天,沈聪将家里的腊肠全送去镇上,县衙那边也没多大的事儿了,沈聪不用去县衙,灌出来的腊肠也只能等年后,通路了送去镇上。
这样子的话,家里的人手多了……
☆、98|06-06-09
来家里帮忙皆是平时走得近的,开口要他们不来,猛的没了工钱,心里多少不舒坦,沈芸诺思忖道,“不如和大生他们说肉少了,轮着休息,和小洛学堂里抱柴的法子差不多,能休息,大家也不会因着忐忑而心里不舒坦。”
家里的猪头有好几个,沈芸诺将猪耳朵弄下来,能熬汤的骨头送给大生她们,裴征将猪耳朵挂好,侧目道,“你说的法子可行,明日我和大家说说,封山,灌腊肠的事儿不着急。”天气冷,买回来的肉放五六日也不会坏,之前去镇上买了调料,看上去多,用起来的速度也快,斟酌道,“家里调料用完了,我们也不灌腊肠,好好休息,准备过年。”
今年,家里忙着挣钱,甚少有清闲的时候,忙过这些日子,明年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忙活了,等着夏日收银耳摘菌子就好。
沈芸诺不在意,今日太阳不错,从小洛屋里抱了被子出来晒,再忙,待邱艳生孩子,她也要空下来照顾邱艳坐月子,而且,明年开春,腊肠的生意就停下了,忙不了多久。
裴征转过身,打水洗手,端着昨晚换下的衣衫去后院,溪水结了冰,洗衣服都是在家里直接打井水洗,转身朝沈芸诺道,“趁着天好,你和嫂子在院子里走走。”院子里堆积的雪铲干净了,湿哒哒的像下过雨似的,微暖的阳光射下,石板的水色散开,露出原本的颜色,沈芸诺歪头笑道,“嫂子去金花嫂子家了。”
邱艳肚子大了甚少出门,方才,金花嫂子纳鞋垫,前边修剪大了,让邱艳帮忙瞧瞧,天色好,邱艳才出了院门,大丫也跟着过去了,沈芸诺晒好被子,估摸着时辰,出门去了金花家。
一院子的雪,白色一片,稀稀疏疏的脚印透着灰色,坏了一院子的白,角落里,柴火码得整整齐齐,金花一个人在屋里不喜欢关门,她喊了声,径直走了进去,到堂屋门口,里边传来说话声,她抬高了嗓音,桌前,两人抬起头来,金花高兴道“阿诺妹子来了,快进,鞋垫子快弄好了。”她性子粗糙,回回做出来的鞋子都不合适,剪刀落下,要么剪摘了,要么宽了,往年李杉得鞋垫子都是他娘裁剪好了,金花直接缝补就是了,如今却是不成了。
邱艳手里握着刀,顺着轮廓慢慢修了一圈,再放到画的脚印子上,差不多,松开剪刀,笑道,“这样子的话就差不多了,你还有没有其他得鞋垫子,我一并给你弄了。”
金花自己脚上的鞋子也大了些,不好意思再劳烦邱艳,连连摇头,“就这三双了,我自己的,大些小些无所谓。”李杉在外边走,鞋子不合脚,回来,一脚的水泡,她心里过意不去,至于她自己,金花觉得无所谓,除了上山便是在沈芸诺家,走路的时候少。
沈芸诺进屋,低头,瞥向邱艳脚上的鞋子,笑道,“金花嫂子把你的鞋垫子也拿出来,你担心累着我嫂子,这不还有我吗?”她的绣活全是小时候练出来的,她娘针线活好,她娘死后的那些年里,她做得最多的就是针线,沈聪身上的衣衫都是她做的。
想到过去种种,沈芸诺不自主的鼻子发酸,眼角氤氲起了层水雾,脸上却带着浅浅的笑意,“鞋子不合脚穿着不舒服,你拿着来我帮你瞅瞅。”挨着邱艳坐下,四下看了眼,才发现没见着大丫,眼带询问。
邱艳明白过来,指了指灶房,“杉子从外边弄回来三只小狗,待会我们抱两只过去。”这些日子正是刀疤他们忙的时候,天黑了才听着外边有动静,狗是昨晚李杉弄回来的,小洛和大丫各一只,剩下一只自己养着,说起小狗,金花心里不痛快,“我和杉子自己都养不活,如今还要养只畜生,我看他是瞎折腾……”
沈聪也想买两只狗,一直没碰着合适的,如今有小狗,沈芸诺也喜欢,“金花嫂子还是先养着,杉子哥回来得晚,有个看门的也好。”
李杉也是这么说的,这边,就她和邱艳阿诺三个女子,那边院子裴征和沈聪每日在,她这边没人,养只狗,李杉在外边放心些,而且,李杉在赌场那边有工钱,她在沈芸诺家帮工也挣了不少,一只狗还是养得起的,方才那般说,不过是习惯性抱怨李杉而已。
沈芸诺拿剪刀修剪鞋垫子的速度更快,金花看得咋舌,“我素来知道你心灵手巧,看着你剪鞋垫子,比我挖野菜得速度还快呢。”布上边画了印记,照理说顺着印记就成,可纳鞋的时候还有腾出一圈缝补针线,得留出一些位子,金花干体力活还成,拿剪刀,手控制不住的发抖,时常不对劲,眼下,瞧剪刀到了沈芸诺手里,好似自己能动似的,平时她要花大半个时辰剪完一只,沈芸诺顺着一圈就好了,速度快不说,动作干脆利落,瞧得她羡慕不已。
金花铺好的布多,沈芸诺帮她裁剪了了四双,完了,去灶房,之前没听到动静,如今走近了,能听到里边呜呜呜的声音,很软,很柔,沈芸诺放轻了脚步,走进去,见着大丫蹲在地上,背对着她,喃喃说着话,沈芸诺两步上前,看清了面前的情景,稻草堆积的窝里,三只花色白皙的小狗,伸长舌头舔着大丫娇嫩的小手,声音,是其中一只狗发出来的。
“大丫。”沈芸诺蹲下身,三只狗听着她的声音,顿时竖起了耳朵,浑身崩地直直的,“汪汪汪”冲她吼着,沈芸诺伸出手,三只小狗缩了缩脖子,沈芸诺轻轻顺了顺三只小狗的脑袋,该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基本的咬人都不会。
大丫仰起头,满脸希冀的望着沈芸诺,“金花婶子说我可以抱回去养,表弟也能养一只,姑姑帮表弟选一只吧。”三只狗,毛色上差不多,大小也没什么不同,沈芸诺随意抱起一只,感觉它在自己怀里软软的,扭着头,冲下边的两只小狗呜呜叫着,沈芸诺将它放回去,好笑道,“成,姑父洗衣服,待会让他给两只小狗安个窝。”
大丫拍手叫好,狗身上有毛,看着干净,还没有洗过澡,沈芸诺大丫抱着小狗离邱艳远些,走到门口了,见另外一只狗追了过来,明显舍不得,金花在旁侧来了兴致,“难得见着畜生也通人情。”说完?蹲下身把狗抱了起来,昨晚李杉抱回来她发了一通火,如今瞧着,心中不由得软了几分,送三人出了门,转身把狗放回了窝里。
大丫抱着狗回去,裴征还在后院洗衣服,冬日的衣衫厚,裴征洗完了正在透水,听着小动物得呜呜声,他转过头,大丫喝沈芸诺一人怀里抱着只狗,言笑晏晏的站在院子里,背后是干净的院墙,纤尘不染,仿若母女似的,风吹过沈芸诺发梢,一张脸愈发柔和,他顿了顿,回过神,道,“哪儿来的小狗?”
大丫脆声脆气道,“金花婶子宋得,姑父,给小狗安个窝,以后小狗就有家了。”沈芸诺说狗长大了要看门,家要在前院,说着,上前拉裴征的袖子,蹙眉望着木盆里的衣衫,又低头瞅了眼怀里冷的瑟瑟发抖的小狗,催促道,“姑父先给小狗弄个窝好不好,小狗都冷着了。”
裴征哭笑不得,洗洗手,站了起来,家里茅草麦秆都有,弄个窝倒是简单,裴征抱了把稻草和麦秆,叫大丫抱着狗过来,在石磨背后选了处空地,扫了上边覆盖的雪,简单做了两个窝,叫大丫把小狗放下,沈芸诺道,“还得找根绳子,先将狗拴着,我去烧水,给小狗洗了澡才放在窝里。”
大丫回屋,把自己不能穿的衣服抱了出来,沈芸诺失笑,“狗不穿衣服,快抱回去,待会我们给小狗洗了澡再说。”
水温温的,沈芸诺找了片布,细细搓着小狗,毛色白,洗后,盆子里的水还是脏了,沈芸诺拧了布在狗身上擦了两下,和大丫抱着狗进了屋,脖子上拴着绳子,不担心它藏到犄角旮旯去了。
有了狗,大丫总算找着事情做,沈芸诺让她教导小狗撒尿拉屎,不要在屋子里,要去外边,大丫血得认真,裴年和大生他们过来,小喜见着两只狗也欢喜不已,两人牵着绳子,拽着小狗到处跑,罗春苗也无奈,“村子里甚少有人养狗,难得见小喜玩得这么高兴。”
两人在旁边玩得不亦乐乎,沈芸诺由着她们去了,和罗春苗他们一起切肉,沈聪和刀疤他们收账去了,说是收账,沈聪在县衙当值,无非约束那些人乖乖把欠的银子交出来,加之他在村子里多年的名声,比起刀疤,大家更怕他。
裴俊和裴勇话少,可能因着罗春苗借了鞋给金花的关系,两人倒是能说到一块,春生他们干活也利落地很,两个时辰不到,肉全部切出来了,沈芸诺将之前的猪头拿出来送给大家,她不会弄,也嫌麻烦,罗春苗心里高兴,不过只拿了一块,“我们没有分家,一块就够了。”他们家干活的人多已经是占了便宜,尤其裴年的工钱比镇上酒楼的都高,再拿这些肉,她心里过意不去。
裴勇也不肯收,沈芸诺坚持道,“你们拿着吧,搁在家里我也没时间处理,剩下的一些骨头也给你们拿些回去。”她和裴征说过,排骨留些肉在上边,做腊排骨,明年也能吃,剩下的大骨头炖汤,家里边天天都炖着骨头汤,好在每日换着法子煮菜,大丫他们没有吃腻,收拾了箩筐里的排骨,给每个人拿了些排骨,裴征进屋,顺便将人手的事儿说了,“天气冷了,我和大堂哥说之后隔两日出去买猪肉,灌腊肠的事儿大家就轮着来,封山,家里的腊肠送不出去,全堆在家里不是法子。”
众人愣住,想想就明白过来,腊肠卖不出去,手里没有周转的银子,每日买猪肉,还要给工钱,离明年通路的日子还长着,每日这么多工钱,日子长了确实不太好,众人不是不依不挠的人,听裴征说完,皆点了点头,罗春苗和裴志裴年手里都有肉,她主动道,“成,明日先我们休息好,正好,家里有点事儿,好好收拾收拾。”
裴征感激一笑,微微颔首。
沈芸诺一位大家心里不会痛快,最终大家并没有说什么,她心里微微舒了口气,人与人不同,换做韩梅,铁定会想法设法每日来又或者在旁边煽风点火,当日宋氏和周菊吵架也是她从中作梗,有了比较,沈芸诺愈发能看出一个人的好来。
家里有了两只狗,小洛不乐意去镇上,求着沈芸诺给他请两日的假,要在家里牵小狗撒尿拉屎,清晨,满天大雪飞扬,小洛抓着沈芸诺衣角,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叫沈芸诺不忍拒绝,“堂伯不去上水村,我和你爹说声让他给你请三日的假,之后再冷了,学堂也要放假了。”学堂没有炕,坐在教室里不一会儿就冷了,窗户纸薄,挡不住风,小洛年纪小,受了冷更易生病,和裴征说了叫他去上水村给小洛请假,天地白茫茫一片,裴征也不乐意小洛去学堂,点头道,“往后天寒地冻,不若和夫子说明年再让小洛去学堂。”
小洛听着,脸上笑成了朵花儿,扑过去拽着裴征,黑珠子似的眼珠闪着熠熠星光,“爹爹,真的吗?之后都不用去学堂了?”
沈芸诺好笑的揉揉他脑袋,“洗手洗脸准备吃饭了。”
雪大,裴征没有赶牛车,问小洛大丫出门不,两人手里牵着绳子,哪里愿意和裴征出门,摇着头,叫着小狗回了屋子,裴征出门,不一会儿罗春苗他们来了,沈芸诺心下疑惑,罗春苗解释道,“堂妹回来了,堂弟他们走不开,小木娘叫我们先过来,明日他们再来。”裴秀和夏庆丰三朝回门带回来的礼丰厚,宋氏在周菊面前得意了一天,虽说得意,周菊怀着孩子,宋氏不敢给周菊脸色看,无非指桑骂槐的说了两句而已。
沈芸诺点头,金花屋子的院门也打开了,一行人开始灌腊肠,雪大,院子里不一会儿堆积了厚厚一层,裴征从外边回来,脸色不太好看,沈芸诺没有多问,裴秀嫁给夏庆丰,心里甚是欢喜,回来见着裴征,怕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会给人好脸色,傍晚,收拾好灌出来的腊肠,沈芸诺和裴征在院子里洗木盆,和裴征说话起裴秀回家的事儿。
“我也见着了,她日子过得好,也是她自己的造化。”比起之前,裴秀成亲后大变了个人,光看穿着打扮他没认出来,脸上抹了厚厚的脂米分,发髻学着镇上有钱人的样子挽得一丝不苟,其间插着两只银簪子,穿着艳丽色的袄子,远远瞧着,和镇上大户人家出来的没多大的区别,花枝招展,在他眼里,裴秀比不过沈芸诺。
家里存了银钱,沈芸诺的衣衫多为纯色衣料,底案不明显,穿在身上,素净而整洁,而非像裴秀,大张旗鼓的显摆和炫耀,沈芸诺皮肤白,不米分而饰,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裴秀皆比不过沈芸诺。
沈芸诺不知晓他心底的想法,倒了木盆里的脏水,从桶里舀了温水,棉布慢慢滑过木盆的边缘,继而说起过年的事儿,“今年过年,给堂哥他们帮忙的每人一条肉,你觉得如何?”
他们懂得体谅,沈芸诺心里记着他们的好,一条一斤左右的肉,之后遇着事儿,他们也乐意帮忙,裴征觉得可行,遂而应下。
小洛不去念书,家里空置了头牛出来,裴勇过来时,带着小木小山小木他们,灌腊肠时,抬眸,细细打量着裴征,脸上闪过犹豫,裴俊在边上也垂首敛神,许久,大家停下休息,屋子里没外人了,裴俊才道,“三哥,小妹回来,说有事儿想请你帮忙……”
裴秀和夏庆丰回来,主要为着借钱,夏家田地多,明年夏庆丰考秀才,裴秀想和夏庆丰一起搬去镇上,照顾夏庆丰,夏家兄弟多,不答应把钱全拿出来,裴秀公公婆婆乐意,奈何裴秀几个妯娌不答应,家里闹着分家,裴秀回来借钱,裴俊不好意思说不借。
宋氏卖了田地的银子都在周菊手里,何况,考秀才是件大事儿,真考中了,往后,夏家的田地不用缴税了不说,他们家的田地落到夏庆丰那边,夜能剩下缴税的粮食,不过镇上的宅子贵,哪是三五百文能解决的,裴秀让裴勇裴俊过来帮忙说说,待夏庆丰考中了秀才,我们的田地靠过去,一辈子,能省不少粮食了。
裴勇也琢磨着这个意思,附和道,“我手里的银子留着明年给小木交束修,借不出多少。”家里牵的银子全还清了,肩头压力少了不少,尤其,在裴征这边干活,攒下来不少银子,每日灌腊肠的话,明年小木得束修也够了。
裴征沉默许久,停下动作,抬眸道,“夏家光是田地就几十亩,哪是缺银子的,小妹如今的穿着打扮,哪是手里没有银钱的,家里没多少银钱了。”卖腊肠挣了不少银子,沈芸诺的意思想在镇上买个铺子,以后,做腊肠的法子藏不住了,他们在自己的铺子里卖腊肠,借着沈聪和知县大人的光,能在清水镇活得下去就好。
沈芸诺的意思,问沈聪明年修那些路,选岔口的地方买间铺子,明后两年派不上用场没关系,之后几年聚集了人就好,尤其,夏庆丰,依着裴秀的性子,不见得会帮衬他,他也不肖想,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裴俊面色一沉,细细盯着裴征良久,没分家那会,裴征护着沈芸诺,脸色不太好看,然而谁家遇着事儿请他帮忙,他一定乐意至极,如今不过借钱而已……
裴俊张了张嘴,只听裴征又道,“夏家田地多,夏庆丰考中秀才,受益最大的是夏家,夏家请长工的银子都有,供夏庆丰考秀才,哪会没有银子?”裴征愿意说这些,是不想裴俊被人骗了,夏家亲兄弟都不乐意帮衬,中间怕是有什么蹊跷,说他小气也好,抠门也罢,借钱给裴秀,他是不乐意的。
裴勇没再说话,低头,思量许久,朝裴俊道,“四弟,明天你去夏家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裴秀开口借钱,裴万没答应,他手里拿不出多余的银钱,倒是裴俊借了二两银子,其中还是宋氏卖了田地的钱。
裴俊不明所以,裴勇已经沉了脸,或许,韩梅那番不肯借钱的说辞,无非是个幌子,夏家开口借钱,这事儿确实怪异,想清楚了,裴勇让裴秀无论如何明日也去一趟夏家,二两银子,对庄户人家来说是极多的了,被骗了,周菊和宋氏如何承受得住?
翌日,裴俊记着裴勇说的,迎着风雪去了趟夏家,待回来,脸色铁青,先去村子里找裴勇说了几句话,又去了裴家大房,最后,没法子了,来找裴征出个主意,想起夏家的情形,裴俊不免愤恨,“我念着小妹农忙那时候帮着里里外外做饭洗衣服晒粮食,满心为她打算,她呢,胳膊肘往外拐,连娘卖地的钱都骗。”
裴征脸上没多大的情绪,两百多斤猪肉,今天才能全部弄出来,他和大生坐在树叶旁,手里拿着风扇,不时扇两下,沉声道,“夏家出事了?”
大生知晓两人有话说,起身,比划了个手势,往前院走,裴俊一屁股在大生坐过的位子坐下,“夏家不缺钱,裴秀那番话说辞纯属为了她自己,借的钱,被她拿去请其他几位秀才吃饭了,二两银子,她怎么好意思。”夏庆丰明年考试,需要是秀才的人做担保,往年几人乐意为夏庆丰担保,明年不知为何,拖着不答应,夏家人对夏庆丰也颇有微词,家里乱着,裴秀才想了这么个主意。
夏家人不是不答应让夏庆丰考秀才,若能让几个秀才点头做担保,家里同意出银子,裴秀也是魔障了,夏家家境好尚且不能让几位秀才开口,裴秀手里的二两银子算什么,他问裴秀还银子,裴秀竟矢口否认借过银子一事儿,一家人,借钱那会裴俊没想太多,见着裴秀不在意的神色才明白,那二两银子多半是要不回来了,这件事,他不敢告诉宋氏和周菊,借钱的时候周菊就不太乐意,宋氏在边上含沙射影说了几句,周菊才不情不愿把银子掏出来了,裴秀想借四两,周菊说什么都不肯,只答应给二两,且等她生孩子的时候就要还钱,裴秀答应得干脆,谁知,转头就不认账了。
裴俊捡起旁边的枝桠,双手不停搓着,心里没了主意,“三哥,你说眼下如何是好?”
“四弟准备怎么做?”大家都是亲戚,借钱的时候,没有什么所谓的借据,而且大家也不识字,借钱还钱都是靠着彼此信任,向不熟的借钱会找两个德高望重的人做见证,不怕不还钱。
裴俊咽了咽口水,风过,卷起外边的雪花,吹在脸上,顺势软为水滴挂在脸上,痒痒的,裴俊抬起手背,胡乱的抹了抹,声音干涩,“我和大哥大堂哥他们说过了,明日去夏家一趟,二两银子,总得想法子拿回来。”
裴征拿起枝桠,拨弄了两下树叶,瞬间,烟雾大了,他的神色,在烟雾下显得有几分缥缈,声音有些远了,“二两银子不是一星半点,四弟妹知道了心里承受不住,小妹嫁去夏家,夏家的情形她再清楚不过,夏庆丰考秀才没人乐意做担保,中间怕是有其他事儿。”裴征突然想起夏庆丰前边死去的媳妇,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他也说不上来。
“明日,我和你一块吧,我和小洛舅舅说声,明日我们用牛车。”家里两头牛,裴年买猪,需要赶一辆牛车,剩下的一辆,沈聪帮着刀疤他们外出收账的时候要用,明日去夏家,装腔作势也要叫夏家人忌惮才是。
裴俊闷闷地点了点头,他来就是为着这件事,路上想着怎么和裴征开口,以为裴征会露出鄙夷或是不屑,没想着他主动提出一起去,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低头,像做错事的孩子,“嗯,待会回去我和大哥他们再说声,三哥,我是不是总分辨不清是非。”
宋氏想要一起过日子,明知晓对裴征没好处他还是向裴征开了口,裴秀借钱这事儿,他心里对裴征多少有些看法,大家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妹,遇着难事才会开口借钱,比起他,裴征手里钱更多,他却舍不得借,多少叫他觉得心寒。
今日,才知晓,谁都比他看得明白,就他心思单纯,旁人说什么他就信,结果,两边不讨好,帮了坏人,伤了真正为自己好的人的心,低下头,认真道,“三哥,对不起。”
裴征不以为意,抬起头,风过,烟雾迷住了眼,半眯着眸子,睫毛颤动了下,“没事儿。”
裴俊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帮忙,说好了不拿工钱,走的时候约好明日出发的时辰,和大生他们一块回了。
得知裴秀的事儿,沈芸诺并不觉得奇怪裴娟和裴秀像极了宋氏,性子哪会是良善的,就是不知周菊听说这件事儿会闹出怎样的动静来。
沈聪帮刀疤他们收账,效果事半功倍,往年忙到过年的事儿,今年早早就收得差不多了,裴征不在,沈聪留了下来,坐惯了牛车,刀疤他们也懒散起来,索性今日大家都不出门,休息一日,待裴年拉着猪肉回来,帮忙切肉,对他们来说工钱算不上重要,兄弟间的情分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