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恢复绿色的柳条垂在湖面上，随着微风抖动，在湖面上点出一圈圈涟漪。
  殷秀成看着湖边学生们脸上的自信和希望，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念头：“媳妇儿，你的那份报告，我想找个机会，给三号首长看看。你觉得呢？”
  赵丽芳想了想，今年年底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就会提出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这个时候上面应该已经开始进行这方面的调查考证，在这种形势下，她那份小小的报告就不会招来太多攻击了。
  “可以。不过我那份报告现在想来还是太单薄了。”赵丽芳原来只是一种自发的念头，想要以红旗乡社员们的生活为实例，给管理者们一个借鉴。现在想到了改革开放，她那份报告的角度和高度就有些明显不足。
  殷秀成笑了笑：“单薄未必不好，也许正适合你现在的身份。”一个聪明却没有足够眼界的农村军属，写一份这样的报告已经足够了。太过完美，反而是破绽。
  赵丽芳心里决定，这段时间在图书馆里多查资料，把自己对于改革开放的认识写出来。正如殷秀成所说，现在的自己是京大的学生，有了更高的层次，有了更好的环境，写出更加深刻全面的报告，也是非常合理的。
  “赵同志！”夫妻两个低声商量了一下，看着时间差不多到了午饭时候，就从湖边离开，准备去食堂看看。刚走了几步，就迎面碰上了韩轩阳。
  韩轩阳一脸惊喜，几步跑到他们面前：“赵同志，你这是……考上了？”他当初提醒赵丽芳复习备考，是希望她这样的才华不要埋没乡间，却没想到会在京大校园遇到赵丽芳。难道她真的考上京大了？
  赵丽芳也有些惊讶：“韩同志？你这是……”
  “我考上京大了！”韩轩阳神采飞扬，“经济系的，你呢？”
  赵丽芳伸手挎住了身边笑容变冷的殷秀成：“我是历史系的。”
  “那太好了。以后可以经常交流交流。”
  “好的，好的。”明明殷秀成笑容不改，但是赵丽芳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不爽气息，她对着韩轩阳笑了笑，“我们有事，先走一步。”
  韩轩阳这才看见她和殷秀成挽着手臂神态亲密，连忙对他们摆手：“好的，再见。”
  殷秀成被媳妇儿挎着胳膊，心里的不悦才少了一点。这个韩轩阳真是有问题，他这么大的一个人看不见吗？虽然他没有跟韩轩阳直接打过交道，但是在南和县的时候，如果他想要找韩轩阳麻烦，那真是抬抬手指的事儿。
  难怪当初韩轩阳要替媳妇儿在范永胜面前说好话呢，说不定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对媳妇儿不怀好意了。否则恢复高考这样的大事，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告诉媳妇儿？但是，媳妇儿是自己的媳妇儿，别人怎么也抢不走！
  当初听说自己牺牲了，媳妇儿都不舍得走，现在自己对媳妇儿这么好，媳妇儿更不会走。
  想到这里，殷秀成心中自豪起来。自己媳妇儿漂亮乖巧不说，高考成绩还这么拔尖，谁能比得上？而且还一心一意地跟着自己，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自己媳妇儿更好的女人了。
  殷秀成转头一看，却看见赵丽芳正在出神，目光没有焦点，完全是靠着自己在走路。
  他的心情刷地就掉下去了——这是在想韩轩阳那个小子呢？
  赵丽芳确实是在想韩轩阳的事情。
  她记得原着里，韩轩阳回城之后可没有上大学，而是开始接手韩家的产业。韩老爷子被平反，重回高位，韩家的各种资产被收回，管嘉林在部队站稳了脚根，韩轩阳这个大孙子就开始管理家族产业，以红三代的身份涉足商界，在女主的帮助下用最快的速度席卷了大量资金，成为商界最新崛起的一颗明星。
  怎么现在韩轩阳却来京大上学了？
  这都是因为她的到来吗？她做了什么影响到了整本书的剧情发展，连男主角的命运线都变了？
  殷秀成挂着冰冷的微笑，带着赵丽芳走到了一个树丛背后的亭子边上，才停住了脚步。
  赵丽芳这才回过神来，向着周围看了看：“这是哪儿？咱们不是去食堂吗？”
  殷秀成一把抱住了她，哼了一声：“刚才在想谁？”
  赵丽芳眨了眨眼说：“韩轩阳啊。”看着殷秀成的脸瞬间黑了下来，赵丽芳突然醒悟，殷秀成这是吃醋了？
  她伸出手抱住了殷秀成的腰：“韩轩阳长得挺帅的，据说家庭背景也很好，现在居然还考上了京大经济系，看起来也挺聪明……”
  殷秀成看着赵丽芳的表情就知道她是在逗自己，但是听着从她嘴里说出表扬别的男人的话，还是让他觉得满心不爽。有生以来第一次，殷秀成明白了什么叫做妒忌。
  他狠狠堵住了媳妇儿让人生气的小嘴：“信不信今天晚上求饶我也不放过你？”
  殷秀成决定了，今天晚上绝对要把以前他不舍得让赵丽芳做的姿势都做一遍！
  赵丽芳嗲嗲地对他眨眼睛：“啊哟，小哥哥，人家好怕怕喔……可是今天晚上我睡宿舍呀……”
  殷秀成僵住了，他怎么忘了，媳妇儿以后工作日都要住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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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被现实狠狠打击的殷秀成差点抱着媳妇儿汪的一声哭出来, 赵丽芳哄了他几句，两个人才又走上了去食堂的方向。
  “那小子哪里帅了？”殷秀成想起赵丽芳刚才的话，还是有点不服气, “鼻梁太高, 眼窝太深，满脸桃花相，在南和县招惹了好几个女孩，你不要跟他走太近。”
  徐长辉当初去南和县的时候, 韩家人还托他照顾点韩轩阳。因为他身份特殊, 殷秀成也分了注意力在韩轩阳身上, 当初童三妮出头的时候, 殷秀成还曾经怀疑过她是不是敌特想要接近自己或者韩轩阳。
  林大新跟韩轩阳比较熟, 所以韩轩阳的一些举动殷秀成都比较了解。虽然韩轩阳只是一个知青, 但是前山村包括红旗乡为他着迷的农家姑娘和知青可不少，为了韩轩阳还引发了一些女人的战争。
  赵丽芳看过原着，当然知道原着里有几个女配为了韩轩阳争风吃醋，还陷害针对韩轩阳另眼相看的女主童檬, 没想到这样反而推动了女主和男主的感情发展。
  这些事情赵丽芳并不关心, 她更关心韩轩阳人生轨迹的改变，会不会对她或者殷秀成造成什么影响。
  “韩家现在怎么样了？韩老爷子也该平反了吧？上次韩轩阳说，韩老爷子病的不轻, 现在好了吗？”
  殷秀成对这些方面非常敏感，一贯关注，所以回答得很快：“韩老爷子是平反了, 但是身体确实也出了问题，现在正在疗养院养病。”
  “管嘉林的母亲管秀容天天去找他哭诉，他不开口答应把管嘉林捞出来，就被管秀容纠缠不休，他这是躲了起来。”
  管嘉林的事情是殷秀成让崔立军和林大新重点盯着的，所以他虽然远在南方，这方面的情报却没有落后。
  管秀容改嫁的那个人倒了，管秀容故技重施，想要和对方离婚划清界限，结果对方可不是如韩老爷子这样的磊落汉子，反咬一口，宁死也要拉着管秀容垫背，把管秀容搞得十分狼狈。
  这个时侯，韩老爷子这个前夫、管嘉林兄妹的生父，就成了管秀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当然会抓住不放。
  当初在战场上都不曾后退一步的老将军，这会儿竟然被自己曾经的女人逼得躲到了疗养院里，也是让殷秀成心中冷笑。
  赵丽芳跟着呵呵：“不知道韩老爷子心里有没有后悔，后悔当初抛弃发妻，娶了这个年轻貌美温柔解语的小妻子。”韩轩阳的父亲才是韩老爷子的大儿子，但是他学了艺术，倒是管嘉林这个小儿子被送去军队，谁都看得出来，当初韩老爷子心中属意的继承人是谁。
  可惜的是现在管嘉林进了监狱，解语花变成了荆棘丛，倒是韩轩阳考上了京大。
  “韩家的产业都发还了吗？”赵丽芳想知道现在负责韩家产业的是什么人，还是不是韩轩阳。
  殷秀成对这个问题是想了想才回答的：“应该发还了一部分吧。”当初韩老将军没有置办什么产业，但是他的族人兄弟借着他的身份，积攒了不少家业。这些家业，有的在运动中被人抢走了，剩下的应该会随着韩老爷子的平反而归还韩家。
  殷秀成已经发现了，赵丽芳对于韩家的关注度有些超常。
  “那现在这些韩家的产业你知道是谁在负责打理吗？”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自然是每家自己管理自己的。”殷秀成和赵丽芳走到了食堂门口。
  赵丽芳上大学户口可以不迁出去，但是粮油关系等都转到了京大。京大每个学生每个月补助12元，食堂的饭菜也比外面饭店价格便宜。
  把钱兑换成细粮、粗粮、饭票、菜票，在不同的窗口有不同的饭菜供应，如果节俭一点的话，一个月吃饱肚子是不成问题的。
  殷秀成看了看，小锅菜的窗口一个菜大概是三四毛钱，大锅菜一个菜就是一两毛。他直接给赵丽芳买了五十块钱的饭票和菜票，两个人点了两个肉菜，一个素菜，买了几个馒头，也就是花了一块多一点。
  吃了饭，赵丽芳把殷秀成送到大门外的车旁边，殷秀成转过身：“媳妇儿，我不管韩轩阳这个人有什么特殊之处，你不许跟他多来往！”
  赵丽芳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抓住了他的手：“知道了。”她向前迈了一步，低声笑着说，“除了我家男人，别的男人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殷秀成被“我家男人”四个字取悦到了，美得从心底冒泡，恨不得把媳妇儿捧起来好好奖励一下。可惜的是，大门外路边人来人往，什么都不能做。
  “还有，潘盈去年被推荐成了工农兵大学生，就在京大。你见了她不用理睬她。要是她敢作妖，你就跟我说，自然有人收拾她。”殷秀成又想起了一件事。
  潘盈亲手写了管嘉林怎么威逼利诱她来陷害殷秀成的说明书，按了手印签了名后，殷秀成就放了她一马，把她丢在五六二电厂不管了。谁知道潘盈还有几分能耐，跟革委会的庞学兵真的搅和在了一起，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反正是让庞学兵给她抢了一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推荐到了京大。
  要是潘盈聪明点，就装作和他们从不相识，井水不犯河水，不妨碍她未来还有自己的前程。要是潘盈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殷秀成早就给林大新交代过，只要把她的消息往管秀容那里一送，管秀容就不会放过她。
  管嘉林入狱，可是有潘盈的一份功劳。赵丽芳这边有人护着，管秀容现在不敢找她麻烦，可是潘盈却是什么靠山都没有。
  能交代的都交代忘了，殷秀成再舍不得也要走了。他用力握了握媳妇儿滑嫩的小手，满脸不舍地又叮嘱了几句，说周六下午放学就来接她，让她在宿舍等着自己。赵丽芳站在路边，对着车里的男人挥手，看着他终于开车离去，心里也有点失落。
  赵丽芳回到宿舍，发现宿舍里快坐满了，床上桌前都是人。
  “赵同学回来了，咱们312的人就齐了。”一个年龄大一些的女生坐在上铺说，“咱们都互相介绍一下，认识认识吧。”
  312八个女生，三个是历史系的，两个是哲学系的，还有三个外语系的。
  赵丽芳本来以为自己的年龄在这届学生中都算是大的了，她算是一九五零年出生，今年二十八周岁。没想到宿舍里还有一个已经三十岁的大姐，也就是提议大家互相介绍一下的那位，哲学系的茅爱红。
  茅爱红说自己原本是京城人，插队到了东北，在那边结了婚生了孩子，这次能考上京大非常高兴，希望能够和大家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也不知道是谁提议按照年龄排序，茅爱红就成了老大，几个年纪小点的小姑娘叫得笑嘻嘻的，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赵丽芳可不喜欢被叫成老二，但是她就是宿舍里年龄第二大的……
  她坐在自己床下靠窗的位置，说起自己今年二十八岁的时候，舍友们都不能相信。
  “我觉得你比我还小呢！”今年二十二岁的杜小倩直接叫了起来，“你怎么可能二十八岁！开玩笑的吧？”
  “我已经结婚好多年了，我爱人是个军人，我们有三个孩子。”赵丽芳的位置正挨着暖气片，她把手按在粗糙的暖气片上，语气很正经。
  “老二你爱人很帅，而且对你很好啊。”当时给赵丽芳开门的红棉袄就是历史系的何玲玲，被排在老五的位置。赵丽芳对于老二的称呼很无语，只能说“还好吧”。
  其他几个没有见到殷秀成的很好奇，就向当时在场的何玲玲、茅爱红和曹晓燕打听。
  何玲玲很爱说话，把殷秀成狠夸了几句，还是茅爱红阻止了她：“咱们八个人住在一个宿舍，回头得排个值日表，打扫一下卫生。”
  大家纷纷响应，最后决定让老大姐茅爱红担任宿舍舍长，所有人都要配合舍长的工作。茅爱红就开始安排值日时间和内容。
  虽然赵丽芳对这种排座次的方式不是很感冒，不过其他人却是兴致勃勃，到最后还是满宿舍都是“老大”“老二”这样的称呼。
  赵丽芳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到了下午上课的时候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去教室了？”
  “对对对。”三个系的方向各不相同，历史系的就是赵丽芳、何玲玲和曹晓燕三个人。按照入学通知上面说的，上午报名之后，下午就要到教室开会。
  历史系的方位上午赵丽芳和殷秀成已经去过了，所以她从床上拿下自己的背包，就带着其他两个同学一起出发了。
  何玲玲看着赵丽芳的挎包，惊奇地问：“老二，你这个包是哪里买的？”现在的人喜欢背军用挎包，上面如果别上一枚导师像章，那就是很时髦了。可是赵丽芳的包却是自己做的，虽然也是挎包，但是白红双色几何拼接，看起来很特别。
  赵丽芳原来还想过做一个双肩包，但是想起太过超越时代也不好，就改成了挎包。
  “我自己做的，家里做衣服剩下的布料，废物利用。”赵丽芳说得冠冕堂皇。
  “还挺有意思的。”何玲玲赞叹了两句，曹晓燕只是笑，话不多，跟在她们两个身边。
  历史系这一次招生一共也就十个，七个男生，三个女生。辅导员来了就安排班长和班委，班团支部。总共十个人，几乎每个人都有职务，逃都逃不了。
  赵丽芳既不是团员也不是d员，最后被辅导员安老师安了一个学习委员。班长是一个高个子男生，何玲玲是文艺委员，曹晓燕是生活委员。
  当了学习委员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往黑板上抄本学期的课程表。
  赵丽芳拿过油印的课程表，站在黑板前，一笔一划地把内容全都抄了上去。安老师站在边上捏着下巴看。抄完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竟然响起了一片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