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傅楠斟茶的动作不咋地，但茶是真的好茶，傅卿品了一口，说：“爸，你找谁带的，帮我也带一点，现在正牌的西湖龙井太难找了。”
  “家里不少，回北京的时候让你妈帮你装一点。”傅楠说，接着，话题又扯会了傅卿的工作上，“我看你最近上热搜有点频繁啊？你一个导演，跟小明星似的天天挂在微博头条上，丢不丢人？”
  正在喝茶的傅卿，听到这话，差点呛住，“爸，您竟然知道微博了？”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傅楠觉得自己受到了儿子的鄙夷，又抬手拍了他额头，“干什么，我刷微博很稀奇了？我也是与时俱进的！”
  将傅卿的工作说了一通后，傅楠又挑剔起他的扮相，“胡子拉渣的，把自己整得跟流氓似的，赶紧把胡子剃了。”
  傅卿对傅楠每回对他的挑剔也都习惯了，左耳进右耳出，这些碎碎叨叨的话都不会在他脑子里多停留一秒，只敷衍着点点头。
  结果傅楠又提高了嗓门，“到底听进去没有！”他也知道傅卿把话当耳旁风，阴奉阳违的本事，“今晚就剃了！”
  傅卿无奈辩驳，“爸，我这是扮相成熟一点而已，怎么就成像流氓了？”
  傅楠还想说他，这时张岚喊他们吃饭，他总算作罢，暂时离开了他的那套茶具，甩着宽袖起身，照他那走姿，仿佛就要摇头晃脑吟起诗来似的。
  张岚嫌弃地睨他一眼，“能不能把你那套衣服换了？”
  傅楠吹胡子瞪眼，“不能。”
  于是张岚别看眼，不想看他，转而对傅卿笑脸相迎，拉着他到了餐厅，“妈给你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
  离家久的孩子回来，待遇那肯定不是一般得好，这种待遇一般维持不了几天，所以傅卿异常享受。
  傅家饭桌上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傅卿身上挑刺的话题还没有在傅楠口中步入尾声，反而越挑越起劲，从扮相到衣着再到回家太少，傅楠的话就没断过。
  不过傅卿嘴上虽然嗯嗯啊啊，但实则已经不记得傅楠具体说了什么。
  他手机收到了条微信，是叶蓁蓁发的，【其叶蓁蓁：早安~】
  她起床了。
  傅卿放下筷子，看了眼，回消息，【傅卿：起这么早？】他的表已经调成了纽约时间。
  正在打字呢，倏地“啪”一声响，桌子震了两震，紧接着，傅楠吼他：“跟你说话呢！看什么手机！”
  张岚被吓了一跳，不悦道：“干什么？这桌子很贵的！”
  傅楠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张岚回瞪，但也没再说什么，瞪完了不再管他，继续吃饭。
  反正老公儿子这个样子就是常态，傅楠不骂了才不正常。
  反观傅卿，却好像没听见似的，不管是桌子震还是傅楠吼，他始终手指打字不停眼皮不太，点击发送后，才语调不便地说：“吃饭呢，您老说什么话。”
  “……你个小兔崽子！”傅楠拍案而起，照着架势，似乎要翻身跃过餐桌揪起坐在对面的傅卿，奈何体能受限，最后也就止在“站起”这个动作上。
  恰此时，叶蓁蓁发送了一条语音，傅卿点开，手机里就传来了叶蓁蓁略有些沙哑似乎还没睡醒但又透着股撒娇气儿的声音，“今天要去姑母家，妈妈好早就来叫我起床了，我昨天不是去参加party了嘛，很晚才回来的，啊我睡眠都不足了……”
  回纽约后，叶蓁蓁跟她那帮富一二三四五代友人们隔三差五就有party，浪到飞起，傅卿也见怪不怪了，发了条语音过去，“要去洛杉矶吗？那你在飞机上再睡一觉，好好休息呀。”完全无视了桌对面已经怒而起身的傅楠。
  只不过这条叶蓁蓁的语音，让傅楠的怒气暂时消了消，他又缓缓坐下，问：“这就是你那女朋友？”
  此时的张岚也没再事不关己地吃饭，已经抬起了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傅卿，“是叫叶蓁蓁吧？就南加大同学那个？”
  于是餐桌上的话题，从傅楠杂七杂八的挑剔跳到了“女友叶蓁蓁”身上。
  傅卿发完消息抬头，就对上了四只不可名状的眼睛。
  张岚缓缓放下筷子，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这个……蓁蓁是吧？和前段日子曝出来劈腿的，是同一个吧？”
  学会了刷微博的傅楠和张岚，对这事态还算了解，事情曝出来后也给傅卿打电话问过情况，只是这会儿傅卿和叶蓁蓁聊天，倒是让他们又想起了儿子的这个女朋友，难免要再问上几句。
  “啧，”傅卿听到“劈腿”这个词很不舒服，皱了皱眉，说，“我不是跟你们解释过了么，没那回事，是媒体捕风捉影博眼球的，已经起诉了。”
  张岚扭了扭腰，似乎挺不自在，但又忍不住说：“我不是不放心嘛，万一是真的呢？你一不小心给人家骗了，这绿帽子，多丢人……”说到最后，大概也知道没底气，低了头，声音越来越轻，还偷瞄着傅卿。
  “妈！”傅卿扬了声，“您信不过我吗？我是那么容易被骗的？再说，蓁蓁什么样的人，您心里也该有数的吧？又不是没见过，当年你不是挺喜欢的么。”
  张岚还想辩解一下，但对上傅卿不悦的眼神，还是把话给吞了回去。
  不过夫妻两个，多少有点心意相通，特别是在儿子择偶的问题上，张岚没说出口的话，倒是让傅楠接过去了，“当年是当年，人呐，家里遭遇变故，难免会造成心理上的冲击，谁知道会不会走偏了？”
  看来叶蓁蓁家里破产，也打听得听清楚了。
  傅卿冷哼一声，“爸，您不是要学文人雅士么？文人雅士识人从不看出生。”这话刺得，都能扎进傅楠心坎里，特别是“学”这个词，特别刺耳，傅楠始终认为，自从他奋发图强后就已经博古通今，不是“学”，而是“是”。
  只不过“文人雅士”这个词，让他忍住了再度拍案而起，他说：“这不是看出生，这是合理的推测和担忧，就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小心被骗得人财两空！”
  “还有，”他又说，“像叶蓁蓁那样的个性，你要真娶回来，我们全家还不得宝贝一样供着？做贤内助不合适。”
  这话，在当年他们到美国见到叶蓁蓁的时候，可没这么说，还一直念叨着想去见识一下华尔街银行家的风采。
  傅楠是白手起家挣下这么大的家业的，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在底层摸爬打滚过，有点市侩的思想，傅卿能理解，所以倒没生气，不过还是哼笑着回怼了句，“得，您就是想让全家跟宝贝似的供着您是吧？另一个宝贝来了您都要吃醋争宠了！”
  第58章
  华人作为占比世界人口最大的人群, 遍布各大洲角落，哪怕在隔着浩瀚大洋的异国也能找出“唐人街”这样一个地方。但尽管如此，和浩大壮观的春运与爆竹声中辞旧岁的举国同庆相比, 异乡国度的春节年味总要查上一大截。
  在傅卿走亲探友时, 已被美帝风气熏陶了近十年的叶蓁蓁早已偏离了传统意义上的过年，浸淫在shopping与party的狂欢海洋里。
  确切地说, 是“陪人”shopping与参加“无需份子钱”的party。
  虽然破产的叶振没让家里穷得揭不开锅, 但也确实没法让叶蓁蓁维续以往纸醉金迷的日子。而在这种情况下, 回到美国后的叶蓁蓁依旧会隔三差五地收到富人圈好友邀请, 这也是叶蓁蓁特别骄傲的地方——她的朋友, 绝对不是酒肉朋友。
  不是酒肉朋友的朋友，对叶蓁蓁的经济状况尤为体谅，从她回美国开始，尽管“接风宴”、“脱单宴”、纯美国人组织的“小年宴”等等各种party不断, 但从头到尾，都没让叶蓁蓁出一分钱。
  大年初三，叶蓁蓁又受邀参加party。
  大概因为颜值摆在那里，叶蓁蓁从小到大都不会缺少这种邀请。只不过这次是在大年初三的日子, 在她出门时，徐慧娴还颇有微词, “就知道party, 大年初三都没个消停的, 我是不是要庆幸你没在除夕夜出去喽？”
  叶蓁蓁在玄关一边换鞋, 一边说：“哎呦喂这里是美国啦, 哪里有大年初三的感觉，再说了，我们也不走亲戚。”年前拜访了姑母一家后，姑母他们就度假去了，除夕都不是在家里过的。美国春节也不放假，爷爷奶奶要上课，叶振又在公司忙得脚不沾地，家里就叶蓁蓁和徐慧娴。
  叶蓁蓁可不是会宅在家里的人，有party不去那是傻子。
  她换好鞋，戴上针织帽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了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妈妈，你要是无聊就出去找朋友玩嘛！干嘛老呆在家里。”
  说罢，她挥了挥手，“拜拜！”
  叶蓁蓁家已经搬出了富人聚集的上城区，此时就在下城区的普通住宅里，出来就是闹市，离叶振的公司近，也是图方便。
  这个地理位置，和叶蓁蓁原来的家是没法比的。她站在挂着设备故障公示牌的电梯门前，悠悠叹了口气，转而走向旁边的楼道，踏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地往下走。
  她想念曾经的别墅。
  2月份的纽约还很冷，叶蓁蓁走出楼道，被寒风冻得缩了两步，将围巾拉得更紧了些，把出门前戴出的时尚感消磨得一干二净。
  家里原来的豪车都卖了，只剩下一辆作为代步工具，此时被叶振开去了公司。
  叶蓁蓁又叹了口气，徒步往地铁站走。
  呼出的热气在出口后立刻化为一团雾，为了搭配外套里面的晚礼服，她穿的高跟鞋跟饱暖压根搭不上边，此时走在大街上的叶蓁蓁觉得，没有车出行简直就是找虐。
  走了百米路，她双颊就出了两坨潮红。
  临近地铁站，道两旁的人越来越多。叶蓁蓁挑了挑眉，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草，晚高峰。
  她竟然给忘了。
  纽约闹市区的晚高峰，跟国内帝都魔都的不相上下。叶蓁蓁正在凑上前挤与打电话给朋友来接之间犹豫时，身后传来喇叭声。
  她回过头，就见到一辆骚包的法拉利跑车，车窗半摇，探出来一张帅气的混血脸。
  是艾迪。
  叶蓁蓁展颜一笑，眉眼弯弯，亮亮晶晶的眸光仿佛冒出了星星，快步走过去，“好久不见！”
  艾迪走下车，穿着一身熨帖挺括的大红色西装，满身上下透着一股骚包气息。他走到叶蓁蓁面前，替她打开了副驾的门，手搭在胸前弯腰，“请上车。”一股装逼的绅士贵族范。
  艾迪妈妈虽然是中国人，但他从小在美国长大，身为半个华人，他的中文就不能说好了，尽管词汇量不错，有时候还能用上几个成语，但发音总是有点问题，特别是说第三声音调的时候，总是转过不来，吐字僵硬，一股典型的歪果仁口音。可在叶蓁蓁面前，他就是固执地要说中文，哪怕一次又一次地被嘲笑。
  叶蓁蓁巧笑着，也不客气，昂首挺胸，拿出她阔小姐的气质，坐上了车。
  车里的暖气扑面而来，让叶蓁蓁冻得有些僵硬的下半身总算有了些直觉，她摘下帽子围巾，长长呼出一口气，对不用挤地铁很庆幸。
  艾迪坐回驾驶室。
  “你怎么在这里？主人公现在应该众星捧月地在舞台中央才对，”叶蓁蓁说，“不会是特意来接我的吧？”
  这次的party是艾迪的一个朋友组织的，为的就是给艾迪接风洗尘。痴迷于摄影的艾迪这两年全球各地跑，连圣诞元旦都没有回来。
  倒是到了春节，被特别注重传统的艾迪妈妈千呼万唤给叫了回来，算是一起过了除夕。
  艾迪目光看着前方开车，在这个晚高峰，道路也很拥挤，这辆骚包的法拉利没能开出它风一样奔跑的潇洒气息来，在这车头连着车尾的道路上，蜗牛似的爬。
  “当然是来接你的，怎么能让小公主挤地铁呢？”艾迪说，“本来想提前等在你家门口给你一个惊喜的，但是你家太难找了，我转了好几圈都没摸到门在哪，幸好在地铁口看到你了，不然得给你打电话，都没有惊喜了！”
  艾迪用他僵硬的语调，咬着字音跟她讲了这么一长串话，叶蓁蓁都听得胸闷。
  不过这个特别注重惊喜的行为，叶蓁蓁非常喜欢，忍了忍，还决定是不去嘲讽他的中文水平了。
  前方不远处有个红绿灯，都跳过两三次绿灯了，他们还没能通过去。车在在挪了几公分后再度稳当当地停在路中央，艾迪也没心浮气躁，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手虚虚地搭在方向盘上，侧过头看向叶蓁蓁问：“听说你去中国打拼演艺事业了，怎么样啊？有没有红得潜质？”
  叶蓁蓁瘪了瘪嘴，不满地斜睨他一眼，“你根本就不关注我嘛！我都上热搜好几回了，你都不知道我的动态吗？我现在已经小有名气了！”
  艾迪摆出了一副夸张的神态来，“really？”说着，上排牙咬住握拳的手，似乎在夸耀自己的嘴大，能塞下拳头似的。
  虽然叶蓁蓁知道他是故意装出夸张的模样来消遣她的，只是这个动作，放在艾迪身上实在太违和，她忍不住吐槽，“追求艺术后的你是要改变性向了吗？”
  艾迪朝天翻了个白眼，收回了手，“认真的，你真的小有名气了？我还以为你会等罪不少人，然后被封杀呢！”
  说这话的时候，艾迪丝毫没有戏谑的成分在，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虽然叶蓁蓁对他的这套理论不太开心，但确切来说，事实就是这样，她得罪了人，也经历了接近被封杀的阶段，于是乎，鼓了鼓腮帮子，心虚地将眼神飘开，“怎么会？我对待工作很认真的。”
  作为多年老友外加初恋，艾迪对她的这副表情太熟悉了，湛蓝色的眸光闪过一丝了然，“seriously，你的演艺事业到底怎么样啊？”此时前方的车动了，艾迪转回头对着正前方，开车。
  叶蓁蓁将情况简单地说了说，“跟我奥斯卡最佳导演的前男友复合啦，于是水涨船高，资源名气都来了嘛！傅卿你还记得吧？他的《救赎》得了奥斯卡奖。”
  “哦，他呀！”艾迪点头，“我说这导演怎么这么眼熟，原来就是他。”
  关于叶蓁蓁演艺事业的话题，在艾迪的这句话里，戛然而止。艾迪转而就问起了叶蓁蓁是否收到了寄过来的圣诞节礼物。
  艾迪送的是一幅他的摄影作品，似乎还是拿了奖的，叶蓁蓁在回家的第一天，徐慧娴就拿给她了。只不过叶蓁蓁对摄影欣赏不来，能看出的只是这风景挺美，且因为家里空间有限，实在腾不出地方来挂这一高逼格的作品，于是就被她丢在来储物间里。
  此时艾迪提起，叶蓁蓁才想起来，忙道了谢，“你拍得真棒，我很喜欢！”
  这个时候，手机震了一下，叶蓁蓁低头看，是傅卿的微信，【傅卿：早安~】
  隔着一个大洋就是这点不好，哪怕现在的通讯再方便，这时差还是实打实存在的，特别是这几天傅卿过年忙着走亲访友，两人的交流很有限，基本就说个早晚晚安，然后大概说一下当天做了什么，就没别的话了。
  叶蓁蓁低头打字，给他回消息，【其叶蓁蓁：起床了呀？】